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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無聲驚雷(5)

原來自己兒子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子就是葉沁渝,這著實讓韋應時吃了一驚。與葉沁渝甫一見面他便對其甚為滿意,如今又知道了她與兒子的一番往事,對她愈發中意,當下便生出撮合她與韋紹卿的想法。言談之中幾次提起韋家在洛安有位年少有為的族侄,與葉沁渝十分般配等語。

葉沁渝也聽出了韋應時與韋夫人的言下之意,便委婉地以自己手指殘缺以及曾嫁做他人婦為由婉拒。韋紹卿唯恐父母著急的念頭唐突了葉沁渝,也連忙止住了話題。韋應時識趣,轉與其談論葉賜楷在關南道蜀州府的往事,兩家的情誼總算是起了個頭,葉沁渝也覺得不枉此行。

韋應時派出護送蘇羽茗回元清觀的軟轎來到凌云峰千絕嶺,前面不遠處就是元清觀,蘇羽茗忽然喊了停,因為她不想乘坐韋府的轎子出現在山門,以免惹住持不高興,便辭謝了韋府的仆從,與杜鵑步行回去。

遙遙看去嶺口之處站了一個人,細看之下,卻像是葉賜準!

不可能。凌云峰地勢險峻,山門前的千絕嶺是上峰頂元清觀的必經之路,千絕嶺以下,僅一條官道通行。剛才她在轎子之中并未聽到有其他人經過,葉賜準比她還晚離席,不可能會沒經過她的轎子突然出現在自己的前方。

蘇羽茗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不過是見了他一面,難道這就讓她出現幻覺了?說要忘掉他,自己但凡還活著一天,都做不到。

“小姐,那不是……葉大人?!”

杜鵑忽然停住了腳步,驚呼出聲。

什么?!

杜鵑也看到了,那證明不是自己的錯覺,真的是他?

蘇羽茗的雙腳忽然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心中既驚喜又懼怕。一別三年,葉賜準書信全無,連個派來報平安的人都不曾出現,蘇羽茗認定他已心灰意冷,那些曾經如烈火般熾熱的過去,在他心里來得快去得快,轉瞬已是一片灰燼。

他現在來,是為了什么?為了和她徹底道別?還是來和她算總賬的?因為她,他才會在一片坦途之時名譽受損,仕途受挫,可是,她也為此身敗名裂、籍沒入道了,她所犯下的罪行已經受到世人的唾棄,她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如果他還要踐踏她最后一絲尊嚴,會不會太殘忍了一點……

蘇羽茗在進退失據之時,葉賜準忽然朝這邊慢慢走了過來。

她的手心沁滿了汗,雖然已經抱定了輕生的決心,但是她還是無法坦然地面對他,尤其是面對他的絕情……

“羽茗,我等你很久了……”

葉賜準走了過來,在她面前站定,全神貫注地凝望著她。

“葉大人、小姐,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兩位往樹林里避一避吧。”

葉賜準一動也不動,“杜鵑,我想和羽茗說幾句話,你先回觀里,等下我親自送她回去。”

“可是……住持她……”

“住持能賣韋大人一個面子,自然也能賣我一個面子,別擔心。”

杜鵑不安地看了一眼蘇羽茗,蘇羽茗猶疑了一會,最后對她點點頭,她這才惴惴不安地離開。

明知自己已經千瘡百孔,卻還要一直遷就葉賜準,杜鵑對蘇羽茗又憐又驚,但也拿她毫無辦法。

“葉大人……近來可好?”

“好,能活著回來長興就好。”

他這么說,難道是因為曾遇到危險?但葉賜準是離州刺史,在離島應該是數一數二的官員,如何會面臨險境……

葉賜準從懷里拿出一枚玉佩,是一枚凸紋浮雕白玉錦鯉,溫暖瑩潤、質地上乘,是一件少見的寶物。

“這是蘇老爺托我交給你的,熙和興現在什么都有,但是這樣的好東西還是少見,他一看到就截下來了,專門留給你的。”

說完就緩緩遞給她。

想到父親,蘇羽茗的眼眶漸漸紅了,魏顫顫地伸過手去,想接過那枚玉佩。

在她將要碰到那枚玉佩時,葉賜準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順勢將她拉到懷中,緊緊抱住。

蘇羽茗再也控制不住,放聲痛哭,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襟。

“整整三年,為什么一封書信也沒有!如果你擔心住持會截留書信,那總該派個人來跟我報個平安!為什么什么都沒有!”

蘇羽茗捶打著他的胸膛,聲淚俱下。

葉賜準微微擰了眉頭,愈發抱緊懷里的蘇羽茗,等她冷靜下來后才緩緩說道,“這三年來,長興和離島都并非風平浪靜,這些事以后再慢慢跟你說。所幸你無大礙,否則我誓要滅了這元清觀——”

葉賜準話未說完,蘇羽茗忽然捂住了他的嘴,雖然她不信鬼神之說,但是在觀里待久了,也不得不受一點神鬼之道沁染,她擔心葉賜準的妄言會得罪觀里的滿天神佛,給他惹來報應。

葉賜準拉開她的手,笑了笑。

他的笑意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暖、自信,蘇羽茗終于感受到,他還是以前那個他。

葉賜準忽然拉著她離開。

“我們去哪里?”看葉賜準走的方向,應該是懸崖峭壁啊!

“你不好奇我怎么到的千絕嶺嗎?來,我告訴你。”

蘇羽茗一臉狐疑,跟著他來到千絕嶺左邊的一處密林里。

“賜準,前面再走就是懸崖了……”

葉賜準沒說話,一直將她帶到懸崖邊的一條非常陡峭近乎垂直的羊腸小道邊,往前一指。

“敢不敢跟我走下去?”

蘇羽茗看了看他,點了點頭。

葉賜準走在前,給蘇羽茗做支撐點,兩人慢慢往下走,走了兩三刻鐘,七繞八拐地來到了一條巖石縫,再穿過縫隙。

眼前忽然豁然開朗!

這條由幾座大巖石傾覆包圍而成的小道外,居然是一片水草豐茂、天藍水綠的河谷之地!蘇羽茗在此兩年,居然都完全沒有聽說過,更別說來過!

她又驚又喜,一臉詫異,“賜準,這里是?!”

“這里是凌云峰前山的一片河谷,地方清幽,鮮有人來。我在此建了幾所茅屋,來,我帶你看看我們的家!”

蘇羽茗震驚不已,他居然還在此建了茅屋?

往前幾丈遠,再穿過一片小樹林,蘇羽茗再次吃驚。茅屋、田舍、碧潭、菜畦……這,這不就是落霞峰山谷林大夫隱居的醫廬嗎?!

葉賜準看她驚喜的樣子,心滿意足地笑了,“喜歡嗎?我把落霞峰你曾住過的那個地方原樣搬了過來。我知道你是喜歡落霞峰,喜歡山上那段時光的。”

蘇羽茗徜徉在河谷里,閉起眼,深深地吸了口氣,何止是喜歡,這里,就是她的天堂!

她自小便失去母親的庇護,繼母對她甚嚴厲,父親也無暇顧及她的生活,所以,在海州的蘇家大宅里她每一天都是過得謹小慎微的。只有養病之時,寄居落霞峰林大夫的醫廬,她的身心才能得到放松,自由自在、肆意揮灑。有時候她還希望自己犯病,雖然辛苦,但卻能置身落霞峰山谷的世外桃源,悠然自得。

葉賜準慢慢走近,在背后抱緊了她。

“羽茗,這兩年,我派出的人一直在這里,從他們的口中、信中、繪圖中,我知道你每一天的生活,你受的苦、遭的罪,被禁錮、被打罵,我通通都知道……還有這凌云峰,山形圖我天天看,熟悉得就像生活在其中一樣。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你……”

原來,他一直都在……蘇羽茗已然濕了眼眶,倏然轉身,踮起腳吻住他的唇。

葉賜準摟緊她的腰,深深地回應。

天地萬物之間,似乎就剩下彼此……

申時將盡,葉賜準把蘇羽茗送回元清觀,原來杜鵑一直在觀門等候,看到蘇羽茗連忙跑了過去,牽住她的手。

葉賜準邁進觀門,一直將蘇羽茗送回居住的后院西廂房。

住持凈恩不敢出聲,待葉賜準出來后方說道,“葉大人盡管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凈塵,不負韋大人和您的重托。”

葉賜乜斜地看了她一眼,甩袖而去。

翌日,長興府京兆尹傳來一道政令,凈恩法師年事已高,不適凌云峰的惡劣環境,特轉至其他道觀修行,住持之位,由其師妹凈源法師接任。凈源接任住持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解了蘇羽茗的禁錮令,準其搬離破敗的后院西廂房,轉到前院東南角的別室靜修,除非得蘇羽茗準許,外人不得打擾。

新住持上任,風向已變,修行的眾人都明白凈塵再不是往日的凈塵,皆主動退避三舍,也沒人敢再對蘇羽茗頤指氣使,橫加干涉,所以雖然她還是置身空門,但總算得到了一點自由,終于展眉。

葉賜準的回歸,還讓一個人惴惴不安,那就是薛沛杒。

兩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試圖得到葉沁渝,現在他已經貴為正四品大理寺少卿,完全可以無視薛成明的反對,只要葉沁渝點頭,他馬上就可以將她娶進門。

只是,整整三年,他都未能如愿,確切來說,葉沁渝離他,越來越遠。

自從被迫與薛淳樾解除婚姻關系后,葉沁渝便回到敬王府居住,從此深居簡出,除了敬王夫婦以及世子劉翊,外人想見她一面都難。薛沛杒數次以薛淳樾的安危相逼,才換得她幾次同意出游,當中他甚至試圖對她用強,但最后都被挫敗。逼得劉翊對他下了最后通牒,膽敢再動葉沁渝一根頭發,就是徹底與敬王府為敵,他們父子倆都不得好過,薛沛杒這才有所收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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