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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法蘭西十七世紀(jì)古典主義文藝?yán)碚揫55](2)

波旁(Bourbons)王朝是從亨利四世(1553—1610)登上法蘭西王位(1589)開始的。這位勇敢、機智的機會主義者在宗教糾紛之中度過他的一生。他是法國西南部一位大領(lǐng)主,信仰的卻是加爾文在瑞士創(chuàng)建的新教,即胡格諾派(Huguenot)。一五七二年八月二十四日的夜晚,查理九世聽從太后(意大利人)的話,進行了史無前例的對新教徒的大屠殺。這位大領(lǐng)主的新婚典禮以慘劇收場。他靠改變信奉天主教的謊話逃過這場宗教悲劇。四年之后,他逃出巴黎,糾集了全國的新教徒,和信奉天主教的國王派進行了你死我活的血腥內(nèi)戰(zhàn)。查理九世在一五七四年死去,他的兄弟亨利三世接了位,又在一五八九年死去,死前承認(rèn)亨利四世有繼承權(quán)。由于西班牙的干擾和巴黎派的對抗,他被迫在一五九三年改變宗教信仰,終于在第二年進入巴黎。直到一五九八年,他和西班牙締結(jié)了和約,宣布了“南特(Nantes)詔令”,承認(rèn)信教自由,才結(jié)束了這場不得人心的宗教戰(zhàn)爭。在內(nèi)戰(zhàn)中權(quán)詐多變、目無朝廷的都是那些各自為政的大、小領(lǐng)主,即封建貴族。

而這位雄心勃勃的新國王,被一個貧無所歸叫拉外雅克(Fran?ois Ravaillac)的天主教狂徒,在一六一〇年五月十四日,用偷來的斧子在街上砍死。得意的是他的意大利王后,一下子成了攝政的太后,相信一個無能的意大利人,揮霍國庫積蓄,引起各大領(lǐng)主的動亂,又把國家?guī)戏至训牡缆贰?

總之,在路易十三少年時期和當(dāng)政之后,有好幾個大問題擺在他面前:第一,剪除太后的同黨,和太后進行無情的斗爭;第二,整頓各大領(lǐng)主的分裂主義;第三,應(yīng)付日耳曼帝國和西班牙(實際上是一個,西班牙兼有帝國的統(tǒng)治權(quán))的外患;第四,平息以英國為靠山的新教反抗。這期間出來一個鐵腕人物,是太后在一六二四年推薦給路易十三的黎塞留(Richelieu,1585—1642)。他是一個善于斗爭,敢于斗爭的樞機主教兼首相的陰謀政治家:他的“陰謀”是用來對付這四種惡勢力的。路易十三生他的氣,但是不得不欽佩他為自己努力平定法國的一片心力。他虛榮,喜功,說假話,交接詩人文士,以風(fēng)雅自居,但是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還路易十三一個安定的國家。他驅(qū)逐介紹他的太后,鎮(zhèn)壓敢于搗亂的大領(lǐng)主,逼和西班牙,最后消滅了新教的政治和軍事力量。

法國是一個天主教國家,羅馬教皇對法國國王有加冕權(quán)與教會行政自成體系的封建統(tǒng)治權(quán)。法國十七世紀(jì)在形成專制政體期間,一直在斗爭中和它妥協(xié),在妥協(xié)中和它斗爭;宗教不分國界,教皇有無上權(quán)勢。在宗教戰(zhàn)爭中兩派都沒有祖國這個概念。新教(即基督教)拉英國,舊教(即天主教)拉西班牙,都作為同一信仰互相支援,兩下意識中都不存在祖國這種高尚概念。愛國(Patriote)這個字的現(xiàn)代意義還沒有出現(xiàn)。它在當(dāng)時的意思只是“同鄉(xiāng)”、“同人”的意思。在黎塞留死后,直到一六四七年,路易十四在童年時期,才增添上“愛國”這個意思。但是到十八世紀(jì),盧梭才給它下了一個正式定義:“凡愛國者都對外國人沒有感情。他們在他眼里不存在,不過是人而已”(引自《洛貝爾[Robert]字典》1972年版)。所以黎塞留利用樞機大主教的名義輔佐路易十三,死前推薦在他手下工作的樞機大主教馬薩林(Mazarin,1602—1661)做首相,不是沒有用意的。他要馬薩林繼承他的政策,對付一切擾亂王權(quán)的敵人。馬薩林原本是一個意大利人,一六三七年改入法國國籍,一旦當(dāng)了法國首相,惹起兩次“投石”政變,資產(chǎn)階級不聽他支配,接著大貴族們又和他搗亂,幸而攝政的太后和他私下結(jié)了婚,他又詭計多端,把比他還懦怯的政變領(lǐng)袖平定下來(不如說是收買下來)。他們夫妻(私下里)帶著童年的路易十四東西顛簸,給小小心靈留下很大的創(chuàng)傷,所以他在馬薩林死后正式接受政權(quán)時,就宣布政權(quán)集中,“朕即國家”,再也不用樞機大主教和首相。

但是遠(yuǎn)在亨利四世時期,天主教死硬派耶穌會(1603年亨利四世召回耶穌會)就利用信仰自由這個詔令大大發(fā)展起來。路易十三的太后又是一個意大利人,天主教的昌盛也就成了必然之勢。一六一一年大主教貝瑞爾(Bérulle,1575—1629)從羅馬把在一五六四年成立的奧拉托利(Oratoire)修道會引入法國,一六一七年攫去了對年輕人的教育權(quán);一六一八年,福郎斯瓦·德·薩爾(Fran?ois de Sales,1567—1622)創(chuàng)建了“圣母拜訪會(Ordre de la Visitation)女修道院”,萬散·德·保羅(Vincent de Paul,1583—1660)又成立了“愛德(Filles de la Charité)女修道院”[59],女孩子沒有地方受教育,從此全由修道院包辦下來,直到十九世紀(jì)中葉,我們讀巴爾扎克的《人間喜劇》和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都還告訴我們這種教育對女孩子們的毒害有多么深。耶穌會的引入同時還帶來宗教裁判所的聲威。

一些無辜人士動輒得咎。一六〇〇年,批判經(jīng)院哲學(xué)的布魯諾被意大利的宗教裁判所處以火刑。意大利哲學(xué)家瓦尼尼(Vanini)在一六一九年以妖術(shù)的罪名在法國西南部的圖魯茲(Toulouse)被燒死。年邁的天文學(xué)家伽利略在一六三三年受到審判,在一六四二年郁郁去世。頑固派顯示了他們不可理喻的專橫態(tài)度;知識界開始為自己尋求各種安全的可能。懷疑論者笛卡兒(1596—1650)在一六二九年離開法國,到荷蘭著書立說去了。法國一位著名詩人代奧菲爾·德·維歐(Théophile de Viau,1590—1626),信奉新教,當(dāng)時攝政的太后把他驅(qū)逐出境,后來奉命赦回,一六二二年書店盜用他的名字出了一本選集,收了他幾首詩,被耶穌會告發(fā),判他火刑,他躲藏起來,又被發(fā)現(xiàn),終于在各方營救下,在一六二五年改判流放。第二年他就郁郁死去。于是這位十七世紀(jì)最有希望成為一流大詩人的青年就這樣被迫害致死。直到一六六五年,另一位年輕的諷刺詩人勒玻提(Lepetit),才二十五歲,寫了一首《滑稽的巴黎》(Paris ridicule)的短詩,就被耶穌會教士告發(fā),在巴黎的沙灘廣場被燒死。而另一位出名的諷刺詩人布瓦洛,卻竟然在《詩的藝術(shù)》中以冷酷的筆墨告誡一切詩人,說什么:

然而這種危險的快活精神并不合適,

可能把上帝多少變成可怕的說笑主題。

無神論提倡這些形形色色的耍笑

最后,可憐的揶揄者便在沙灘死掉。

這件事出在路易十四力圖恢復(fù)集中政權(quán)的時期,我們可以想象,他并不怎么喜歡這種以教權(quán)代替國王意志的蠻橫的做法。在燒死勒玻提之前,據(jù)說他就暗示莫里哀寫戲諷刺宗教界言行不一的行為。這就是還沒有在寫成的三幕的喜劇《達爾杜弗》奉命進宮演出的原因。消息傳出去了,驚動了宗教界頑固派,因為太后是西班牙人,而他的師傅又是巴黎大主教,他們擁有強大的活動能力。路易十四讓步了,借口戲沒有寫完,說什么等戲?qū)懲炅嗽傺荨W詈螅笤谝涣晁赖簦袒实摹敖虝推健钡脑t書也頒發(fā)了,教會人士不得不有所收斂,莫里哀在國王正式(私下早已答應(yīng)上演)應(yīng)允下,正式公演。但是教堂的堂長并不饒恕他,巴黎大主教也決不因此善罷甘休,借口莫里哀死前不做懺悔(其實是他們拒絕不來),不給墳地,后來在路易十四調(diào)停之下,雖然給了(在埋小孩子的公墓里),最后,據(jù)說,還是私下把墳刨開,將骸骨扔掉,使世界首屈一指的喜劇家死無葬身之地!一六七七年,布瓦洛在公開信中曾經(jīng)為莫里哀譴責(zé)教士道:

有人熱心為牽連的信徒們做辯護,

由于他的俏皮話就判他火刑。[60]

莫里哀僅僅免于受火刑而已。

這是當(dāng)時年輕的路易十四保護了莫里哀,因為他的宮廷娛樂離不開這位應(yīng)命迅速的喜劇人才。他對耶穌會的爭權(quán)的小動作是有所戒備的。在一六六一年,和社會上非教會人士串連在一起的圣體會(Compagnie du Saint-Sacrement)遭到禁止;他們組織“信徒黨”(Cabale des dévots)從一六四〇年起,整整二十年,干涉私人活動,非法告密的事件都是他們這些信徒們干的。他們解散了,但是他們在反對《達爾杜弗》的明里暗里的活動中,還起著不小的作用。路易十四隨著年事的增長,在王后曼特儂(Maintenon)的影響下,虔誠之心增加了,覺得政權(quán)日趨鞏固,教會的糾紛似乎不存在了,便在一六八五年廢除了他祖父為鞏固波旁王朝而宣布的南特詔令。小資產(chǎn)者的新教徒攜帶著家小和資財紛紛逃離法國,造成法國的貧困,完全出于他的意外。這是一個他不了解的階層,因為他周圍不是無權(quán)的貴族(即寶劍貴族,一般多是中上層武將),就是維護既得利益的上層資產(chǎn)階級(即長袍貴族,一般都是世襲的法官、稅官),他對人民中間的情況可以說是一無所知。一六七七年,當(dāng)拉辛收到布瓦洛寫給他的那封公開信后,他怨氣沖天,決定再也不寫戲了,[61]然而經(jīng)不起虔誠的王后的邀請,他在一六八九年又拾起了筆。因為演員都是修女,他就采用《舊約》的《以斯帖》(Esther)的題材來寫戲。由于修女多,他添上了合唱隊。一六九一年,路易十四建議他用猶太民族的女王阿達莉(Athalie)的題材來寫戲。拉辛也應(yīng)命寫成了。這是猶太民族在最困難期間蒙主施恩,得免于難的故事。也是拉辛最后寫的兩出宗教戲。他似乎應(yīng)該受到獎賞,但是由于和讓遜派(Jansénisme)和解,回到童年教養(yǎng)的懷抱,[62]路易十四不信任他,疏遠(yuǎn)了他。他就這樣在悒郁失歡的心情中去世。

讓遜派是天主教內(nèi)的一個被認(rèn)為邪說的教派。讓遜(Jansénius,1585—1638)是比利時的一位荷蘭主教,一六三三年發(fā)表過一篇反對黎塞留政策的文章,當(dāng)時一點沒有影響,死后在一六四〇年出了一本他的遺著,支持圣·奧古斯丁弩斯(Saint Augustinus,350—430)的“心靈不自主,一切都看上帝寬恕”的理論。這本來是可以討論的問題,卻觸犯了教皇的看法,那就是:人是自主的,寬恕不能改變?yōu)樯婆c惡。耶穌會以服從教皇之命為職志,對讓遜派大興問罪之師,和“偉大的阿爾諾”(Arnauld,1612—1694)爭論起來了。阿爾諾的父親安東(Antoine,1560—1619)是高等法院的律師,為巴黎大學(xué)做過辯護,攻擊過耶穌會,子女很多,有六個女兒全在巴黎的王港女修道院做修女。在幾個兒子中間,有一個叫安東·阿爾諾,即“偉大的阿爾諾”的,是讓遜派的一位巴黎大學(xué)博士。他有兩個姐妹先后都是王港女修道院的院長。院址有兩個,一個在巴黎城內(nèi),一個在遠(yuǎn)郊,遠(yuǎn)郊是舊修道院,遷移到巴黎以后,就成了男修道院。男女兩座修道院都以清心寡欲、修身養(yǎng)性聞名。在和耶穌會斗爭中,安東·阿爾諾得到了一個以神童見稱的天才科學(xué)家與虔誠信徒的大力協(xié)助,這就是法國十七世紀(jì)和哲學(xué)家笛卡兒并稱的帕斯卡(Pascal,1623—1662)。

帕斯卡在一六五六年一月和一六五七年三月,接受阿爾諾的建議,不署名地連續(xù)發(fā)表了十八封《與外省人書》,攻擊耶穌會,成為宗教爭論的經(jīng)典文獻。這些書信筆鋒犀利、措辭尖誚,以罕見的風(fēng)格震動了全法蘭西。教皇當(dāng)即把它列為禁書。但是由于不署名,盡管圣體會與耶穌會動員了全部力量,也沒有查出作者的姓名。而五年后,這位大思想家就夭亡了。路易十四當(dāng)時對這部書表面不作聲,其實心里熱烈歡迎,因為這有助于國王的Régale特權(quán)。Régale是國王任命大主教和主教與教區(qū)職位的特權(quán),更重要的是奪取空缺的教區(qū)財政收入的特權(quán),是歷代國王視為必爭的特權(quán),路易十四一直雄心勃勃,想把這種特權(quán)向法國南方開展。

但是,在攻擊莫里哀的喜劇上,讓遜派卻和它的對頭圣體會耶穌會同樣猛烈。

路易十四其實很不喜歡讓遜派,因為他厭惡宗教上的分裂,正如厭惡政治上的分裂一樣,而讓遜派偏偏又和他童年為之逃難的投石政變的貴族們有往來。權(quán)衡之下,他對讓遜派比對圣體會要不客氣多了。巴黎大主教阿爾都安·德·派萊費克斯(Hardouin de Péréfixe)是出名的嚴(yán)厲,對莫里哀不寬恕,對巴黎的讓遜派女修士同樣不客氣,一六六五年七月把她們趕到遠(yuǎn)郊王港的舊址。阿爾諾在一六七九年逃到比利時,繼續(xù)斗爭。但是國王年紀(jì)大了,越發(fā)虔誠了,一七〇九年十月,他派警衛(wèi)隊把遠(yuǎn)郊二十五位老姑娘,一個不留,分開送到各地的女修道院,把家具和圣物全部予以沒收,一七一一年,索性連埋在那里公墓的兩三千具骸骨全部挖出,大部分扔進墳堆,少數(shù)由家人收回。第二年索性連教堂和凈室也拆除掉,結(jié)束了這場殘酷無比的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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