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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法蘭西十七世紀(jì)古典主義文藝?yán)碚揫55](3)

莫里哀在宗教界兩面夾擊之中,不得不和青年時期尋歡作樂、有所作為的路易十四朝夕周旋,實際上,他的忍讓、應(yīng)付和善于團結(jié)一切可能團結(jié)的力量也和保存自己的劇團相關(guān)。因為他內(nèi)心里是一個唯物主義者,而這個唯物主義者還是一個自由思想者。這是他不情愿向人公開的。在亨利四世末年,在耶穌會擴張它的慈善事業(yè)與教育事業(yè)期間,還在讓遜派未曾出現(xiàn)之前,就在巴黎涌現(xiàn)了一批自由思想青年,我們方才說起兩個受難的青年詩人就是其中的兩位。他們沒有組織關(guān)系,不去教堂,或者用做禮拜掩護自己的內(nèi)心看法,不露聲色。我們知道,笛卡兒是以懷疑論著稱的唯理主義者,他有堅決反對經(jīng)院哲學(xué)的一面,懷疑一切實體必須經(jīng)過實踐活動才能存在,因為理性是普遍存在的,最大的證明即是人有“見識”。為了證明理性的存在,他提出了“我思故我在”的理論,原來他承認精神的活動是第一位,于是他的理性實體就把主觀實體包括進來,而把“思維”推到了第一位。這樣,他就成了唯心主義者。他雖然遠住荷蘭,因為有些文章是用法文寫的,對法國文學(xué)清潔運動的馬萊爾伯詩派就起了配合作用,被布瓦洛在《詩的藝術(shù)》中肯定下來。但是同樣提倡理性的伽桑狄(Cassendi,1592—1655)卻以唯物主義的古代原子論反駁了他這種唯心主義的看法。笛卡兒認為靈魂是不朽的,伽桑狄認為靈魂是隨著身體的滅亡而滅亡,而把這種滅亡歸因為肉身的滅亡,而肉身(即物質(zhì))則以另一種形式存在下去。理性是感覺的外觀,不是實體,人與動物的區(qū)別不在于本質(zhì),而在于高低,全有理性,只是機構(gòu)不同,認識或經(jīng)驗不同,因而表現(xiàn)不同。理性不是起伏無定,而是恬靜的,是了解事物的本領(lǐng),可以醫(yī)治一切恐懼的起因,如神鬼或死亡。他接受被燒死的布魯諾的天體學(xué)說,直接和伽利略通信,但是,他的著作全部用拉丁文寫出,本人又是修道院院長,所以盡管受到耶穌會的排擠,他還能以教授的身份出現(xiàn),解聘之后,又能以家庭教師身份糊口,他當(dāng)家庭教師的唯一學(xué)生沙派爾(Chapelle,1626—1686)卻是莫里哀的同窗好友。傳說莫里哀聽過他的課,受到深遠的影響,曾經(jīng)把公元前一世紀(jì)羅馬詩人盧克萊修(Lucrèce)的《物性論》的長詩全部譯成法文,稿紙被女傭當(dāng)作引火的東西燒掉,所以全詩的譯文只能在他的喜劇《憤世嫉俗》議論愛情的一段話中還可以聽到。我們從這里可以想見他在劇作中不斷諷刺宗教、經(jīng)院哲學(xué)與經(jīng)院醫(yī)學(xué)的戰(zhàn)斗精神。《達爾杜弗》被禁演了,他寫出了《堂·璜》,其中“窮人”一場戲是完全嘲弄信士的。后來取消了這場戲,繼續(xù)演了十幾場,終于放棄了。《堂·璜》停演了一二百年之久。天主教的勢力在法國確實是大的。

一位修道院院長會是自由思想者,而且還是唯物主義者,聽起來會覺得奇怪,其實這只是一種掛名的收入手段罷了。因為修道院院長并不要求非過問院務(wù)不可,和一般僧侶并不一樣,在社會上完全可以自由活動。貴族家庭,長子有繼承權(quán),不是長子,就以掛名修道院院長為謀生之道。黎塞留本人是第三個兒子,二哥是呂松(Lu?on)主教,后來他不做了,為了不放外姓人來搶這個鐵飯碗,黎塞留就被迫干了這行宗教職業(yè),這時他才二十歲。在一六〇六年,當(dāng)主教本來年齡必須在二十五歲以上才行。主教(évêque)、院長(abbé)、堂長(curé)根本就不大住在教區(qū)的,不過掛個名義,領(lǐng)份干薪,不像一般的低級神甫,過的是清苦日子。黎塞留首相寵幸一位詩人叫高斗(Godeau,1605—1672),就在一六三六年把格拉斯(Grasse)主教的名義賞給了他;一位小提琴手,首相聽了滿意,就賞了他一所寺院;一位伯爵夫人也有修道院;一位愛說討好話的詩人,叫布瓦洛拜爾(Boisrobert,1592—1662),羅馬教皇聽了開心,就在一六三六年賞了他一個英國的修道院院長做。后來他又得到黎塞留的歡心,前后得到三所修道院院長的職稱。所以唯物主義者伽桑狄“院長”這個稱號,相形之下,也就不足為奇了。

這些都是中上層階級之間爾虞我詐的鬼把戲,除去莫里哀這個“戲子”之外,他們都是吸庶民之血、眼中根本沒有庶民的。對于他們,庶民是不存在的。

法蘭西學(xué)院就是布瓦洛拜爾為黎塞留首相拉纖,成立起來的一個國家機構(gòu)。布瓦洛拜爾這時已經(jīng)是一個紅極一時的大人物,是國王的講道師,還兼著國家的顧問,其實是一個拍馬溜須的小丑。他把他參加一個詩人小集團活動的事情無意中告訴了黎塞留。黎塞留是一個有心人,他知道這些詩人對他統(tǒng)一事業(yè)不無幫助,他們之中有一個夏普蘭,文章和詩寫得都不怎么出色,不過為人正直可靠,黎塞留送過他一筆津貼。為了這筆津貼,他寫了一首詩頌揚“樞機主教黎塞留”,開首用“偉大的黎塞留”,詩的結(jié)尾用“不可比擬的黎塞留”(“imcomparable Richelieu”)。此外,那些膽小怕事的詩人,全在社會上有些聲望,不過自由慣了,聽說首相要把他們私下談詩的聚會改為公開的國家機構(gòu),不明白他的意圖,有些畏縮不前。經(jīng)過布瓦洛拜爾幾次開導(dǎo),加上首相的壓力,他們也就只好由著上頭擺布了,他們聚會的地點原來在孔拉爾(Conrart,1603—1675)的家里,大家就推他做秘書,這就是一六三四年三月十三日正式開張的法蘭西學(xué)院(Académy fran?ais),第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得到了國王承認的詔書。最早只有十一位,后來又接受了二十四位,共總是三十九位。成員限額為四十人,遲到一六三九年湊上一個人,才算補足了。首相死后,一六三五年參加學(xué)院的掌璽大臣塞給耶(Seguier,1588—1672)成了他們的保護人,就在他的府邸開會。路易十四也是一個有政治野心的人,看中了這個機構(gòu),乘著這位大臣死去的方便,就收在他的保護之下,讓他們在盧浮宮開會。他們平日開會干些什么呢?我們聽聽布瓦洛拜爾自己“表功”好了,他有一首詩叫《關(guān)于學(xué)院》(Sur L'Académie),是他在首相死后(1642年12月4日)的第二年,向住在外省的書信家巴爾扎克自嘲道:

每人私下答應(yīng)要把工作做好,

可是聚在一起,信用渺然,

他們聚在一起,做事毫無意義。

他們在F字母上頭搞了六年,

命運將會使我感謝不已,

如果它對我說:“你能活到G”時。

“工作”指的是他們要編一部字典,磨磨蹭蹭,直到一六九四年,兩代人過去了,才出版了事。這中間還出了一件丑事,把小說家費爾迪耶爾活活氣死,因為他一個人在家里編成一部字典,他們聽到后,把他從學(xué)院開除出去。他在一六八八年含冤死去,但是,他編成的字典還是比他們先出版了四年。就在一六四三年,大概也是由于它失去了保護人,有一個才露頭角的文人,用匿名寫了一出戲《學(xué)院院士》(Les Académiciens),手稿在社會上流傳,真名實姓地嘲弄了他們一番,在這里受到創(chuàng)傷最深的莫過于以史詩詩人自居的夏普蘭。他們猜不出作者是誰,只能把氣憋在心里。這個人后來一直住在英國,就是比布瓦洛還有“見識”的圣·艾佛爾蒙。

但是夏普蘭卻是一個不倒翁,他的史詩《貞女》(Pucelle)[63]盡管失敗了,他卻做人老實,一直受到幾代當(dāng)權(quán)者的信用。奚落他的還有年輕好勝的布瓦洛。夏普蘭只好承認自己不是詩才;可是他的三一律戲劇理論卻被布瓦洛借用過來,以此在后世受到尊重。我們這位學(xué)院的終身秘書反而永遠默默無聞了。

但是他在當(dāng)時的聲譽和作用都遠遠超過后人對他的估價。他是十七世紀(jì)統(tǒng)治階級的寵兒。黎塞留喜歡他,路易十四更喜歡,因為他能把法國、歐洲各國的知名人士推薦給雄心勃勃的國王,而且從不出面,在財務(wù)總監(jiān)、法蘭西學(xué)院院士考拜爾(Colbert,1619—1683)下面工作著。他對喜劇家莫里哀的推薦就是摸清了路易十四的心理而推薦的。莫里哀因之獲得了一千法郎的作家津貼。推薦比較公允,就更難得了。拉辛入世之初,就知道送詩給他,走他的門路,弄到六百法郎的津貼:對一個熱心功名而又四顧無援的孤兒,這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夏普蘭震驚十七世紀(jì)的文章卻是對高乃依的《熙德》的“意見書”。這還是學(xué)院成立不久的額外工作。

這是一件得罪人的事情,夏普蘭一點也不想接受這種任務(wù),而黎塞留首相卻又非要他寫不可!在《熙德》(1636)之前,高乃依寫的都是一些喜劇,雖然比一般人高明,卻也無甚出奇之處,但其悲劇《熙德》的巨大成功,卻引起了同行的妒忌與誹謗。這一年布瓦洛才生下來。戲在宮廷演過三次,在首相府演過兩次。首相先曾夸它“出色”(merveilleuse),送了作者一筆一千五百法郎的年金,允許自己的外甥接受作者的獻詞,后來卻變了卦。在這些同行的妒忌者中,鬧得最兇的是斯居代里的《熙德評論》(Observations Sur“l(fā)e Cid”)。他說什么:“人在這里看不見任何變化、任何情節(jié)、任何關(guān)節(jié)。最無眼力的觀眾也能從一開始就猜得出來或者更確切些說,看得出來這種遇合的結(jié)尾。”《評論》是惡劣的,一筆抹煞了這出戲的全部優(yōu)點。高乃依回答的公開信也發(fā)表了,斯居代里請求法蘭西學(xué)院做出公正的裁決。

問題全看首相了。而首相這時似乎對高乃依有些不滿意:一個原因是《熙德》的故事來自西班牙傳統(tǒng)和另外一出戲,皇后(西班牙人)又賞了劇作人的父親一個小貴族稱號。而黎塞留正在同西班牙打仗,不符合他的政治路線。另一個原因,戲里有決斗的場面,而黎塞留為了削弱封建貴族逍遙法外的地位,正在對決斗本身下令嚴(yán)厲制止。他只要一個禁演令就成,然而他不肯這樣做,因為下禁令對他一手遮天的權(quán)勢來說,是太輕而易舉,而且有傷他先前表示過的熱情,直到戲演完了(演了足足三個月),書出了,筆墨官司打起來了,他才決定讓學(xué)院挑起這個仲裁人的擔(dān)子,而挑這個擔(dān)子的人,他看中了主張“三一律”的夏普蘭。這篇《意見書》是經(jīng)過首相親自改了又改才發(fā)表的。他嫌它沉悶,嫌它過分嚴(yán)厲,隨后,他又嫌它不夠嚴(yán)厲。夏普蘭左右為難,只好向布瓦洛拜爾解釋:“我們要是處處反對,就未免讓人看成有偏向了。”最后,到十一月,搞了將近半年,才發(fā)表了。它成了一篇文字笨拙的十七世紀(jì)批評杰作。高乃依不作聲了,但是,后來寫論文,雖然已經(jīng)是三十年以前的事,我們還可以體會得出他并不完全同意這個“意見”。不過他注意到了“三一律”,卻也是真的。一六四〇年,他寫成《賀拉斯》,獻給首相,才略露端倪。

“三一律”實際不是一個新東西,后人不知道,還以為是布瓦洛提出來的,因為他的名氣太大,《詩的藝術(shù)》的威信又特別高,后人不了解“三一律”發(fā)展的歷史情況,就由著他一個人沾光了。其實這個束縛劇作家手腳的規(guī)律也不是夏普蘭提出來的。真正把這個問題擔(dān)上日程的,是一群意大利學(xué)者,因為他們最先接觸到了亞里士多德的殘缺的《詩學(xué)》,一四九八年被譯成拉丁文,在威尼斯發(fā)表,一五〇八年又用原文(古希臘文)重印,在將近半個世紀(jì)以內(nèi),解釋者各抒己見,《詩學(xué)》殘缺不全,也正好適應(yīng)他們各自的說法。其中對法國古典主義時期影響最大的有兩個意大利人。一個是斯卡利皆(Jules César Scaliger,1484—1558),一個是他的晚輩卡斯特爾維特羅(Ludovic Castelvetro,1505—1571)。斯卡利皆在一五二五年來到法國,在阿讓(Agen)這個地方認識一位姑娘,和她在一五二八年結(jié)了婚,入了法國籍,定居下來,和法國學(xué)術(shù)界人士開始往來。他的《詩學(xué)》(Poétique)一書發(fā)表于一五六一年,在黎塞留當(dāng)政時期,又印了三版。所以夏普蘭是讀過他這部書的。他沒有正面提出“三一律”,僅僅提了一個朦朧的概念。而真正從觀眾立場出發(fā)要求戲劇遵守“一個”時間與地點的,卻是被耶穌會教士缺席判處死刑的卡斯特爾維特羅。他在他的《詩學(xué)注釋》里曾經(jīng)幾次談到地點與時間必須是一個,而且把時間規(guī)定下來,不得超過十二小時。他的書是在一五七〇年出版的;兩年以后,法國的達依在一五七二年他的《悲劇藝術(shù)》里再一次把“三一律”正式提出來,幾乎和布瓦洛在《詩的藝術(shù)》中的詩句可以說是一字不差:“必須永遠在同一天、同一時間和同一地點表現(xiàn)故事或者演出。”布瓦洛不過在這上面又加上了他的理性法則罷了:

我們要遵守理性制定的法規(guī),

開展情節(jié),處處要尊重技巧;

在一天、一地完成一件事,

直到結(jié)尾,把飽滿的戲來維持。

其實,他的“一天”的概念是從夏普蘭的“二十四小時”規(guī)則得來的。而二十四小時的要領(lǐng)不是夏普蘭的發(fā)明,是龍沙(Ronsard,1524—1585)在他未完成的史詩《法蘭西阿特》(La Franciade,1573)“致用心的讀者”中說過的,這寫在一五八五年,他在同年十二月去世。他可能是駁卡斯特爾維特羅的“十二小時”的悲劇看法的。他談史詩,順便帶到悲劇與喜劇,說出了自己對戲劇時間的不同認識。原話如下:

因為倘使格言在你的英雄詩中出現(xiàn)的次數(shù)過于頻繁,它就要成為怪物了,好像整個身子全是眼睛,沒有別的肢體,而肢體卻對我們的生活交往很有用處;好比悲劇與喜劇,它們是開導(dǎo)性的、教育性的,它們必須用很少的話包含很多內(nèi)容,如同人類生活中的許多鏡子一樣,唯其它們被規(guī)定并限制在短暫的期間里,就是說,一整天里。

最精通這一行業(yè)的大師們從半夜開始,到另一個半夜為止,不是從落日開始,因為這里需要更長的時間長度與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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