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正敏離開了北平,很快,老班主也合計著回昆明。
先一樣就是要把那些行頭盤了。這些行頭一向是老班主和吳鳶操辦,收的時候便也只喊了荀兮辭和尚易煙來幫忙。
“怎么突然想著回去了?我們在這兒不是挺好的嗎?”荀兮辭朝老班主問道。
“你近日唱戲沒發(fā)現(xiàn)嗎?那群倭子也開始活動了。”
“啊……”荀兮辭低頭想了想,慢道,“那天宋先生來,和他朋友談到什么經(jīng)濟危機來著……”
原本在理行李的吳鳶突然轉(zhuǎn)過頭來:“什么?!你又給宋臨暉唱堂會了?”
“……”老班主有點無語,“你這重點抓的,要宋臨暉非要小荀兒唱堂會,她也推不了啊!”
“推不了不會和我們商量一下嗎?”吳鳶聲音拔高,甚至有些尖銳。
“哎呀不是,就前兩天在王府井那邊兒唱戲的時候宋先生來捧場了,我下了臺去謝賞的時候聽見的!”荀兮辭說完便不再理睬吳鳶,轉(zhuǎn)頭問老班主,“經(jīng)濟危機是什么?”
吳鳶冷哼了一聲,進里屋收拾自己的衣服了。
老班主知道吳鳶和宋先生的過往,嘆了口氣,回荀兮辭道:“嗐,我也不大明白,不過估摸著是要出事了。”老班主擺擺手。
尚易煙抱著一個頭冠出來,嘆道:“嗐……真不明白為什么這些人,明明過得就不痛快了,還要給自己找不痛快!”
荀兮辭也好奇,為什么這些洋人總是喜歡麻煩,她腦子里突然想起宋先生和他朋友聊的話——
“血腥和殘暴其實就是帝國主義的本質(zhì),為維護自己的階級利益,不惜挑起世界大戰(zhàn)。
“資本主義的統(tǒng)治階級才是最忠實的‘唯物’主義,為金錢而放棄人性,即為物質(zhì)而放棄意識。”
她聽不懂這些,卻覺得有趣,她想,等著成了角兒,名角兒的時候,就找個教書先生,好好學(xué)學(xué)這些時髦的新詞兒。心里這樣想著,荀兮辭手上不自覺的快了起來。
同各家戲園退了約,又拜見了王玉瓊和宋先生,那日風和日麗,便是歸家的日子了。
——
看到汽笛轟鳴的綠皮火車時,荀兮辭突然有了踏實感。
她又要在路上了。
一別北平,再不見冰糖葫蘆酸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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輾轉(zhuǎn)許久,方才回到云南昆明。
等回來的時候,才覺得已經(jīng)過了許久。去之前打掃好的屋子滿是灰塵,興許是春天里的風太爭氣,大院后面的竹子折了一根,恰巧打在屋后,瓦片散了一地。
即使這么亂,可荀兮辭覺得,這才是家。
隔壁原本住著的兩個老人不知道去哪里逃命了,街上的店鋪關(guān)了一半,荀兮辭最喜歡的一家糕點店門口掛了售房的告示。
其實也就離開了一年不到,卻已經(jīng)物非人也非了。
荀兮辭心中冒出些難過來。
“師姐……”尚易煙揪著她的袖子,小聲道,“桂花開了,好香。”
荀兮辭隨著尚易煙的目光看去,門口攀墻的金桂花開得正好,荀兮辭才遲覺歡喜——沒變吧,人世還是這人世,花香還是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