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兮辭沒什么文化,只覺得扇面畫的好,字也寫的歡喜,連夸了幾句好。
思來想去沒什么可以送他的,便褪下手上的銀鐲,道:“我知這物男子當是用不上的,也不是什么貴重的,卻也可留作個念想。”
荀兮辭手上有兩只鐲子,一只玉鐲,一只銀鐲。
玉鐲是關月梔留給她的;銀鐲則是她第一次登臺的時候得的賞頭,那時她還只是主角身邊的小丫鬟,卻因為唱得喜人,便被指明賞了鐲子。
年代久遠,鐲子還是老式的花紋,平日里戴的多,倒還有些光澤,并不算首飾里的上品,卻是荀兮辭最愛的一只。
黎正敏沒多推辭便收下了,然后故意揶揄地看著尚易煙:“尚先生沒給我準備送別禮物嗎?”
“我……我不知道你要走啊!”尚易煙有點委屈,又是臉都臊紅了。把整個人藏在荀兮辭后面。
荀兮辭知道這是黎正敏正逗尚易煙呢,便也不搭話,也沒躲開,笑著看尚易煙的反應。
“噗……”黎正敏看著恨不得把臉藏進衣服里的尚易煙,便笑道,“和你開玩笑呢,別怕,嗯……”說著頓了一下,試探地喊了句,“易煙?”
小美人在你耳邊喊你名字的感覺……
尚易煙的臉直接紅到脖子:“我我我我以后補給你,我們一定一定會再見面的!”
黎正敏又笑起來,道:“好,那我們后會有期。”
尚易煙的心情肉眼可見的放松了,眼睛還是如初見般燦若星辰,他咧嘴笑道:“好!后會有期,一定一定哦,要記得我還欠你一份送別禮!”
那時年少,彼此都以為世界很小,再轉身的時候,彼此都該站在原地,卻忘了,世界再小,也總有人無法相遇;站在原地的人,也可能會轉身。
于是,只一作小揖,便是“后會有期”了。
黎正敏趕上了晚上的火車,而尚易煙,最后還是從賣花的小姑娘那里,買了串玉蘭,從車窗那里遞給了黎正敏。
玉蘭花香清淡,可黎正敏卻覺得熏得頭暈。
1931年的七月,北平仍像個火爐,卻一不小心燒了四十五年,將那個陜北來的小少爺,燃得薪盡火殆。
——
“少爺,您不是說要送荀姑娘簪子,送尚先生折扇嗎?”劉媽從箱子里又拾出未送出的那支簪子,“怎么突然改了主意啊?”
黎正敏看向車窗外,此刻人閑車馬慢,汽笛聲轟鳴,他說:“劉媽媽種過牡丹或者芍藥嗎?”
劉媽媽搖頭。
黎正敏也沒接話,想了許久,才道:“思來想去,才覺得兮辭比我更配芍藥。”
很久很久以后,劉媽媽看見黎正敏的墳前開著長勢不大好的芍藥。
劉媽媽以為是別人沒好好照顧,守墓人卻說,種幾朵牡丹就好了。
牡丹和芍藥雙生,花開一處,唯渡相思。
劉媽媽恍然想起,那把畫著芍藥的扇子,原本是少爺給自己唱戲備的。
只是那時候,牡丹與芍藥,不葬一處,道盡相思。而畫扇人不再畫扇,沉寂在西山之下,眾人皆道,青山如美人,無人知道,美人眠于青山下。
不過,這已經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