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年九月十八日,日本人故意制造“柳條湖事件”,企圖挑起戰爭,自此,中國東北地區局部抗日戰爭打響——天知道對他們有什么好處!
老班主如是評論。
陳師傅陪著老班主去街上置辦草藥的時候,聊起這事。
“德貴啊,幸虧你當時有遠見,早早叫我們回了昆明,不然這戰爭真打起來,可不知道怎么脫身呢!”老班主嘆道。
三個月前,陳師傅晚上休息的時候,特地把老班主叫出來,勸老班主回昆明。
其實云卿班在北平混的不錯,老班主倒真不大愿意離開這個聚寶盆,陳師傅卻嚴肅道:“現在形勢不好,中國腹背受敵。對內,一山不容二虎,姜王兩家早晚反目;對外,洋鬼子們可時時刻刻盯著中國這塊肥肉吶!”
老班主也不是一個掉錢眼里的人,聽這話本來就有些動搖,等又過了幾日,報紙上赫然登著“王躍銘公開反姜”的頭條,又聽說近日日本人活動頻繁,這才趕緊喊大家收拾東西返滇。
“我們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啊……這東北已經開戰了,不知道再有幾年會打到這兒——說不定就幾個月的事兒。”
老班主沉默了一下,問道:“德貴,我知道你是知識分子,一腔子熱血,當年要不是家里出事兒,必然是個當大官的,若我今日告訴你,其實我還是怕死,也不想看著孩子們死,你說……”
老班主沒把話講完。
陳師傅嗤笑道:“班主啊,他們平日編排我還給你聽進去了?我出生沒兩年科舉就廢了,我不到十歲大清就已經亡了,當什么大官?更何況,人就是因為怕死,才會生出那么大的勇氣,有什么好說的呢?”
陳師傅記得,他的師父是這樣對自己說的:“茍以天下人生死為懼,則懼聚以力,能震山河,移乾坤。”
家道中落那兩年,這句話一直被證實。
陳師傅不是云南人,那年家鄉鬧了饑荒——其實主要是軍閥混戰,總有些兵痞子不顧民生疾苦,強占土地,百姓一年的勞作全都付諸東流。
他看見,有人餓了整整七天,仍然吊著口氣,因為他怕自己死,也有母親將自己的肉割下來喂孩子,因為她怕孩子死,而最厲害的,是羅家的小少爺,明明是個富貴命,偏偏扛起大旗,說是要為百姓討回公道。
陳師傅同他有些交情,便問道:“你為什么放著榮華富貴不要,要讓自己的錦衣繡裳沾滿泥土呢?”
羅少爺笑了笑,說:“我不想再看見有人死了,誰都不行。”
兩個月后,羅家小少爺被當地軍閥抓到,以反動份子的名頭,處以槍決。
其實原本有挽回的余地的,羅大地主不知道送了多少小黃魚給公安,最后判下一個“擾亂社會治安”的名頭,蹲兩天便也就出來了,可惜這羅小少爺“不爭氣”,站在人大門口喊:人民至上!
好巧不巧,讓來巡查的特派員聽見了。
得,這次就是把家底掏了也撈不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