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曼麗七周歲了才讀小學一年級，因為她六周歲的時候，學校不接受她入學，當時國家有規定，滿七周歲的兒童才可以入讀小學一年級。

曲青芽要王曼麗背了幾首唐詩，又背了《七律·長征》，但是都沒能動搖負責入學資格審查的老師。

這個時候的王曼麗，從中班轉到大班已有半年時間了，在幼兒園里已經有了一點老油條的感覺。升不了小學，王曼麗只能在幼兒園里再混一年。

彼時的王曼麗在幼兒園里的處境，已經發生過很大的變化，那是她人生第一次親眼看見，人和事竟然都會隨著時間而出現巨大變化。

當她被老師從中班教室喊出來送到大班時，王曼麗有點怯生生的，至少，她認為自己應該表現出怯生的樣子。老師終于發現了王曼麗早已經到了該去大班的年齡，卻還待在中班，她只好跟著老師進了又一個陌生的教室，離開了那個曾經陌生現在已經混熟了的中班教室。

到大班后，王曼麗寂寞了幾天。之前在中班的時候，她也寂寞，只不過中班的小朋友們都寂寞，所以也顯不出誰尤其寂寞。可是大班的小朋友相處融洽，每天一起玩得開心熱鬧，就顯得王曼麗格外寂寞。

王曼麗每天早上進了幼兒園大班教室，就乖乖地找一個靠窗的角落坐下，無論別的小朋友怎么鬧騰，她都像看不見聽不到似的，一動不動地坐著。王曼麗不知道要怎樣加入到小朋友們的這一份熱鬧中去。

在中班里面，全班小朋友在教室中都是一動不動，除了吃東西和上廁所。有一次，一個小朋友早上進了教室，坐下后開始吃帶來的飯團，王曼麗的眼睛轉動了一下，盯著看那個小朋友和她的飯團，然后立即得到那個小女孩的一對白眼。王曼麗馬上意識到自己錯了，要乖乖坐好，不應該偷看別人的飯團。

已經養成了習慣，進了教室就一動不動地坐好的王曼麗，在大班教室就與大家格格不入了。

在幼兒園里待過的人都知道，與大家格格不入的小孩在幼兒園里很容易引起別的孩子的霸凌欲。

一天早上，王曼麗像平時一樣，早早被家長送到教室里，她坐在靠窗的角落里吃著自己帶來的早餐，一個糖包子。她兩眼無神，食欲不振。

這時，一個名叫鳳玲的小女孩走到王曼麗面前，這個女孩比王曼麗高、比王曼麗壯，而且她有三個哥哥，王曼麗連姐姐都沒有。

鳳玲對手拿包子，嘴里慢慢嚼著，半天咽不下去一口的王曼麗上看看、下看看，又左看看、右看看。王曼麗茫然地看著因為站在自己面前，而顯得格外高大的鳳玲，嘴巴繼續咀嚼著。

突然，鳳玲抬起腳，一腳踹在王曼麗的左胸口上。鳳玲踹完之后，似乎反而增添了憤怒，她滿臉怒氣地瞪了王曼麗一眼，氣呼呼地走開了。

冬天有雨的天氣，小孩的鞋底，也沾滿泥濘，王曼麗看著自己棉衣罩褂上的濕濕的泥巴鞋印，心里琢磨，我做錯什么了？我一定做錯什么了！可是，我好像什么也沒有做呀！

等王曼麗終于反應過來，自己其實什么也沒有做、沒有招惹別人，她就手拿包子站起來，走到鳳玲身旁，對坐在小板凳上，正和小朋友笑著聊天的鳳玲的臉狠狠地打了一下。

在小朋友的驚愕中，在保育員的斥責聲中，王曼麗走回自己的小板凳，坐下去繼續嚼包子。

鳳玲的臉不知道是被王曼麗打紅了，還是因為她先欺負小朋友，然后被小朋友打回去而羞愧地發紅，反正王曼麗記住了鳳玲狼狽的樣子。

王曼麗本來以為你來我往一回合就夠了，她沒有想到，鳳玲不僅有幾個親哥哥，在這個教室里還有幾個鐵哥們。鳳玲的鐵哥們可能覺得有他們在，王曼麗一個新來的，還膽敢打鳳玲，這就等同于連他們幾個一起打了。所以在接下來的那么一天，一場讓王曼麗轉型的有預謀的針對王曼麗的挑戰降臨了。

那天，有老師來大班教室教唱歌，讓小朋友們整齊地坐成幾排。王曼麗無意坐在了較為中間的位置。

老師彈奏腳踏風琴，一字一句地教唱。

王曼麗很珍惜這個學唱歌的機會，幼兒園老師很少，大多時候只有保育阿姨照看小朋友們，難得有老師來給大家上課。

王曼麗唱得最認真、聲音最大，老師注意到了她，頻頻向她睜大眼睛用眼神示意，王曼麗更認真、更大聲。終于老師停止彈琴，對王曼麗說，你要注意聽老師的伴奏，不要唱錯。

對于這個環節，小朋友們都沒有什么反應，仿佛沒有聽到和看到。王曼麗心里默默羞愧，因為自己誤會了老師的眼神，還以為是老師對自己的贊賞。

王曼麗沒有氣餒，她繼續認真地學習唱歌，只是把聲音壓低了一些，以便聽到老師的伴奏琴聲。

這節唱歌課很快就結束了，老師和保育阿姨把腳踏風琴抬回到墻邊原來的位置。

王曼麗目送老師離開教室，然后起身拿起小板凳準備去教室一角的窗邊。這時，她才發現，小朋友們已經分出兩部分。保持中立態度的，已向后退到墻邊窗下坐好，目光麻木或者迷糊地渙散著。另一部分，聚坐在王曼麗去往教室角落的必經之路上，一個個眼露兇光，簇擁著臉上顯得又怒又怨的鳳玲。

小朋友們變換陣容的速度太快了，這讓反應通常比較遲鈍的王曼麗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她只好把板凳放下，坐下來，看著攔住她的路的那些小朋友，慢慢思考。

離鳳玲最近的兩、三個小男孩彼此使了一個眼色，其中一個男孩站起來走向王曼麗，他怒目圓睜，伸拳打過來，王曼麗默默地反手一拳撥開他的拳頭，另一只拳頭打到他的臉上，男孩沒有纏斗，敗下陣去。

不知道是事先的排兵布陣，還是鳳玲一氣之下的沖動，她跑到王曼麗面前，可是還沒來得及伸手，已經被矮她一頭的王曼麗揪住辮子扯得站不穩，鳳玲眼中滲出淚珠，一臉怨恨地回到座位上。

幾個小男孩一邊安慰鳳玲，一邊派出了一個面無表情的男孩出陣。

王曼麗雖然總在教室角落坐著，不參與小朋友們的活動，但是她知道，這個面無表情的男孩是對方的壓陣大將，打敗他，就可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