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獨自看云
- 禾禾之木
- 2122字
- 2022-10-06 23:30:57
曼麗小時候有段時間食欲很差,吃不下飯,更不肯吃肉。恰好那時糧食和豬肉是定量供應,憑購糧本買米買面買油、憑肉票買豬肉,每戶人家的糧油和豬肉都不夠吃。曼麗吃什么都沒有胃口,她正好給家里省糧省肉了。
但是曼麗的爸爸為這個感到憂心,他擔心曼麗營養不良,影響健康。爸爸說吃一小塊肉給她三毛錢,她都不答應,三毛錢可以買七塊泡泡糖還有剩余呢。
爸爸就給曼麗講了他的兩個故事,一個與吃飯有關,一個與吃肉有關。
關于吃飯的故事,發生在當年爸爸讀航空技校的時候。
學員們在食堂吃飯,十人一桌。師傅把菜擺在桌上,飯在大木桶里。大木桶立在食堂中間走道上,每個學員去大木桶自己舀飯,吃多少舀多少。
技校的學生正是吃長飯的年齡,一個個飯量都不小,舀第一碗飯的時候都用木頭飯勺使勁壓,盛得扎扎實實滿高一碗才把飯勺遞給旁邊的學員。
爸爸吃完一碗飯,想去添飯,可是大桶已經空了。他喜歡細嚼慢咽,吃飯的速度就比別人慢。沒有吃飽,肚子就會餓,餓了就沒有力氣學習,沒有力氣打球。
于是爸爸就動腦筋想辦法,他吃飯的時候不再等吃完第一碗才去添飯,吃了半碗就去添。添飯的時候是不能用飯勺壓飯的,這個規矩誰都懂,所以他添的并不多,可是這樣他每頓都比之前多吃到一些飯,肚子就基本不餓了。
故事很簡單,但是曼麗對米飯開始產生情誼了,以致后來成年后,曼麗每一餐不見米飯不動筷子,再好吃的菜,缺少了米飯,曼麗都會覺得是一種欠缺,這個習慣也影響到了忱忱,忱忱從小就對米飯情有獨鐘。
關于吃肉的故事,發生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初期。那時爸爸早已經從航空技校畢業了,被分配到離家鄉很遠的西北地區,在一個大型工廠當車工。
本來工廠的食堂伙食挺不錯,可是從六零年開始,食堂的飯菜越來越缺少油水,連主食也限制供應。
吃不飽飯又少油水,對于二十出頭的單身年輕工人們來說,的確是一個很大的困難。他們不能像有家室的人那樣,家里節省一點,給他們加加餐,單身們只能完全指望食堂。
可是這個困難并沒有使年輕工人們超英趕美的決心受到絲毫動搖。爸爸和他同宿舍的工友們互相鼓勵,看誰更能夠戰勝饑餓感,不怕餓、經得住餓。
每到星期天,食堂按照上級忙時吃干、閑時吃稀的要求,這天不僅只提供兩頓飯,而且早餐只有稀飯。喝過稀飯之后,幾個室友就躺在床上保存體力,不敢像以前那樣在星期天逛街、打球。
他們幾個人和食堂的炊事員私人關系特別好,所以炊事員常常給他們留著炒菜鍋的涮鍋水,里面多少有些油星子,喝飽了也是可以解解饞的。
有一個星期天的下午,爸爸拿了飯盒去食堂打飯,還沒到點,食堂尚未開飯。爸爸就拿著飯盒走出廠區,走到街上,想看看有什么吃的賣。
那天他的運氣很好,他看到有一家副食店門口有人在排隊,他想反正自己沒有什么事,食堂也還沒有開飯,跟著別人排隊,興許可以買點什么。等排進了店里,才發現居然在賣紅燒肉。
他喜出望外,買了整整一飯盒的紅燒肉,趕快回到宿舍,找了一個玻璃瓶子把紅燒肉一塊一塊地夾進去,最后剩下一塊紅燒肉放不進去了,他另拿碗去食堂打了飯菜,回到宿舍,用這塊紅燒肉連同飯盒里面的肉汁美餐了一頓。
接下來,他每天都夾一塊紅燒肉出來吃,直到最終吃完。
爸爸講這個故事時的神情動作,讓曼麗以為紅燒肉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好吃的東西,可是卻一直被自己所排斥。
后來,隨著年齡增長,曼麗的飯量逐漸增加、胃口越來越好,她也知道了更多關于爸爸飲食方面的故事。
爸爸技校畢業的時候,本來憑學習成績和表現可以去省城的工廠工作,可是由于學員們大多是本省人,都不想離開家鄉去外地工作,而西北地區的工廠特別需要航空技校畢業的優秀學員,爸爸感念學校對自己的厚待,主動要求去了西北地區。
爸爸到了那個工廠,由工廠安排了一位老工人做他的師傅。師父對他毫無保留,而他也謙虛好學,所以他的進步非常快,不久就滿師獨立操作了。他加工出來的零件,從來不出差錯,沒有一個殘次品。
他如愿地評定了技工等級,而且連年升級,工資比同齡的年輕工人多出不少。他每個月都會按時給老家的父母親寄去糧票和錢。
余下來的工資仍然可以讓他有種闊綽的感覺。他從小生長在江南魚米之鄉,對西北的飲食很難適應。既然手頭寬裕,他便時常去飯店改善伙食,吃合胃口的菜。他還常常在宿舍親自動手做飯,后來他為全家人做飯的手藝,大概就是在那時候練出來的。
爸爸最終沒能抵制住對家鄉魚、米的思念,輾轉十余年還是回到了江南,沒有能回到家鄉所在省份,是到鄰省一個小縣城的工廠里工作,能在和家鄉一樣的魚米之鄉安家落戶,爸爸很滿足了。爸爸能來這個縣城工作,也是靠了伯父和姨父幫忙。
爸爸每年都要帶著一家人回溫家鎮看望父母。曼麗就在這樣的旅行過程當中,對綠皮火車有了難以割舍的記憶,也見證了旅途中各地特產食品對爸爸的巨大吸引力。
旅途中每經過一個站臺,只要列車靠站開門,爸爸就一定要走下車門,去站臺上看看有什么特產售賣。
往往列車發車汽笛響過,甚至已經開動,爸爸還沒出現在車廂門口,讓曼麗和弟弟們急得埋怨他,爸爸真討嫌,也惹得媽媽開口罵他,這個王良才,太混蛋了!
正當大家以為他沒有趕上火車、被丟在站臺上而急得不行的時候,就看見爸爸笑嘻嘻地舉著吃的東西向他們走來。
爸爸在不同的車站買不同的特產小吃,血鴨、茶餅、燒雞、麻餅、米糕、香瓜、西瓜、棒冰,這些都是旅行途中曼麗一家人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