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子謂公冶長[1]：“可妻也。雖在縲紲之中[2]，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

【注釋】

[1]公冶長：孔子學生。姓公冶，名長，字子長。

[2]縲紲（léixiè）：捆綁犯人的繩索。引申為監獄。

【譯文】

孔子談及公冶長，說：“可以把女兒嫁給他。他雖曾被關監獄，但那不是他的錯。”于是把自己女兒嫁給他。

5.2

子謂南容[1]：“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注釋】

[1]南容：孔子學生。姓南宮，名適（kuò），字子容。

【譯文】

孔子談及南容，說：“國家政治清明時，他不會被廢棄不用；國家政治黑暗時，他也能免遭刑罰。”于是把自己兄長的女兒嫁給了他。

5.3

子謂子賤[1]：“君子哉若人！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

【注釋】

[1]子賤：孔子學生。姓宓（mì），名不齊，字子賤。

【譯文】

孔子談及子賤，說：“這個人真是個君子啊！假如魯國沒有君子，他又是從哪里學得這樣的品德呢？”

5.4

子貢問曰：“賜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璉也[1]。”

【注釋】

[1]瑚璉（hú lián）：宗廟中盛黍稷的貴重禮器。

【譯文】

子貢問道：“我這個人怎么樣？”孔子說：“你如同一件器具。”子貢問：“什么器具？”孔子說：“瑚璉。”

5.5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1]。”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給，屢憎于人。不知其仁，焉用佞？”

【注釋】

[1]雍：孔子學生。姓冉，名雍，字仲弓。佞：口才好。

【譯文】

有人說：“冉雍有仁德，但沒有口才。”孔子說：“何必要口才呢？口舌如簧地與人辯對，常常會被人討厭。我不知道冉雍是否可稱為仁，但何必要有口才呢？”

5.6

子使漆雕開仕[1]。對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說。

【注釋】

[1]漆雕開：孔子學生。姓漆雕，名開，字子開。

【譯文】

孔子讓漆雕開去做官。漆雕開回答說：“我對這件事還沒有信心。”孔子聽了很高興。

5.7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1]。從我者，其由與？”子路聞之喜。子曰：“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2]。”

【注釋】

[1]桴（fú）：竹木制的小筏子。

[2]材：通“哉”，語氣詞。

【譯文】

孔子說：“如果我的道不能實行，我就乘小筏子漂往海外。能跟隨我的大概只有仲由吧？”子路聽到這話很高興。孔子說：“仲由在勇敢上超過了我，但這不足取。”

5.8

孟武伯問：“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問。子曰：“由也，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也[1]。不知其仁也。”

“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

“赤也何如[2]？”子曰：“赤也，束帶立于朝，可使與賓客言也。不知其仁也。”

【注釋】

[1]賦：兵賦，指軍隊。

[2]赤：孔子學生。姓公西，名赤，字子華。

【譯文】

孟武伯問：“子路有仁德嗎？”孔子回答：“不知道。”孟武伯再問。孔子說：“由啊，一個有千輛兵車的大國，可以讓他治理軍事。至于他有沒有仁德，我就不知道了。”

孟武伯問：“冉求怎么樣？”孔子說：“求啊，一個有千戶人口的大邑，有百輛兵車的大家，可以讓他當家臣。至于他有沒有仁德，我就不知道了。”

孟武伯問：“公西赤怎么樣？”孔子說：“赤啊，可以讓他穿上禮服，站在朝堂上接待賓客。至于他有沒有仁德，我就不知道了。”

5.9

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與女弗如也。”

【譯文】

孔子對子貢說：“你和顏回誰更強一些？”子貢回答說：“我哪里敢同顏回相比？顏回聽得一事，便能推知十事，而我聽得一事，只能推知兩事。”孔子說：“是不如他啊，我和你都不如他啊。”

5.10

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杇也[1]。于予與何誅[2]？”子曰：“始吾于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于予與改是。”

【注釋】

[1]杇（wū）：粉刷。

[2]誅：責備。

【譯文】

宰予在白天睡覺。孔子說：“腐朽的木頭不能雕刻，糞土般的墻壁不能粉刷。對于宰予，還有什么值得我責備的？”孔子又說：“先前我對別人，都是聽了他的話便相信他的行為；如今我對別人，聽了他的話后還得觀察他的行為。是宰予讓我有了這樣的改變。”

5.11

子曰：“吾未見剛者。”或對曰：“申棖[1]。”子曰：“棖也欲，焉得剛？”

【注釋】

[1]申棖（chénɡ）：孔子學生。

【譯文】

孔子說：“我沒見過剛強的人。”有人回答說：“申棖是這樣的人。”孔子說：“申棖欲望太多，哪里能剛強？”

5.12

子貢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1]，吾亦欲無加諸人。”子曰：“賜也，非爾所及也。”

【注釋】

[1]加：欺侮。

【譯文】

子貢說：“我不愿別人欺侮我，我也不愿去欺侮別人。”孔子說：“賜啊，這不是你能做得到的。”

5.13

子貢曰：“夫子之文章[1]，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

【注釋】

[1]文章：泛指關于古代文獻方面的學說。

【譯文】

子貢說：“老師在古代文獻方面的學說，我們能夠聽到。而老師在人性和天道方面的見解，我們就聽不到了。”

5.14

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

【譯文】

子路聽到一種道理后，如果還沒能去實行，便唯恐又聽到新的道理。

5.15

子貢問曰：“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1]？”子曰：“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以謂之‘文’也。”

【注釋】

[1]孔文子：衛國大夫。名圉（yǔ），謚號文。

【譯文】

子貢問道：“孔文子為什么能得到‘文’的謚號？”孔子說：“他聰敏而又好學，向不及自己的人請教而不以為恥，所以得到了‘文’的謚號。”

5.16

子謂子產[1]：“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其使民也義。”

【注釋】

[1]子產：鄭國大夫。姓公孫，名僑，字子產。

【譯文】

孔子評論子產，說：“他有四個方面合乎君子之道：他自己的行為莊重謙遜，他事奉君主恭敬有禮，他養護民眾有恩惠，他役使民眾合乎法度。”

5.17

子曰：“晏平仲善與人交[1]，久而敬之。”

【注釋】

[1]晏平仲：齊國大夫。名嬰，字仲，謚號平。

【譯文】

孔子說：“晏平仲善于與人交朋友，相交越久，別人就越敬重他。”

5.18

子曰：“臧文仲居蔡[1]，山節藻棁[2]，何如其知也？”

【注釋】

[1]臧文仲：魯國大夫。蔡：用于占卜的大龜。

[2]節：斗拱。棁（zhuō）：房梁上的短柱。

【譯文】

孔子說：“臧文仲把一只大烏龜養在屋子里，烏龜的居室有雕刻成山形的斗拱和繪有藻草的短柱，他的智慧怎么是這個樣呢？”

5.19

子張問曰：“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1]，無喜色；三已之，無慍色。舊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崔子弒齊君[2]，陳文子有馬十乘[3]，棄而違之[4]。至于他邦，則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之一邦，則又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注釋】

[1]令尹：楚國官名，相當于宰相。

[2]崔子：指齊國大夫崔杼。君：齊莊公。

[3]陳文子：齊國大夫。名須無。

[4]違：離開。

【譯文】

子張問道：“令尹子文數次擔任令尹，而沒顯出高興的樣子，數次被罷免，也沒顯出怨恨的樣子。他還一定會把自己任令尹時的政事告訴接替他的新令尹。他這個人怎么樣呢？”孔子說：“這人忠啊。”子張問：“可以說是仁嗎？”孔子說：“不知道，但怎么能算是仁呢？”

子張又問：“崔子殺了齊莊公，陳文子雖有四十匹馬，卻舍棄不要，離開了齊國。到了別的國家，他說：‘這里的執政者同我們齊國的大夫崔子一樣。’便又離去。再到一個國家，又說：‘這里的執政者同我們齊國的大夫崔子一樣。’還是離去。他這個人怎么樣呢？”孔子說：“這人清啊。”子張問：“可以說是仁嗎？”孔子說：“不知道，但怎么能算是仁呢？”

5.20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1]。子聞之，曰：“再，斯可矣。”

【注釋】

[1]季文子：魯國大夫。姓季孫，名行父，謚號文。

【譯文】

季文子凡事都要思考多次才行動。孔子聽到了，說：“思考兩次，也就可以了。”

5.21

子曰：“寧武子[1]，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注釋】

[1]寧武子：衛國大夫。姓寧，名俞，謚號武。

【譯文】

孔子說：“寧武子這個人，國家政治清明時，就很聰明；國家政治黑暗時，則顯得很愚笨。他的聰明別人可以做得到，他的愚笨是別人做不到的。”

5.22

子在陳，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1]，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

【注釋】

[1]黨：這里是家鄉的意思。狂簡：謂志向遠大。

【譯文】

孔子在陳國，說：“回去吧！回去吧！我家鄉的那些學生懷有大志，文采斐然，我不知該怎樣培養他們。”

5.23

子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1]，怨是用希。”

【注釋】

[1]伯夷、叔齊：商末孤竹君的兩個兒子。孤竹君死后，兩人因互讓王位而出逃。周武王伐紂，兩人極力勸諫，武王滅商后，他們隱居首陽山，不食周粟而死。

【譯文】

孔子說：“伯夷、叔齊不計較過去的仇恨，因此別人很少對他們有怨恨。”

5.24

子曰：“孰謂微生高直[1]？或乞醯焉[2]，乞諸其鄰而與之。”

【注釋】

[1]微生高：魯國人。姓微生，名高。

[2]醯（xī）：醋。

【譯文】

孔子說：“誰說微生高這個人耿直？有人向他討一點醋，他不直說沒有，卻向鄰居討來再給那個人。”

5.25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1]，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

【注釋】

[1]足：過分。

【譯文】

孔子說：“花言巧語，臉色偽善，過度恭順，這種行為，左丘明認為可恥，我也認為可恥。內心藏著怨恨，表面卻對人友善，這種行為，左丘明認為可恥，我也認為可恥。”

5.26

顏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

子路曰：“愿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

顏淵曰：“愿無伐善[1]，無施勞[2]。”

子路曰：“愿聞子之志。”

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

【注釋】

[1]伐：夸耀。

[2]施：顯揚。

【譯文】

顏淵、季路侍立在孔子身旁。孔子說：“你們何不各自談談自己的志向？”

子路說：“我愿拿自己的車馬衣服與朋友共同享用，用壞了也不遺憾。”

顏淵說：“我愿不夸自己好處，不顯自己功勞。”

子路對孔子說：“我們也想聽到您的志向。”

孔子說：“使老人得到安樂，使朋友們信任我，使年輕人懷念我。”

5.27

子曰：“已矣乎！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內自訟者也。”

【譯文】

孔子說：“算了吧！我沒見過能看到自己的過錯并能在內心自責的人。”

5.28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

【譯文】

孔子說：“只要有十戶人家聚居的地方，一定會有像我這樣忠誠信實的人，只是不像我這樣愛好學習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