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黃鼠狼尾巴
- 樹號
- (俄)維克托·阿斯塔菲耶夫
- 1562字
- 2020-03-11 15:16:19
一個男孩樂了。先是嘿嘿地笑,隨后是朗聲大笑……
曾幾何時,奧夫揚斯基島的形狀酷似人頭——一個后腦勺寬大,前額窄小,留著額發的人頭。年年月月,這顆頭上都套著色彩繽紛的花環——淡雅的冬季,這顆光禿的頭頂上覆蓋著綹綹黑發;春天里,島的禿頂上披著無心打扮、亂蓬蓬的再生草,再生草盤纏在紫色發亮的杞柳周圍。春天的杞柳樹生機旺盛,眨眼之間就融進大片大片開著白花的稠李叢之中。當稠李沿著島的四周翩翩起舞、白花飛揚的時節,島的邊緣上的青草也在生機勃發,它們抖掉散落在它們身上的花瓣兒,小心翼翼地生存了下來。杞柳、赤楊、白柳、稠李的樹葉停止了喧鬧,不怕火燒的穗醋栗灌木叢筑起了一條防火林帶……
到了秋天,灌木樹葉漸漸變成青銅色,島上綠油油的再生草割得干干凈凈,高高的干草垛上示威似的豎起了一根長桿。整個冬天,畏寒的光禿禿的土地戴上了一頂毛茸茸的干草帽,仿佛是罩在島的額頭上的花環,不時地發出悅耳的響聲。黃鳥在干草垛上方盤旋著,盤旋著。葉尼塞河上晚風習習,風兒驅趕著鳥群去迎接風暴。薄暮時分,高高飛翔的鳥群扇動著翅膀,好似迎風招展的旗子,在晚霞的瀚海里遨游。
水電站調節了水位,河水退了下去,于是奧夫揚斯基島變成了半島,沒有割倒的草、灌木都已經枯干。光秀的河岔上和平緩的河岸上鋪蓋著一層綠苔,那是河水滯留過的痕跡。稠李樹停止生長,花也凋謝了,樹枝和樹干的顏色變深、變黑了。萬紫千紅的野花不再開放,它們或是被踐踏,或是連根被掘起。唯獨生機旺盛的毛茛,在仲夏時節把細碎的黃花稀稀拉拉地灑在島上,還有生命力頑強的帶尖刺野蒿。
從前在河的彼岸還曾經有過割草場和耕地,而今已經找不到它們的蹤跡了。現在這里修起了木碼頭。持家有方的別墅主人蜂擁而來,為的是在各自的菜園和暖房里培育和種植稀有蔬菜、鮮花、漿果。每逢星期六和星期天,輪船、小艇、“火箭號”水翼船接連不斷地在木碼頭靠岸停泊。一群又一群精力充沛的人們從船上走下來。
人們唱著雄壯的歌曲《將來還會有嗎……》在這擠滿人群不太大的土地上緩緩而行,他們注視著腳下褊狹的地塊,再次確信:無論是禽類、無論是獸類,在制造垃圾和廢棄物方面都不能與人類這個高等動物攀比……整個堤岸和曠地上扔著玻璃瓶、鐵罐子、廢紙、塑料——游人們在這里點燃篝火,開懷狂飲,大吃大嚼,打架斗毆,毀壞和弄臟公物。任何人,誰都不隨手收拾干凈,甚至腦子里從來就沒有過這種想法。因為人們是在勞動后到這里來休息的呀,不是這樣嗎?!
大地在衰朽,處處狼藉,這是人們惡劣習慣的見證……如果還有某些植物生長,那也只能在隱蔽的地方偷偷長,長得七扭八歪,遍體鱗傷——它們殘缺不堪,被折毀、抽打、火燒……
站在岸上的小男孩捧腹大笑。他看見的東西不僅可笑,還很滑稽,所以他才笑得前仰后合的。
我走到近前想看個究竟,原來是這么回事:昨天是星期日,這里燃過篝火,在一堆垃圾和碎瓶子中間放著一個長條形的罐頭盒,盒里露出一根黃鼠狼尾巴和兩只蜷曲的后腿,而且貼有“肉罐頭”字樣的標簽。另外,罐頭盒還不是隨便扔著的,而是端正地立在一張報紙上面,那報紙也不是普通的報紙,上面有通欄的大字標題,藝術家標出的黑體字:“保護大自然……”在黑體字下面畫上了加重的波浪線,不知是用紅鉛筆頭還是用口紅涂出來的紅線。貫通整個報紙版面有幾個顫顫巍巍、洇濕了的紅字,意思是“反響”。
“孩子,你到底笑什么呢?”
“我笑那個尾……尾……尾巴!”
是的,黃鼠狼的尾巴確實可笑,它好像被風吹掉了麥粒的黑麥穗,針毛稀少,可憐巴巴的。如今河對岸已經不種莊稼了,黃鼠狼吃別墅里的漿果是填不飽肚子的,它們只好到河邊來覓食,用丟在地上的面包渣充饑。不幸,被玩得痛快的游人逮住了,塞到空罐頭盒里面。從盒子上劃出痕跡判斷,人們是把活活的黃鼠狼硬給塞進去的。我猜想,報紙上寫的“反響”兩個字不是用紅鉛筆寫的,是用這個小動物的鮮血寫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