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株非常膽小的葦草,我只在白天飄搖,每當黑夜,我就為自己尋找一雙腳。
每一雙腳的主人都沒有發現我,大多數她們會帶我去床上,她們卸下一天的疲憊,我也習慣性的依偎在她們的懷里。
可是有一次,有一雙腳的主人起的很早,我被迫跟著她在太陽還沒有升起前開始漫長的奔波。
于是我又成了她,成了一個求學者,在凌晨去上學。
當時父親帶著我去車站,我在三輪車上蓋著被子取暖。
被子給予身體的溫度和耳旁穿過的寒風形成鮮明的對比,臉龐痛痛的,眼睛也痛痛的。
只有心還在不停的熱舞。
我想到我走過的路是別人走過的,我看過的景是別人看過的。我遇到的人會老,我會被忘,記得我的人會死亡。
路上的石子應該絆倒過誰,也許那人回頭吐了口唾沫,罵罵咧咧的咒了一句。
路上的景應該也曾被人一瞥而過,我猜如果那時是白天,我是一株行走的葦草,我輕輕的落在某個樹上或者是野草上,他們蓬勃的生命里一定落滿了灰塵。
或許某一天它們突然被砍去,以一句影響觀感而被拉扯著去往地獄。不,這還不夠最悲傷。最悲傷的應該是它們在車水馬龍人潮擁擠中一點一點被殺死。
或許某個細心的人目睹了這場屠殺,但他像我一樣,早已經沒有了對生命難舍難放的勇氣,選擇了無視。
它們是含淚接受還是歇斯底里的哀嚎,都與我無關,因為我只是一株行走的葦草,那一年,我就已經死在了陽光下,眾人目睹我的死亡。
我在黑夜里瑀瑀獨行,與天上一彎月,與漫天飛舞的風。
我由生至死,好像都好孤獨。
我每一口呼吸散漫在黑夜里,四面都是披灑下來的黑幕,我看見它們竟然有手有腳,拿著短刀和長矛。
我很害怕,瑟瑟發抖,卻又不肯躲到被子里,我一點一點蜷縮成嬰兒的狀態,可是我早就失去了子宮的護衛。
那一刻我渺小如斯,我覺得我是這天地間的蜉蝣,滄海中的粟。
天地如此大,滄海成蹉跎。
我想到一句詩“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我也不知道怎么會是這句,但唯獨這句恰似。
當年,四面楚歌,氣勢如山倒,半江殘陽瑟瑟,一人一馬岸上老。
項羽把馬送走,他選擇了孤獨,他是那場戰爭的最后一個戰士,我是唯一一個存活千年的逃兵。
我碌碌而活上千年,活到項羽變成史書上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西楚霸王,可世間所多說的也就一句“霸王別姬”。
我見證了那個市井地皮走上人生巔峰建立了一個新的王朝,成了受享太廟的高祖。可世間所多說的還是他的妻子呂雉,他的愛妾戚夫人以及那個“人彘”的故事。
可悲可嘆嗎?莽夫邪!帝王邪!與泛黃史冊的每一頁都一樣,一樣的生,一樣的死,甚至與眾生一樣,只是世俗記住了你,也包括一株行走的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