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厲睿淵正在御書房批閱奏折。見段凌風進來，年輕皇帝放下朱筆，似笑非笑地問：“攝政皇遲了兩個時辰，朕還以為南國刺客得手了呢。“

段凌風單膝跪地：“臣遇襲耽擱了，請陛下恕罪。“

“起來吧。“厲睿淵揮揮手，“查出是誰指使的了嗎？“

“尚未。“段凌風起身，“不過刺客身手不凡，訓練有素，不似尋常殺手。“

皇帝若有所思：“攝政皇最近得罪什么人了？“

段凌風剛要回答，御書房的門突然被推開，雷明揚一襲白衣走了進來。

“陛下。“雷明揚行禮，“呂宋國公主不日即將抵達上京。“

段凌風身體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十五年過去，風顏卿的容貌絲毫未變，依舊是那副清冷如謫仙的模樣。兩人同朝為官多年，卻始終保持著微妙的距離，除了公務幾乎不私下往來。

“侯爺來得正好。“厲睿淵笑道，“攝政皇在南國邊境遇刺，你怎么看？“

雷明揚漆黑的眼眸轉向段凌風，毫無波瀾：“攝政皇樹敵眾多，不足為奇。“

段凌風冷笑一聲：“侯爺此言差矣。刺客所用招式，倒與胥家的劍法有幾分相似。“

空氣瞬間凝固。雷明揚眼中寒光一閃：“攝政皇此言何意？“

“夠了。“厲睿淵打斷兩人的針鋒相對，“朕叫你們來是商議國事，不是聽你們吵架的。“

接下來的議事中，段凌風心不在焉。他不斷想起府中等他的卿卿，想起她那雙湛藍如星辰的眼睛，想起她身上淡淡的桃花香。十五年過去，為何她的容貌絲毫未變？為何她會突然出現在官道上？風顏卿知道她來了云國嗎？

暮色四合，宮墻上的琉璃瓦在夕陽余暉中泛著血一般的光澤。

段凌風大步流星地穿過宮門，“攝政皇留步。“

一個低沉陰鷙的聲音從側面傳來。段凌風腳步不停，只是微微側目，看到雷明揚從漢白玉欄桿的陰影處踱步而出。這位侯爺三十而立，鬢角已見霜白，一雙鷹目卻銳利如初，此刻正閃爍著探究的光芒。

“雷侯爺有事？“段凌風聲音冷淡，腳步依舊向前。

雷明揚快步跟上，與段凌風并肩而行：“聽聞攝政皇在上京途中帶回來一名女子？“

段凌風腳步猛然頓住，轉身直視雷明揚，眼中寒光乍現：“雷侯爺的耳目倒是靈通。“

“不敢。“雷明揚微微躬身，姿態恭敬卻掩不住眼中的算計，“只是攝政皇府突然多了位女客，總要有人關心皇爺的安危。“

“安危？“段凌風冷笑一聲，“本皇的安危，何時輪到侯爺操心了？“

雷明揚不慌不忙：“皇爺言重了。只是那女子來歷不明，又恰好在皇爺遇刺后出現，下官難免多想...“

“雷明揚。“段凌風直接打斷，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刀，“不要打那女子的主意。她不是你能招惹的。“

空氣瞬間凝固。雷明揚臉上的假笑僵住了，眼中閃過一絲驚詫。他與段凌風明爭暗斗多年，還是第一次見這位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攝政皇如此直白地警告自己。

短暫的震驚后，雷明揚很快恢復常態，甚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皇爺如此緊張，看來此女...非同一般啊。“

段凌風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立刻收斂情緒，重新戴上那副冰冷的面具：“本皇只是不喜有人窺探私事。雷侯爺若閑來無事，不如多想想如何整頓北境軍務。“

“皇爺教訓得是。“雷明揚拱手，眼中卻閃爍著更加濃烈的興趣，“下官告退。“

看著雷明揚離去的背影，段凌風握緊了腰間的赤霄劍。他太了解這個老狐貍了——越是警告他不要碰，他越會想方設法探查卿卿的底細。

“該死。“段凌風低聲咒罵。他本應該將卿卿安置在別院，或者直接交給風顏卿，而不是帶回攝政皇府，引來這么多麻煩。但當她用那雙湛藍的眼睛望著自己，用可憐兮兮的聲音說“帶我吃點東西“時，他根本無法拒絕。

他加快腳步，幾乎是小跑著回到馬車旁。隨從見他臉色陰沉，不敢多言，只是默默拉開車簾。

“回府。“段凌風簡短下令，“快。“

馬車在官道上疾馳，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音如同段凌風躁動的心跳。他掀開車簾，望向逐漸亮起燈火的皇城，思緒卻飄回了十五年前的風雪莊園。那時的卿卿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小丫頭，會爬樹摘桃，會纏著風顏卿撒嬌，會毫無心機地叫他“好朋友“。

十五年過去，她為何容顏未改？為何突然出現在云國？

太多疑問盤旋在腦海，但此刻段凌風最關心的只有一件事——卿卿在攝政皇府是否安全？雷明揚既然已經知道她的存在，必定會有所行動。

“再快點！“段凌風敲了敲車壁，催促車夫。

當馬車終于停在攝政皇府門前時，段凌風幾乎是跳下車架的。他大步流星地穿過庭院，沿途侍衛紛紛行禮，卻被他周身散發的寒氣嚇得不敢抬頭。

“皇爺回來了。“管家段彧匆匆迎上來，臉上帶著欲言又止的表情。

段凌風心頭一緊：“她呢？“

“卿卿姑娘在偏廳用膳。“段彧壓低聲音，“只是...趙大人...“

段凌風眼神一凜，腳步立刻轉向偏廳。趙子寰對卿卿的敵意他早已察覺，那少年心思深沉。

段彧小跑著跟上主子的步伐，話未說完，前方偏廳已經傳來一陣清脆的爭吵聲。

“這塊明明是我的！“卿卿的聲音帶著孩子氣的執拗。

“姑娘此言差矣，“趙子寰爽朗的笑聲緊隨其后，“盤中共剩最后一塊桂花糕，自然是誰手快歸誰。“

“我不管！我盯上它好久了！“

“那在下更不能相讓了，美食當前，豈能因姑娘盯得久而退避三舍？“

段凌風猛地推開偏廳雕花木門，眼前的景象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卿卿半跪在紅木圓凳上，一手撐桌，一手正與趙子寰爭搶盤中最后一塊糕點。她發間的珠釵因動作太大而歪斜，幾縷青絲垂落在泛紅的臉頰邊，湛藍的眼睛里滿是倔強。而趙子寰——這個在江湖上令敵人聞風喪膽的鬼醫，此刻竟也像個毛頭小子一樣，與一個小姑娘爭得面紅耳赤。

“成何體統！“段凌風冷聲喝道。

兩人同時僵住。卿卿率先反應過來，趁趙子寰分神之際一把搶過桂花糕，得意洋洋地塞進嘴里，鼓著腮幫子含糊道：“我贏啦！“

趙子寰這才回過神，慌忙起身行禮：“參見皇爺！“

段凌風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最后落在趙子寰身上，語氣冷得像冰，“那便退下吧。“

趙子寰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么，但在段凌風凌厲的目光下，只得拱手告退。臨走前，他忍不住又看了卿卿一眼，那姑娘正毫無形象地舔著指尖的糕點屑，對他眨了眨眼。

偏廳門關上后，段凌風才轉向卿卿：“你與趙子寰很熟？“

“剛認識的！“卿卿跳下圓凳，裙擺如花瓣般散開，“他說他是你的好朋友，還給我帶了好多好吃的！“她指向桌上琳瑯滿目的點心盒子，“看，都是各地特產！“

段凌風淡淡掃了一眼。

“趙子寰人真好，“卿卿繼續說著，完全沒注意到段凌風越來越陰沉的表情，“他說下次帶我去騎馬！皇城西郊有片好大的草場，還有...“

“不行。“段凌風斬釘截鐵地打斷。

卿卿一愣：“為什么？“

“你...“段凌風一時語塞，隨即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身份特殊，不宜拋頭露面。“

卿卿撇撇嘴，突然湊近他：“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段凌風呼吸一滯。她離得太近，他甚至能數清她睫毛的根數，聞到她發間淡淡的桃花香，看到她湛藍眼瞳中自己的倒影。

“胡說什么。“他別過臉，聲音不自覺地放軟，“只是為你的安全著想。“

“安啦安啦！“卿卿拍拍他的肩膀，那隨意的動作仿佛在對待一個多年老友，“我很厲害的！卿哥教過我劍法和輕功，就算遇到壞人也能自保！“

段凌風想起她輕松翻越風雪莊園圍墻的樣子，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確實，以她的身手，尋常刺客根本不是對手。但雷明揚派來的，絕不會是“尋常“刺客。

“總之，在云國期間，不要擅自離府。“段凌風正色道，“尤其是跟趙子寰那種人。“

卿卿歪著頭看他：“你好像很不喜歡他？可他明明說你們是生死之交...“

“他話太多了。“段凌風揉了揉太陽穴，決定轉移話題，“用過晚膳了嗎？“

“還沒呢！“卿卿眼睛一亮，“在等你回來！管家大哥說今晚有八寶鴨和蜜汁火方！“

段凌風挑眉。段彧這個老狐貍，明明看出自己對這個丫頭特別對待，就投其所好地準備了她愛吃的菜。不過...看她雀躍的樣子，倒也不壞。

“走吧。“他轉身向膳廳走去，“別讓菜涼了。“

卿卿歡天喜地地跟上，銀鈴鐺隨著她的步伐叮當作響。那聲音清脆悅耳，奇異地撫平了段凌風一整日的疲憊與煩躁。

膳廳內，燭火通明。八寶鴨、蜜汁火方、翡翠蝦仁...各色佳肴擺滿一桌，都是云國宮廷菜中的上品。卿卿看得眼睛都直了，不等段凌風入座，就迫不及待地夾起一塊火方塞進嘴里。

“唔！好次！“她含糊不清地贊嘆，眼睛幸福地瞇成一條縫。

段凌風搖頭，在她對面坐下：“沒人跟你搶，慢點吃。“

卿卿充耳不聞，繼續大快朵頤。段凌風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想起風雪莊園里那個偷吃糕點的小丫頭，心頭一軟，不自覺地往她碗里夾了塊最嫩的鴨胸肉。

“你也吃呀！“卿卿嘴里塞得滿滿的，還不忘招呼他，“這個蝦仁超級鮮！“

她直接用自己的筷子夾起一顆蝦仁，隔著桌子遞到段凌風嘴邊。這個動作太過親昵，段凌風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啊——“卿卿像哄小孩一樣示意他張嘴。

段凌風鬼使神差地接受了投喂。蝦仁確實鮮美，但他更在意的是筷尖上殘留的她的氣息。

“怎么樣？好吃吧？“卿卿期待地問。

段凌風點頭，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一件多么荒謬的事——堂堂云國攝政皇，竟被一個小姑娘喂食。若讓朝中大臣看見，怕是要驚掉下巴。

“對了！“卿卿突然想起什么，從腰間解下一個小布袋，“給你看個寶貝！“

她神秘兮兮地打開布袋，倒出幾顆晶瑩剔透的紅色果子，形似櫻桃卻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這是...“

“雪靈果！“卿卿驕傲地宣布，“我從風雪莊園帶出來的！只剩這幾顆了，分你一半！“

段凌風心頭一震。雪靈果是傳說中的靈藥，生于極寒之地，百年結果一次，有起死回生之效。風雪山莊竟有這等寶物？

“太珍貴了，你自己留著。“他推拒道。

卿卿卻執意將三顆果子塞進他手心：“好朋友要分享嘛！再說...“她聲音低了下去，“你肩膀的傷還沒好透吧？雪靈果對內傷最有效了。“

段凌風握緊那幾顆微涼的果子，胸口泛起一陣暖意。原來她一直記掛著他的傷。

“謝謝。“他輕聲道。

卿卿擺擺手，繼續埋頭苦吃。燭光下，她專注進食的側臉格外柔和，長睫毛在臉頰上投下細小的陰影，偶爾因為吃到美味而瞇起眼睛的樣子，像極了饜足的貓兒。

段凌風靜靜地看著她，突然希望這頓飯永遠不要結束。在這個充滿算計的皇城里，她的純粹是如此珍貴，讓他不自覺地想要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