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送太子回京的途中遭遇伏擊，出手的竟是安王的部下。顧云尚眉頭緊鎖，沉聲道：“看來江湖上的名門大派，早已暗中站隊。安王背后的楚家，更是不可小覷。“

蘇晟指尖輕點桌面，嗤笑一聲：“楚家？德妃不過是楚家外房所出，陛下娶她，不過是因她姓楚罷了。安王自以為背靠大樹，實則根基虛浮。“

“即便是外房，楚家也不會輕易放棄這枚棋子。“蓮玉冷冷抬眸，目光落在平津侯身上，“侯爺以為呢？“

“不錯。“平津侯毫不避諱地承認，拇指輕輕撥動翡翠扳指，眼底閃過一絲深意。

顧云尚面色陰沉，這些人談論造反之事竟如此肆無忌憚。云國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涌，難怪段凌風不愿前來。他心中郁結，起身抱拳：“下官尚有公務，先行告退。“

劉云軒見狀，亦微微一笑，隨他一同離去。

浮夢居內，只剩三人，氣氛卻未因二人的離開而有所變化。

平津侯繼續道：“呂宋雖已改朝換代，但容妃曾是長公主，永王背后仍有勢力支撐。相比之下，太子除了身份，一無所有。“

蘇晟聳肩：“呂宋內戰不休，云國只能暫時壓制戰火，卻無法根治。這一點，蓮玉公公最清楚。“

二十二年前，蓮玉奉旨前往呂宋平亂，最終帶回的代價，便是容妃的和親。初入宮時，她曾得陛下寵愛，但歲月流逝，恩寵漸衰。容妃性情孤傲，不爭不搶，最終自請入道門，帶發修行，只為替體弱多病的永王積攢福德。

“如今妙玉真人一心求道，若能羽化登仙，倒也算功德圓滿。“蓮玉指尖輕撫杯沿，茶已涼透，香氣盡散。

蘇晟嘴角微揚，笑意不達眼底——若容妃知道自己拼死生下的兒子心機深沉，恐怕羽化之時，也會墮入修羅地獄。

“現在，只差一個契機。“平津侯緩緩伸出一根手指。

“莫要小看太子。“蓮玉搖頭，“安王與永王屢次出手，皆未能除掉他，必有人暗中相護。先皇后的家族——景德江氏，絕非等閑。“

“景德江氏……“平津侯瞇起眼，指間扳指微轉。

云國未統一前，鎬京楚家與景德江氏并稱世家之首，其后才是葉榆段氏、燕京燕氏、蜀都趙氏、洛京顧氏。而云國皇室厲家，當年不過是津沽小族，無人料到他們竟能拉攏段氏與顧氏，最終問鼎天下。諷刺的是，段氏功高震主，厲家暗中忌憚，甚至不惜對段凌風下手——十二歲便達天境的天才，一夜之間武功盡失，其中陰謀，不言而喻。

離開浮夢居后，顧云尚與劉云軒尋了一處湖邊酒肆，對月痛飲。

劉云軒執壺斟酒，姿態優雅，一杯接一杯，從容不迫。顧云尚則直接抱起酒壇，仰頭痛飲，酒液順著下頜滑落，浸濕衣襟。

“大半夜跑出來，就為了喝悶酒？“劉云軒瞥了眼地上空蕩的酒壇，搖頭失笑。

顧云尚不語，只是沉默地灌酒。劉云軒搖晃酒杯，望著湖面月色，輕吟道：“殘塔臨湖岸，頹然一醉翁。“

“砰！“一個酒碗猛然砸來，劉云軒旋身避開，穩穩接住，挑眉道：“喂，你心里不痛快，別拿我撒氣啊！“

顧云尚冷哼一聲：“差點就中了。“

劉云軒這才注意到他臉上的青紫傷痕，驚訝道：“誰傷的你？“放眼云國，能傷顧云尚的人，屈指可數。

顧云尚本就因醉生夢死里莫名其妙挨了一頓揍而惱火，又聽到浮夢居內眾人談論造反，心中郁憤難平。此刻酒勁上涌，他怒道：“一丘之貉！“

劉云軒失笑：“你這么大個人了，還看不明白？“

“什么？“顧云尚眼神微醺，面頰泛紅。

“蓮玉是段凌風的人，蘇晟自然也是。“劉云軒抱臂沉思，“至于平津侯……“

提到楚少羽，他神色微沉。今夜雖是平津侯召集眾人，但他既承認楚家支持安王，莫非真要助安王奪位？

“怎么？“顧云尚醉眼朦朧，拍著他的肩，酸澀道：“平津侯不是你的故交嗎？你竟看不透他？“

劉云軒苦笑。他雖是保州首富，但在這些權貴眼中，不過是一枚棋子。平津侯與他相交，也不過是看中他的財力罷了。

“算賬的，云國如今就是一場棋局，我們都是棋子。“顧云尚低聲道，“誰是執棋者，無人知曉。他們謀劃之事，我聽不得，也不想聽。我不過是隱衛統領，忠于君，忠于國，僅此而已。“

劉云軒輕嘆：“若他們真走到那一步呢？“

他未明言“造反“二字，但顧云尚明白。云國內斗，自段凌風武功盡失時便已開始。顧云尚一直暗中保護段凌風，可若真有兵戎相見的一日，他又該如何抉擇？

“哐當！“顧云尚終于醉倒，伏在桌上不省人事。劉云軒搖頭，仰頭飲盡杯中酒，喃喃道：“身不由己啊……“

太保府內，戚非非得了顧云尚的血褐丸，欣喜若狂，非要拿去研究，聲稱若能破解配方，批量煉制，必能大賺一筆。

辰皎回到房中，服下血褐丸后，氣色漸復。她小心地褪下衣衫，擦拭后背傷口滲出的血跡。

忽然，房門被推開。她一驚，慌亂抓過衣物遮掩，卻見來人毫不避諱地踏入，目光沉沉地落在她傷痕累累的后背上。

二人無言。男人沉默地上前，取過藥膏，動作輕柔地為她涂抹傷口，纏繞紗布。一切自然而然，仿佛本該如此。

辰皎穿好衣衫，耳尖微紅，不敢直視他。男人卻低笑：“才半個月，你就把我忘了？“

“胡說什么？“她別過臉，聲音微顫。

男人向后一仰，懶散地倚在榻上，眼中含笑：“你女裝的樣子，很好看。“

辰皎心跳微亂，強自鎮定：“你來做什么？“

“自然是看你。“他眨眨眼，語氣輕佻，卻掩不住眼底的關切。

辰皎抿唇。方才段凌風與顧云尚去醉生夢死尋蘇晟，必有要事相商，可他此刻卻出現在此，只為確認她的傷勢。

“你不是有正事？“她問。

“是。“

“談完了？“

“沒有。“

“那你還在這兒？“她蹙眉。

段凌風故作委屈：“你真是提了褲子不認賬啊！“

“你——！“辰皎羞惱瞪他。

“我放下大事不管，專程來看你，你倒好，用完就趕人？“他一臉幽怨。

“既有大事，還不快去？“她氣結。若非有傷在身，她早一拳揍過去了。

段凌風耍賴般往她床上一躺，長腿交疊，枕著她的錦被深深一嗅，笑道：“既然如此，我偏不走了。“

“你……“辰皎握拳，最終無奈問道：“你和蘇晟，到底要談什么？“

“大事。“他模棱兩可。

“呵。“她冷笑。

從蓬萊回京這一路，她早已察覺端倪。青衣樓沈玉龍對段凌風恭敬有加，醉生夢死的蘇晟更是與他交情匪淺。戚非非曾言，幽都無殤門乃江湖頂尖的暗殺組織，蘇晟身為門主，卻對段凌風言聽計從。

這個男人，遠比表面看來更加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