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皎踏入璟珩侯府時，天色已暗。

府內燈火幽微，長廊曲折，家丁低眉順眼地在前引路，腳步輕得幾乎無聲。整座侯府籠罩在一種詭異的寂靜中，仿佛連風都刻意放輕了呼吸。

顧鵬澤站在正廳前，一襲墨藍錦袍，面容沉靜如水。見辰皎到來，他微微頷首，語氣平淡：“辰城主，久違了。“

辰皎連眼神都未給他一個，徑直從他身側走過，只丟下一句：“人在哪？“

顧鵬澤也不惱，抬手示意家丁帶路：“世子妃在內院靜養，城主請便。“

辰皎頭也不回地離去，黑袍翻飛，如夜鴉掠過。

顧鵬澤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長廊盡頭，這才轉身看向風顏卿，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大監，半年不見，風采依舊。“

風顏卿白衣勝雪，眉眼清冷如霜，淡淡道：“侯爺倒是變了許多。“

顧鵬澤挑眉：“哦？“

風顏卿直視他的眼睛：“四十年前的顧鵬澤，可沒這般沉得住氣。“

顧鵬澤眸色微沉，隨即輕笑：“大監說笑了，請——“

他抬手示意，二人一前一后步入正廳。

風顏卿指尖捏著一枚白子，輕輕落在棋盤上，聲音清脆。

“侯爺棋藝精湛，在下佩服。“他淡淡道，目光卻未離開顧鵬澤的臉。

顧鵬澤唇角微勾，黑子穩穩落下：“大監過謙了。“

棋盤上，黑白交錯，殺機四伏。風顏卿的白子看似散亂，實則暗藏鋒芒，而顧鵬澤的黑子步步緊逼，如毒蛇般纏繞而上。

風顏卿忽然開口：“司瓊一事，侯爺當真不知情？“

顧鵬澤抬眸，眼底幽深如潭：“大監何出此言？“

“司瓊雖瘋，卻不蠢。“風顏卿冷笑，“她若真想害戚非非，大可暗中下手，何必鬧得人盡皆知？“

顧鵬澤指尖黑子輕輕摩挲：“或許……她就是想讓人知道呢？“

風顏卿眸色一沉：“侯爺的意思是，司瓊此舉另有深意？“

顧鵬澤不置可否，黑子“啪“地落下，截斷白子退路：“大監，下棋要專心。“

風顏卿盯著棋盤，忽然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落入顧鵬澤的陷阱，白子已露敗相。他微微蹙眉，指尖白子懸而未決。

顧鵬澤輕笑：“怎么，大監猶豫了？“

風顏卿抬眸，冷冷道：“較之棋局，侯爺的確有過人之處。“

他忽然將白子落在棋盤邊緣，一個看似毫無意義的位置：“但司瓊之事的結果，應該只為一人。“

顧鵬澤原本要落子的手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他下意識地看向風顏卿所指的位置，竟一時失神，黑子錯落，偏離了原本的殺局。

風顏卿唇角微勾，白子趁機反撲，局勢瞬間逆轉。

顧鵬澤瞇了瞇眼，忽然笑了：“大監棋藝超群，本侯佩服。“

他緩緩落子，語氣意味深長：“不過，大監何以見得，此事的結果只為一人？“

風顏卿深深看著他，目光如刃：“我說過——傷害她的人，都會付出代價。“

兩人對視良久，空氣中似有無形的刀光劍影。

棋局未分勝負，但暗流已洶涌。

廂房內，燭火搖曳。

戚非非靜靜躺在床榻上，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她的腹部纏著厚厚的紗布，隱隱滲出血跡，觸目驚心。

計心瑤跪坐在床邊，雙眼紅腫，指尖顫抖地握著戚非非冰涼的手。

“非非……“她聲音哽咽，“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

房門被輕輕推開，辰皎緩步走入。

計心瑤猛地抬頭，看到辰皎的瞬間，眼淚再次決堤。她撲進辰皎懷里，聲音破碎：“辰姐姐……是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非非才會……“

辰皎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無聲地安撫。

她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玉小瓶，遞給計心瑤。

計心瑤連忙接過，小心翼翼地將藥喂入戚非非口中。

藥效極快，不過片刻，戚非非蒼白的臉色竟漸漸泛起血色，腹部的傷口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計心瑤瞪大了眼睛，驚喜道：“辰姐姐！這藥……非非是不是不會死了？“

辰皎點頭，目光沉沉地看著戚非非。

就在這時，房門再次被推開——

顧云尚端著藥碗走進來，看到辰皎的瞬間，瞳孔驟縮：“辰皎？你私自來上京，不怕被抓嗎？“

計心瑤激動地站起身：“顧云尚！辰姐姐帶了神藥，非非的傷在好轉！“

顧云尚一怔，目光轉向床榻上的戚非非。果然，她的臉色已不再慘白，指尖微微顫動，睫毛輕顫，似要醒來。

他心中一顫，快步上前，想要握住戚非非的手——

“錚！“

寒光一閃，辰皎的長劍已抵在他的脖頸上。

“三日后，“她聲音冰冷，“我帶她離開。“

顧云尚僵在原地，眼中怒火驟起：“休想！“

“嘭！“

他一掌拍向辰皎手腕，長劍震開，兩人瞬間交手，內勁激蕩，震得屋內桌椅翻倒，瓷器碎裂。

計心瑤驚呼：“住手！非非還在——“

侯府書房。

顧鵬澤負手而立，窗前月光灑落，映出他半邊側臉，晦暗不明。

身后，一道黑影悄然浮現，單膝跪地：“主上，風顏卿已起疑。“

顧鵬澤淡淡道：“無妨。“

黑影遲疑：“那辰皎……“

顧鵬澤唇角微勾：“兩封信同日寄出，她果然是選擇先來上京城，這次的計劃并沒有白費，接下來她一定會滅掉江家。“

他抬手，掌心一枚黑色棋子緩緩碾碎：“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