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和奶奶嚇壞了，家里還沒有其他的男人。還好那個帥教授在。今天怎么沒有看見他？這幾天他不是在家里到處亂轉嗎？哦，對了，好像吃了早飯他就走了，說要出去辦點事。姑姑，你說他還要在咱們家里住多久？還有新來的秀兒，胖乎乎的，總感覺行動沒有阿紅利索。不過畢竟是張姐的親戚，我也不好說什么。鬧鬧好像也不是特別抗拒。也不知道鬧鬧會不會想阿紅。你說鬧鬧以后會想我嗎？”白琪瑤停頓了一會，然后低低說道：“應該不會想我。我不是個好媽媽。姑姑，要是我當初沒有出國留學該多好，這一切就不會發(fā)生了….”

白琪瑤絮絮叨叨，可是白明月一點回應都沒有。

她回頭看，只見豆大的淚珠從白明月臉上直線型往下面砸。

白明月一點聲音都沒有發(fā)出來，任淚水往下面掉。

白琪瑤趕忙從秋千上跳下來，左手從兜里拿出紙巾擦拭眼淚，右手拍著姑姑的背。

白明月還是無聲地哭。

白琪瑤都明白。這些天家里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

姑姑自己也發(fā)生了很多事情。

她知道姑姑去找那個司機了。找完司機回來姑姑就一陣哭，看樣子，兩個人應該是決裂了。

每個人看似沒什么影響，但其實內(nèi)心繃緊了一根玄。

尤其姑姑。

讓姑姑哭個夠吧，哭出來了發(fā)泄出來了就好了。

白琪瑤想起自己的媽媽以及很多其他的事情，也不由得悲從中來，眼淚絕提。

姑侄倆就抱著一起無聲地哭了很久。

后來慢慢的，白明月胸腔發(fā)出低沉的哭聲。

都怕驚動老太太，都不敢大聲哭出來。

一個家庭里，有任何一件意外事件發(fā)生了，都會引發(fā)蝴蝶效應。尤其是悲劇發(fā)生，會引發(fā)家里所有隱藏起來的對抗與矛盾。

就像很多人不怕生病，不怕關系破碎，就是怕生病或者關系破碎后引發(fā)親人與親人之間、親人與外人之間隱藏起來的各種矛盾。

之前隱藏的所有矛盾都會擺到明面上來，一觸即發(fā)。

哭夠了白明月才慢慢收拾好自己的情緒。

“哭出來好多了。早知道早就大哭一場了。”

白琪瑤噗嗤笑了出來。

“姑姑，你是不是很恨我爸爸？”

白明月?lián)u搖頭，“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恨誰。我好像誰都恨。你爸爸，有時候，真的很討人厭。總以為自己主宰一切，什么都來按照他說的來。我在想，我要是一早就自立，我現(xiàn)在是不是早就兒女雙全，也有個自己的家了。”

白明月眼神定定地看著遠處的山，也不知道在回憶什么。

白琪瑤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只是看著來回搖蕩的秋千。

“你爸爸，中年喪子，這也算是他的報應吧。他有時候嚴于律人，寬于律己。琪瑤我這么說你不會生氣吧。”

琪瑤搖搖頭：“以前我會。現(xiàn)在不會。”

“我真的好希望那次我鼓起了勇氣，離開白家，過自己的日子去。其實我有很多次機會可以獨立自主地生活，我有很多次，很多次。我太懦弱，太猶豫，也太貪婪。所以，我活該。如果上次我離開了，我的孩子就跟鬧鬧差不多大了。”

白琪瑤握緊了姑姑的手“姑姑，你要是真走了，奶奶怎么辦？”

“奶奶有你們就夠了。現(xiàn)在還好，我和你奶奶可以相互陪著。你奶奶走了以后呢？這個家，是你爸爸的，不是我的。你爸爸一直防著我，現(xiàn)在我們也徹底撕破臉皮了。你奶奶在，這還是我的家，你奶奶走后，我就是個孤魂野鬼。我現(xiàn)在也沒有能力養(yǎng)活自己，這些年，衣食住行我都要最好的。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我已經(jīng)五十多歲了，這幾個月我已經(jīng)停經(jīng)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我已經(jīng)是個老人家了，以后也是孤家寡人。我以后也生不出自己的孩子了。我肯定要一個人老死了。”

白明月眼淚又開始流。

“不會的，姑姑，這里永遠是你的家。我會一直陪著你的，我和你一樣。”白琪瑤聽著姑姑說得這么悲傷，自己的眼圈也紅了。

“沒有人和我一樣。你更加不一樣。你有爸爸，你有老公，你有女兒，你還有青春有時間。”

白琪瑤哭著搖頭，不停地重復到：“我和你一樣，姑姑，我真的和你一樣。”

“張林說會和我結婚。我們還打算生幾個孩子。我們嘗試了很久都沒有成功。我知道他有可能是騙我的，和趙宇飛一樣，都是騙子，都是騙我的。可是，和他們在一起我真的好開心。他愿意騙就騙好了。不就是錢嗎？我以后節(jié)省點花，我不買豪車，不瞎投資融資了，把這個錢買他們騙我開開心心的，不好嗎？我長得又不好看，歲數(shù)也大了，沒有錢的話，誰愿意騙我？白克賢真的很可惡。你爺爺臨走前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白家保險箱里的東西我和他一人一半。我只想要走我的那份。可是白克賢一分一厘都不給我，全鎖在自己的房里，日日夜夜防著我。現(xiàn)在好了，我徹底停經(jīng)了，以后再也生不出孩子了。以后也沒有男人愿意騙我說和我組成一個家庭了。”

“姑姑，不是的。你可以領養(yǎng)的。現(xiàn)在很多健全的孩子，可以合法領養(yǎng)的。”白琪瑤哭著安慰道。

“領養(yǎng)？不知道來歷的我不敢。基因是很強大的東西。你看看白克賢的兒子，跟他一個樣子，以自我為中心，精于算計。不管是白友恩還是白起超。就你是個例外。你是個天使。你是我們白家最善良的人。不是，你是最不像白家的人。其他每一個人都是典型的白家人，包括段菲、佳佳還有張鵬，還有我。就你不像。琪瑤，你太善良了。”白明月摸著白琪瑤的臉溫柔地說道。

“姑姑，你不要想太多了。現(xiàn)在不是挺好的嗎？身體健健康康的，衣食住行都不要操心。外面還有很多好男人的。不是所有人都是騙子的。你完全可以從頭再來的。那么多人都可以如償所愿，你也可以的。你比我強多了，無牽無掛，隨時都可以重來。”

白明月擦干白琪瑤的眼淚，讓她不要再哭了，兩個人的眼睛都腫了。

“不哭了，琪瑤，咱們不要哭了。哭都不好看了。一會兒你奶奶又要說我們了。”

白琪瑤擦了擦自己眼淚。

“姑姑，你別想太多了好嗎。我真的和你一樣。你不是最慘的。我比你慘多了。咱們都不要想多了。你所有的事情總有一天會過去的。你想得越多，越?jīng)]有幫助。”

看著一臉認真安慰自己的琪瑤，白明月拉著她的手，慢慢說道：“琪瑤，你真的長大了。你現(xiàn)在都可以安慰我照顧我了。我總記得你小時候哭著找我告狀，說白友恩欺負你的樣子。哈哈哈哈，其實在白家，你是最受寵的，誰敢欺負你。你放心，我就是說說而已。說出來我心里舒服多了。我現(xiàn)在身邊也沒有可以說話的人，我也只能和你說說。”看著肩膀瘦弱，眼角都是魚尾紋的姑姑，琪瑤用力握了握姑姑的手。她向來都不會安慰人。

姑姑周圍確實沒有能說話的人。

其實自己身邊又何嘗有。

結婚生孩子后和以前的朋友聯(lián)系都斷了。

公司里同事更是沒有能說話的。

難道真的如佛祖所說，人這一生，就是來受苦受難的？

她現(xiàn)在心中有無數(shù)個問題。

這個問題不是她最想要答案的一個問題。

很多事情她都想要知道答案。

“姑姑，我想問你個事。就是大概三十年前，你24歲的時候，那個時候家里有什么人，尤其是有哪些女傭人，你還記得嗎？”

“呵，三十年之前，我剛24歲。最美好的年紀。那個時候我每天忙著談戀愛，到處開車旅游玩。太美好了。”白明月想想那個時候，不勝唏噓。

“那個時候應該是我和起超剛出生吧。家里都有哪些傭人嗎？女的。”

“女傭人？張姐在。還有你們出生那兩年都是請的育兒嫂，那個干得還不錯，我忘了叫什么，好像是姓趙。對了，就是姓趙。你特別喜歡，走的時候你還哭了兩天，天天追著我要我把你趙奶奶找回來。”

“奶奶？我完全不記得了。那個育兒嫂多大歲數(shù)？”

“當時應該是50多歲了吧，跟你奶奶差不多，可能小那么一兩歲。”

“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有其他的女傭人嗎？”

“女的？我記得是沒了。就你們出生的時候家里人手不夠，請了一個育兒嫂，后來你們上幼兒園了，就不需要了就辭退了。你們剛出生的那個時候張姐年輕，你奶奶身體也好，也能幫著照顧你們。你媽媽下班也有時間看看你們，我有時候也能搭把手。后來張姐奶奶歲數(shù)大了，照顧鬧鬧沒那個體力了，就請了阿紅過來。林大廚，李姐和大滿是在阿紅之前。”

“沒其他人了？”白琪瑤不確信地問道。

“沒了，你們出生前后就這些人。你問這些問得這么詳細干什么？”白明月狐疑。

“沒什么，這也是奶奶生日驚喜的一部分。”

“這也是驚喜？我倒挺期待的。你一直動手能力挺強。這次壽禮肯定很成功。我記得好像我念高中的時候，家里有一個阿姨，但是后來辭職了。之后就沒怎么請過了。”

“你高中的時候，就是三十八九年之前？那個時候我爸和我媽都不認識吧。我、起超、張鵬三個人都是在那八九年后才出生。時間也對不上。”琪瑤碎碎念到。

白明月奇怪地看著琪瑤，不知道小侄女腦袋里又裝著什么。

“琪瑤，我?guī)湍阋黄饻蕚鋲鄱Y吧。我閑著也是閑著。我看你每天還看之前的照片，還跟醫(yī)生交流，跑來跑去的。”

“不用了，我正好找點事做。你就好好陪奶奶吧，順便幫我打掩護。我要給奶奶一個驚喜。你千萬不要讓奶奶知道。即使要幫忙，我也會使喚起超的。我今天問你的任何事情你都別和別人說，尤其那個帥教授。”

“那個帥教授？”明月問道：“他不是來寫寫論文的嗎？我看他每天和你奶奶還有樓下的人打成一片。他跟我就說過幾句話。”

“跟你說什么了？”

白明月突然想起來：“他問我槍放哪里了。可是我找不到了。琪瑤，琪瑤，我之前有把槍，之前那一把，但是我找不到了。我不知道哪里去了。”白明月都差點忘記這個事了，現(xiàn)在突然想起來了，有點驚慌失措。

“你怎么回復他的？直接說找不到了嗎？”

“沒，沒有。我騙他說早就扔了。但是琪瑤，那把槍，我找不到了。”

白琪瑤安慰道：“沒事的姑姑。那把槍你就當扔了吧。別想了，跟你沒關系的。”

“可是，可是，要是被別人拿了用來殺人怎么辦？”白明月之前差點都忘了這回事，這下清醒過來，有點驚魂未定。

“要出事早就出事了。這不是一直沒有出事嗎，所以估計姑姑你是記錯了，你自己早就扔了也說不定。或者被張林拿走了也不一定。你就不要多想了，想也沒有用。姑姑你還是多想想周五那天穿什么衣服弄什么發(fā)型吧。”

“不是張林拿走的。我問他了。張林還說了一些奇怪地話。”

“什么奇怪地話？”白琪瑤感興趣。

“他讓我多注意四樓的人。開玩笑，我小心起超干什么。”

白琪瑤聽到后，半天沒有說話，看著泳池發(fā)呆。

“琪瑤，我沒什么衣服穿了。我得去逛逛街了，要不那天多難看。我還要把頭發(fā)弄下，你說我短發(fā)好不好看。我一直沒留過短發(fā)，我想把它們都剪短了。你說會好看嗎？”

“會，姑姑你臉小。什么發(fā)型都能駕馭的。”白琪瑤心不在焉地安慰道。

過一會兒，她突然說要約姐姐一起吃午飯，便離家了。

白明月開始認真思考周五壽禮宴會那天穿什么衣服和弄什么發(fā)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