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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 輿地里程圖

  • 綰金環
  • 半山樹
  • 3916字
  • 2020-02-24 23:43:28

……

“老魚,你這是要跟老子過不去?”趙大志冷冷地問。

一個胡子拉碴的青年背靠門板,不耐煩地瞪眼往里看:嗬!小姑娘衣不蔽體,大姑娘一臉兇相。

青年沒好氣地罵道:“都給我滾,老子現在腦殼疼!要睡覺!”

小姑娘立馬噯了一聲,將衣服撿起穿好整理妥當,不羞不臊,臨走還對趙大志擺擺手。

“大人,咱們下次再玩啊——”

尾音婉轉,拖得很長很長。

“我呸!”

趙大志恨恨啐了口唾沫。煮熟的鴨子竟然飛走了,他惡毒地瞄著倒頭就睡的青年,眼角細紋抖了抖,終于沒說什么。

老魚他惹不起。

這個老兵油子手上有些真功夫,深得城門校尉器重。趙大志再不服也只能憋著。

……

北魏都城,盛樂。

一只灰仆仆的小鳥合攏雙翅,落在女官小臂上。

旁邊一個年幼的小宮女好奇地說道:“姑姑,什么鳥竟這樣丑?”

女官從鳥腿上解下一枚小小的銅管,一面答道:“此鳥名叫江南燕,極擅辨別方向,用來傳遞消息最好不過。”

小宮女再問:“送信怎么不用鴿子?”

女官將銅管放進雕虎豹紋的黃花梨木匣,笑道:“江南燕速度更勝鷹隼,又豈是鴿子那等俗物可比。”

她手捧信匣朗聲問道:“陛下現在何處?”

俗話說世上有三苦:打鐵,撐船,磨豆腐。

赤紅色的火舌不停翻滾著,空氣中熱浪蒸騰。幽暗的室內隨著火光明滅不定,映出爐旁人的身影。

這人熟練地夾出爐中一塊燒得通紅的鐵丕,置于齊腰高的樁上,雙手握緊一柄大鐵錘,毫不猶豫地一錘錘落下。

轟!轟!

星花飛濺。

反復輪錘數十下后,這人迅速夾起被打得扁平鐵丕丟入爐旁的水池,池水翻騰,發出撲哧撲哧的聲音。

這人丟下鐵鉗拍拍手,推門走了出來。

合體緊身的素色祈裥裙,腰間束著玉色帛帶,寬大的袖管用絲帶綁住,烏黑的秀發梳成一條長長的蝎子辮垂在腦后。

鬢角濕漉,眸光清亮。

這人竟是個美貌女子。

“陛下,有密信到。”

女官伏在美貌女子腳邊,畢恭畢敬地呈上。密信只有一句話:“相王薨,闔府皆卒于火箭。”

女帝只略一掃,伸手示意繼續。宮女動作輕柔地為她除下汗濕的衣袍,在熱湯中灑下香藥。丁香沉香青木香,真珠玉屑芙蓉花。

宮女將干凈的木槿葉絞碎包進紗布,在溫水中搓揉出泡沫,再打散女帝的發辮,掬起泡沫細細清洗。一切梳理完畢后,她們悄悄退下。

一室靜謐,女帝緩緩閉上雙目,整個人沉入溫熱的香湯中。

相王已死!

相王已死的消息迅速傳開,這座壓得北魏喘不過氣來的大山終于崩了。天佑大北魏!請戰的奏折像數不清的雪片一樣遞進了無極宮。

“整軍點將,隨時備戰!”

女帝清越的聲音穿透無極宮,宣告一個新時代即將來臨。

……

一個時辰后,兩個風采翩翩的少年郎走出福盛客棧,來到車馬行。

“這匹一看就不行,毛色不好,黑馬容易中暑。”

“這匹也不行,馬蹄不正說明下盤不穩。”

“還有這匹,馬屁股一高一低,不是沒發育好就是以前受過傷,不行不行。”

小廝頭搖得像撥浪鼓。

車馬行的伙計不服氣了:“客官且看這匹點子青馬如何?大馬騎頭高,好馬不用挑,前肢著地穩,后肢發力猛……”

小廝打斷他的話:“怎么賣?”

“一百兩。”

“太貴了,不行不行。”

伙計氣得擼起袖子就要上來打架,小廚子趕緊喊道:“三十兩!買了!”

買完馬下一樁大事是去吃湯餅。

客棧斜對面就有家湯餅店,沸油的香味飄出老遠,專門往人鼻孔里鉆,簡直防不勝防。小廝要了炒雞湯餅,小廚子點的是插肉湯餅。

碗比臉大。小廚子撲哧撲哧吹著骨湯的熱氣,一會兒碗就見了底。她探頭過來問:“這家炒雞炒的還行嗎?”

小廝樂了,孩子是真喜歡吃湯餅。

他大方地把碗推過去:“你嘗嘗。”

嘗就嘗,小廚子抱著碗吃著雞,耳聽小廝說:“吃完你先回客棧睡覺,記得叫小二幫忙喂馬,不要草料要豆子。我出去一趟。”

“你去干什么?”

“買東西。”

“買什么東西?為什么剛才路上不買?你是不是在撒謊?是不是要去見什么人?不會不回來了吧?”

小廝:“??”

小廚子咽下最后一口湯,慢悠悠地道:“你是不是以為我會這么問?”

“……”

小廝走出湯餅店。天剛剛擦黑,城中燈火次第點燃,街邊窗扉一扇扇亮起。小廝的背影眼看要模糊在暮色里。

“喂!”小廚子突然喊了一嗓子。

小廝站住,回頭望過來。

小廚子沒說話,只用力揮了揮手。不會真不回來吧?她想。

……

趙大志在孫麻子的小酒坊喝了不少散酒。

散酒嘛,味道都差不多,大家罵起娘來也差不多:“孫麻子這老閹貨!馬尿都比這玩意兒好喝!”

難喝也要喝,不灌醉自己趙大志咽不下這口氣。他凸著血紅的眼睛,手在脖頸處狠狠比了個殺,老魚,給我等著!

趙大志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家走,渾然不知身后多出一個可疑的影子。

他更想不到,今夜還有另一份要命的驚喜,在前頭等著他。

油駝巷快到了。

趙大志家在巷子盡頭,房前種了一株粗大的老槐樹。槐乃木中之鬼,槐樹頂上坐著一個鬼娃娃似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兩條腿在空中蕩呀蕩。一粒豆大的小藥丸在她右手中拋起來,落下去,拋起來,落下去……

忽然,她若有所覺地朝巷口方向望去,似乎愣了一愣,然后抿起唇角笑了。

一笑驅散了小臉上的陰狠,尚未長開的五官隱約透出懾人的艷光。

“他來了,我就不跟你玩啦——”尾音輕而婉轉,拖得很長很長。

……

噠噠。噠噠。

趙大志在迷糊的睡夢中被吵醒,劣酒后勁大,他一時分不清是幻覺還是真有人在敲門。

“誰?”

一片寂靜。

“誰在外面?!”趙大志提高了嗓門。

依然沒有回答。

敲門的人似乎很有耐心,不疾不徐地扣著。噠噠。噠噠。

酒壯慫人膽,趙大志光棍一條家徒四壁,倒也沒在怕的。他暈呼呼地爬起來,左手提起個矮凳,右手一把拉開了門。

刀光乍起。

就像一抹落在這小院里的月色。

趙大志至死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他的頭顱掉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幾滾,身軀才開始向后仰倒。一個影子閃進來,抵住趙大志的無頭尸,順手帶上了房門。

周圍悄無聲息,仿佛什么都沒發生。

“本俠士現下就要取你的狗命啦!取你狗命的原因如下……”說書人講故事才掰扯對錯,交待前因后果。

小廝覺得,讓敵人死絕死透之前,聊一個字兒都是多余的。

……

小孩兒的睡臉為什么是圓鼓鼓的?大約就是為了讓人心軟。

小廝老父親一樣給掖了被角,拿熟睡的小廚子自娛自樂:“叫爹!”

沒人理他。

小廝不依不饒地去戳小廚子的腦門兒,手指伸到半空頓了一下。

腦海里突然浮現一朵小花,繡在織錦兩當上,白綾紅里。他火燙似的收手,吹了燈,撲倒在鋪蓋卷上,不知為什么心跳有點快。

夜好靜,靜得仿佛夜晚本身都睡著了,只有星斗微光閃爍,交織如圖。

小廝眼前漸漸浮現出另一張圖來——那是南魏的輿地里程圖。

輿圖是權力的象征。誰擁有了輿圖,誰就能以“神之視角”俯察這片土地,山河大川不再虛無縹緲,萬里疆域近在眼前。廣袤的土地可以在桌案上徐徐展開,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然而……

“看輿圖是皇帝大臣才干的事,我學這個干甚么?”年幼的他曾經疑惑地問相王。

王爺當時說什么來著?

小廝翻個身,沉沉睡去。

……

南魏。

戶部尚書譚朋生為人極其吝嗇,同僚們私下議論說他一個五銖錢軋在屁股里,能從金京夾到武陵。

有這樣一位貔貅附體的戶部尚書精打細算,皇帝私底下其實是很滿意的。譚朋生深得帝心,各部官員愈發要不到錢,氣憤地給這位譚尚書起了個綽號,“談不攏”。

談不攏大人今日卻格外談得攏。

“并州遭遇蝗災,知府李阮是自己人,調劑余缺時可以幫上一把。”

“是是是。”

“吏部侍郎出缺,孤希望季秋補職。對手莊氏正好有件侵吞田地的案子,敲打敲打他。”

“是是是。”

“矗州今年入冬早,早贍軍輸。”

“是是是。”

“司馬御史那事,還需再抻他一抻。”

“是是是。”

敘完政事,談不攏大人抬起頭,見太子殿下眉尖似蹙非蹙,薄唇緊抿,神態與先皇后魏氏如出一轍。

談不攏眼眶微熱,忍不住道:“鈺王貪功冒進,這次私調血甲軍,插手相王案,殊不知二者皆犯了陛下大忌。今日血甲軍換將,鈺王閉門思過,拓跋皇后直接氣厥過去了,可真是大快人心。”

少年不甚在意,笑了笑反而說起另一椿事:“孤擔心的是武陵關。”

談不攏問:“殿下擔心相王死后,北魏會有動作?”

少年對周海道:“備份重禮給郭襄山大將軍,想必他很快便有封賞。”

周海笑道:“郭將軍要大喜嘍。”

少年搖頭:“不,郭將軍這次怕是喜憂參半。”

辭別太子,譚朋生乘坐一輛最不起眼的清油馬車,從后門悄悄離開了聚義興米行。

……

一支商隊踏著露水第一撥出城,馬蹄得得,把靳縣拋在了身后。

這支隊伍由散戶組成。打頭是五六個風腿鋪的漢子,去并州送貨。金京風腿馳名全國,秋風一吹,臘肉特有的咸鮮味四處飄香。

接著是幾個毛皮商人,聽口音像矗州人氏,如今趕著空車正要歸去。

再下來是輛皂青車帷的榆木馬車,趕車老頭將鞭花甩得噼啪作響。車里是一位去并州投親的小姐,和她的婢女。

馬車后另有一輛牛車,裝著小姐的家當。

牛屁股后面綴著匹大青馬,馬上騎著一大一小兩位公子。敗家子嘛,不是,富家子嘛,出來游山玩水很常見。

“這速度……好像不太行啊?”

小廚子不滿地問。她此刻作男裝打扮,頭戴漆紗籠冠,身穿白色袍襦,好一個眉目如畫,唇似點絳的富貴小公子……安能辨我是廚子?

昨夜,那幅巨大的輿地里程圖點醒了小廝:不能再腳踩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他必須利用腦海中的輿圖,找出一條最佳線路。

大青馬跑得再快,也跑不過皇帝的血甲軍,不如養精蓄銳保持狀態。

不過,孩子顯然想飆馬……小廝低頭看看這張躍躍欲試的小臉,收緊手臂。

“坐穩了。”

大青馬突然嘶鳴一聲,像一道淡青的閃電,沿著筆直的大路撒腿狂奔。

把商隊其他人嚇了一跳。

“這些放浪形骸的富家子!”

“哎我說公子!你們怎么先走啦?”

身后喊叫紛紛響起。

小廝也不回地揮手:“大道朝天,各位前路再見!”

……

投親的徐家小姐掀起車簾一角,身旁婢女尖酸地說:“這些士族真張狂,一個個的眼睛長在頭頂上。”

士族?

徐小姐心中微微一動。

她是商戶之女,上九流最末為商,這個出身是她的一塊心病,是她日思夜想渴望改變的現實。

徐小姐遠望絕塵而去的少年郎,柔聲道:“也不能一概而論,我倒覺得這位公子是個溫柔的人,瞧他對弟弟多好。”

“喲呼喲呼——”

小廚子快活的歡叫遠遠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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