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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5.從心而行三生幸,樓臺為紙血為砂

  • 煙霞映星月
  • 厭闕
  • 4995字
  • 2020-03-02 14:56:50

池婉婉有個妹妹,名叫池雙魚。姐妹倆算是彌樂的左膀右臂,性情卻大相徑庭。

簡單來說,她們就像是鏡子的兩面。

池婉婉待人接物面貌高雅,不是款款有禮就是落落大方,與彌樂對外風光霽月的形象一脈相承。

池雙魚與之相反,渾身上下卻充斥著一股難言的暮氣。

她長著一張讓人看不懂的臉。光看容貌,那叫一個俏生生水嫩嫩。可看那雙眼睛,就像是兩口幽深空洞的枯井。

此時姬有瑕就正被這兩口枯井死死盯著,差點當場嚇出心疾。

就在剛剛,彌樂剛答應帶他去看熱鬧,池雙魚便陡然出現兩人中間——那悄無聲息的身法,那空洞木然的表情,盯著你看的時候,活像墳墓里竄出來的一抹死了一百年的幽靈。

彌樂對自己的幽靈侍女適應良好:“用過早飯了嗎?”他偏頭問道,語氣溫柔而親和,像是在和襁褓中的嬰兒對話。

池雙魚輕飄飄地點頭,眼睛依舊落在姬有瑕身上。

姬有瑕被她看得費解又郁悶,捂著差點停跳的胸口,正想張嘴問一問,卻見池雙魚已經轉向彌樂。

“到了。”

她說得沒頭沒尾,也不知道是神到了、還是鬼到了。

彌樂卻是了然:“多謝雙魚,辛苦雙魚再幫我把歐陽大人請過來吧。”

池雙魚應下來,一改先前的鬼魅形跡,人模人樣緩緩出去。

只不過她在經過姬有瑕的時候還是頓了頓。

先是仰頭看了看姬有瑕發間橫生的樹葉,再是低頭看了看他靴邊沾染到的塵泥,中間還順便掠過了他油亮亮的嘴唇,最后直視著他的眼睛,以一種“不知當不當說”的表情說了句。

“大家都說世子殿下天性爛漫活潑。但雙魚覺得,世子下回出門時還是講究一些才好。”

小姑娘難得說出一串長句子,說完,還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

池婉婉直接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世子勿怪,雙魚這是在關心世子呢。”

她邊笑邊迎接姬有瑕的眼刀,“這孩子近日喜歡觀察魚群,見溪澗水流污濁、魚兒便會死去,故而擔心世子也會因身上臟污而生病。”

姬有瑕:“……”

懂了,所以還是嫌棄他不干凈唄。

他挺了挺胸,以示自己胸懷寬廣,對池雙魚可以萬分理解與包容,實則默默想到——若非想要蹭飯不可得罪于人,本世子現在立刻就會把你家公子扔到湖里涮著玩兒。

·

一方面,歐陽從心戰戰兢兢來到了琨霜別院的前廳。

他原是都城衙門的差役,摸爬滾打十幾年,才勉勉強強混上了個小頭領。

因為出身微末、善于忍氣吞聲,升任三年以來,幾乎以一己之力包攬下了衙門當中所有和權貴刺頭之間的對接。

簡而言之,就是個命里帶衰的絕世受氣包。

但今天不一樣,歐陽從心覺得自己簡直用盡了畢生運氣,居然有幸被派來迎接清瀧圣師。

早在鄉境邊陲時,他便已經對清瀧圣師心向往之。

知道他是歷代圣師里年紀最輕、靈力最高、容貌最優、性情最善的那一位,不僅從不開口罵人,也從不主動趕人。

對于常年飽受權貴磋磨的歐陽從心來說,這就是一位人美心善的活圣人。

至于為什么這位活圣人不居廟堂,而偏要住在如此偏遠的城郊?

歐陽從心聽他的前輩說,是因為清瀧圣師雖然眉如墨畫、鬢若刀裁、鼻若懸膽、眸蘊繁星,簡直完美無瑕,但卻唯在口舌之上素有些許挑剔。

——他旁物不愛,只吃蘭澤湖中的水蝦。

對此,歐陽從心表示,那些蝦們可真是三生有幸!

……

打從親眼見到彌樂的那一刻起,歐陽從心就像喝醉了一樣飄飄然。

一條舌頭能劈成兩瓣使,一句話能拆成三四段,等他磨磨蹭蹭把來意說清再請出圣旨,姬有瑕已經抗不住睡意來襲,差點就要以頭搶地。

彌樂微整衣襟,笑得毫無人間煙火氣:“歐陽大人辦案辛苦,恰巧在下今日閑暇,可隨大人前去。”

歐陽從心連忙道:“多謝圣師!”

他沒想到此行竟然如此順利,恍恍惚惚瞧著彌樂移動尊臀、二話不說坐進了停在別院門前的馬車,再一路通暢到了楚宅門口,歐陽從心還是沒能完全壓下心頭洶涌的澎湃動容。

他畢恭畢敬地侯在馬車邊。

車簾掀開,首先出來的是雪白雪白的圣師,而后又出來一個漆黑漆黑的少年……等等,黑衣少年?

歐陽從心這才反應過來還多了個人。

不夠,這人是誰來著?

“……”

委實不能怪歐陽從心眼瞎。

姬有瑕自小隨著皇室怪胎虞淵王長大,隨了他萬里挑一的樸實性子。不喜奢華之物,又從小習武,所以平素衣著皆以簡練為主。

況且今天是來找彌樂,衣著方面就更不必講究。

他只穿了一身耐臟又耐磨的窄袖武服,全身上下唯二的裝飾,就是腦袋頂上疑似從衣角撕下來的發帶,和腰上別著的一把掉進兵器堆里絕對翻不出來的鐵劍。

但僅僅是這樣,襯著一幅劍眉星目,和健康勻稱的蜜色皮膚,就已經足夠俊俏好看。甚至站在清雅脫俗的彌樂身邊,竟然也神奇得未落下乘。

兩人通身的仙氣與英氣交相輝映,差點閃壞了周圍一干人等的眼睛。

歐陽從心不知姬有瑕的身份,又生怕一不小心便得罪了某個喜歡低調的大人物,只好結結巴巴問道:“不、不知閣下是?”

“此人是我的護衛,”彌樂看著姬有瑕一眼,隨口編道,“你叫他阿蝦就好。”

誰讓他今天落下來的兩縷頭發和蝦須似的……

歐陽從心連忙低頭作揖:“下官見過阿蝦大人!”

同時心中沉吟,原來傳聞清瀧圣師喜食水蝦一事竟是真的。要不這么一個人模人樣的護衛,怎么會淪落到和蝦一個名字。

姬有瑕:“……”

說好的小廝升級成了護衛,但是恕他實在開心不起來。

·

說起楚家。

它是王都的首富,也是整個天樞國的首富。

僅僅是迎面一扇黃金鑲邊的紫心木門,就無比深刻地向眾人詮釋了什么叫“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清瀧圣師立在門前,仿佛一片天外駕臨的雪。

姬有瑕對所有姓楚的人或東西或牲畜都沒興趣,見彌樂輕輕按住跳動的眼皮,笑嘻嘻開口:“怎么,圣師大人是看見這里的奢華程度,心里不服,所以見財起意想要敲他一筆?”

彌樂在指縫中睨他一眼:“向來只有生人給死人燒紙,你見過反過來問死人要錢的嗎?”

姬有瑕的俊臉上露出了一個略顯不要臉的笑。

“這不是還有活著的楚家人嘛!”

彌樂無言以對,他自問也算見過姬有瑕的無齒面目,卻怎么也沒想到這人已經無恥到了這種地步。

不想再聽這些不堪入耳的話,他對歐陽從心招了招手。

歐陽從心一直在后面觀望著這“主仆”二人交頭接耳,然兩人音量太低,他又不敢靠近,故而實在未曾聽出他們對此一扇大門作出了怎么樣的“高談闊論”。

見彌樂動作,這才快步上前請示:“圣師大人,是否要下官帶您去看看現場?”

彌樂第一次見到這個結巴說出一句完整的人話,擔心將他的積極性打消,便繼續保持著臉上人畜無害的和煦微笑。

“有勞。”

歐陽從心頓時感到有一股仙氣當頭澆下,立馬腰不彎了腿不軟了,帶著一行人烏泱泱涌進了院子里。

掠過一眾嚇得面色慘白哭得不能自已的仆從丫鬟,再繞過一派雕梁畫棟蓋著五彩琉璃瓦的亭臺樓閣,他們才終于在后院一棵鶴立雞群的參天大樹下,見到了那具死狀離奇的尸體。

尸體的名字叫楚暮沉,是這間宅子的主人,也是楚族長的第二個親孫。

年歲剛滿雙十,據說文不成武不就,唯二的優點就是長得好加嘴巴甜,所以自小就很受以他爺爺為首的楚家人寵愛。平素吃穿用度,絲毫不遜于王宮之中的王子公主。

也有可能是平常好日子過得太多,楚暮沉的死相也出乎意料的……別致。

此時正值深秋時節,尋常草木早就枯槁焦黃,可眼前庭院卻仍舊是一片令人心醉的郁郁蔥蔥。

尤其是中央位置的這棵槐樹,它姿容青翠,片片樹葉都碧綠瑩潤,仿佛經水洗過的翡翠一般。

仔細一看,甚至還能在樹根處看到不少新發的嫩芽。

姬有瑕感嘆,這楚暮沉怕不是手眼通天,竟從琨霜別院挖走了個花匠吧。

他抬起頭,見楚暮沉的骸骨就在這棵“眾樹皆黃我獨翠”的大槐樹冠里掛得四仰八叉,燦爛的陽光照在潔白的骸骨上,愣是把原本陰森可怖的遺骸襯托得猶如黃金打造的寶器一般。

整個院子仿佛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血雨,四處都是散落的肉塊和人血。新鮮濃郁的血腥氣息撲面而來,讓進來的人幾乎沒有可以下腳之處。

姬有瑕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緩步上前。

他蹲身下去時腰桿依舊挺直,俯視大槐樹下被血染紅的泥土,沒有目睹同類之死的不適,只有一種奇異的想法涌現心頭。

——他覺得,這一部分的“楚暮沉”,就像是一灘被碾壓的極其細碎的朱砂。

而造成這一切的兇手,以樓臺為紙、以血骨為墨,非要將楚暮沉這個人用的淋漓盡致,才造就了滿院血色繚亂的景象。

這年頭妖怪玩得這么有格調嗎?

姬有瑕直起身子,冰冷的笑意落在陰影中,無端透露出幾份刻骨的陰森。

歐陽從心被姬有瑕的表情嚇了一大跳:“阿蝦大人這是怎么了?”被楚公子附身了嗎?!

彌樂淡定解釋:“抽風而已。”

清瀧圣師一身不染纖塵的白,面帶微笑的仰望面前的大樹,揣著雙手的樣子像是拒絕又像是祝禱。

可其實他只是在想,倘若此世之中并無妖鬼橫行,楚暮沉的死因應該是這樣的。

他可能坐著一支比樹干還要粗的巨大火筒飛上了天,然后火筒理所當然在半空中炸出了滿天金燦燦的煙花、和紅彤彤的血花。

但不知道為什么,火筒把他的人炸死之后,卻沒有炸開他的骨頭和衣服。于是他的骨頭和衣服被掛在了這棵無辜的樹上,只掉下了一堆被炸得粉碎的血肉。

而這之后,作為兇器的火筒神秘消失了,并且也沒有人看見了天上有煙花出現。

難怪這群人被嚇成這樣,確是少見的慘相。

姬有瑕踩著一地的血色走了過來:“殺人之后還作弄尸體,這妖魔可真夠無聊。”

彌樂依舊在仰視那副被陽光照成金色的骨架。

“也不知道當年是哪個無聊之人,第一次和人七王子見面,就把他裝進木桶推下了山。虧得人家人傻心善,磕得頭破血流的也沒和你計較。”

姬有瑕:“……”

姬有瑕還準備說什么,衙役們已經領著管家過來了。

那管家像是練過傳說當中的縮骨神功,一落地就跪成了一團。還沒等人問呢,就一邊抖著兩腮肥肉一邊主動交代。

“昨天夜里子時一過,府中住在后院附近的下人們便、便都聽到了一聲慘叫。因聽著聲音像是二公子,老朽害怕主人出事,便吩咐府中下人循著聲音在宅中尋找。后來,后來就一同在這樹上看見了……尸體。”

歐陽從心從懷中取出一張符紙:“下官等已經用‘溯血符’試過,泥中血的主人確為楚氏血脈無疑。”

姬有瑕好奇地湊過去,就見玄黃紙符的兩端各染著一道血痕,像是兩條相互嗜咬的蛇、在符紙中央凝成一團。

溯血符,出自百年前的歲華圣師。

古來歷代圣師各有所長,歲華圣師便是符篆第一人,他又喜歡探案,除了可以探人血源的溯血符,還造了可以尋人蹤跡、透視人體……等等許多作用的符咒。

在任二十年間,天樞境內無一冤案發生,即便逝去多年,這些符篆也一直被都城衙門使用,造福后人。

彌樂收下符紙,又問管家:“你家二公子,近來可有什么異常之處?”

“小人不知。”管家胡子亂顫,一副不知道被拷問了多少次的樣子,“二公子夜、夜里從不讓人伺候,但大宅有侍衛輪流看守,外人不可能擅自闖入。”

姬有瑕指著庭院里最異常的槐樹:“會不會是樹妖?殺人之后受血肉濡養,所以才有這枯木逢春之象?”

平心而論,“樹妖”這個猜測毫無毛病。

畢竟在場這些人誰也不瞎,庭院里碧葉紅花如詩如畫,僅僅一墻之隔的外界卻蕭瑟悲涼落葉如堆。

如此涇渭分明,必是妖異之象。

姬有瑕一言既出,圍觀眾人紛紛失聲驚叫抱頭鼠竄,生怕面前大樹一個沒吃飽、就會憑空張開血盆大口,把他們一個個蘸著底下的人肉醬生吞活吞了,推推嚷嚷地就想要逃跑。

就連因為彌樂在場而一直強裝鎮定的歐陽從心,也有種兩股戰戰要當堂跪倒的架勢。

彌樂十分無奈地瞪了一眼站在身邊的罪魁禍首,站出來安撫人心:“諸位安心,王都之中人煙鼎沸,又有王氣鎮壓,并非適宜妖邪修行之地。”

他轉身看見歐陽從心青白如鬼的臉色,又笑著補充,“頂多就是偶爾能碰上些戀棧人間的游魂野鬼罷了。

歐陽從心半軟不軟的腿彎終于化成一灘爛泥,一聲不吭直接坐了地。

彌樂許久不曾親自耍人,對歐陽從心的反應有些滿意,當下和顏悅色安慰道:“最后一句是說笑的。”

他稍稍攏住飄逸的袖口,于眾人的注目下掏出了一件東西。

像是晶瑩剔透的水晶。

修長手指將水晶捧著當空一拋,頃刻間便仿佛叫日光點燃了,在半空中炸開,成了一片灑落的種子。

種子落地生根,被風輕輕一吹,隱有一股狂長燎原之勢。

彌樂拍了拍手掌,對歐陽從心吩咐:“此事確非人力所及,往后面見王上之時,在下自有定議。歐陽大人還是和其他大人一起,先將楚二公子的遺體安置妥當吧。如此下去,未免過于凄涼。”

他面含悲憫之意將話說完,衣不帶水飄搖離去。

在場沒人敢攔他,他們都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楚暮沉和姬有瑕這對血緣上的表兄弟先后協同給嚇傻了。

只有姬有瑕恪守他阿蝦大人的護衛職責跟了上去。

而等到彌樂走出府門出了街角,他就失去了阿蝦大人。

姬有瑕伸出胳膊攔在彌樂身前:“我們現在去哪?不查案了嗎?”

彌樂被迫止住腳步,望向姬有瑕時面色不善:“你還真把我當官差了?本公子餓了,要去吃飯。”

姬有瑕奇道:“我們不是已經吃過早飯了嗎?”

彌樂面色更加不善了,盯著姬有瑕的眼睛,散發出幾乎是“仇視”的兇光:“糾正一下,是你,一個人吃掉了兩份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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