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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困守愁城

四月十一日,元承光去順遼守城時,帶走了三千北軍。

此時元承光的官職是射聲校尉,除了原本歸他統率的射聲營,戚太尉幾乎把其他校尉的兵都撥給了他。

元承光一個四品校尉,居然統領大半北軍支援外鎮軍,挑起了三品北軍中侯的擔子,倒不是因為他的本事多大,而是這個山芋實在太燙手,傻子才搶著接。

有多燙手呢?

裴泰統領的建州勤王軍號稱三十萬,實則約有二十二萬,兵鋒直指郁陽,而順遼作為順州的州府,也是建州通往郁陽的門戶,歷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一旦順遼失守,建州軍便可一馬平川,勢如破竹地兵臨郁陽城下。

元承光進入順遼以后,將三千北軍分為三路,分別駐扎在城內的東面、北面和南面城墻下,圍城戰開始以后,這三個方向將承受建州軍最猛烈的攻擊。

元承光安頓好北軍將士以后,徑直打馬來到順遼軍府,剛一進門,就看到幾個文吏打扮的人候在門邊,一問才知,他們都是這里的主簿、主記室吏和書佐,奉了太守之命在此恭候鎮西將軍。

元承光一笑,知道他們都是太守門下的親近屬吏。這回,他受封四品鎮西將軍,率北軍增援順遼,按理說與這順遼太守同品秩,還怕這人膩膩歪歪,不好打交道。

果然,元承光跟這順遼太守蔡永年打了照面,簡簡單單出示了軍令,蔡太守就畢恭畢敬交出符節,將順遼的五千守軍交給他全權統轄。他看著蔡太守的謙卑姿態,心中不由得冷笑——

這老頭把兵權交給他,也就把守城的擔子全撂給他了,守得住守不住,這老頭都可作壁上觀了。

元承光也不以為意,當初既然敢接下這燙手的山芋,就沒想過全身而退。

他出了軍府,策馬去了西面城墻,想要盡快熟悉城中防務。

順遼從前朝開始,就是西面樞紐重鎮,城墻的建制規格與京師郁陽相差無幾。他到了城墻下,欣慰地看到,即便除去城垛的部分,城墻的高度也有三丈五尺高。

元承光揚手一鞭,抽在馬臀上,縱馬沿著登城的蹬道,上了城墻。

他放眼一望,城墻頂部的寬度約有二丈五尺,城墻的底部寬度更是達到了六丈。另外還有伸到主城墻以外的敵臺,伸出的長度約有三丈,橫長有五丈。這樣的敵臺,每隔一里就有兩座,能夠對攻城的敵軍形成三面夾擊的攻勢。

元承光心中一喜,咧嘴一笑,有這樣營建規制的城墻,再抓緊時間修建防御工事,裴泰的三十萬大軍,或許也不算什么。

?

然而,才僅僅過了五天,元承光就笑不出來了。

太快了。

裴泰的三十萬大軍勢如破竹,從建隆起兵后,一路攻過來,幾乎沒有遇到什么像樣的抵抗,沿途的城鎮大多望風歸降。

建州軍照這樣的行軍速度,最多二十天,就會抵達順遼城下。順遼因為久無戰事,防御工事比他預期的更糟糕——

護城河雖有三丈五尺寬,有些地方已經淤塞;每個城墻的城垛上,還要制作木質牌堵,再一一安置上去;尤其是城外的壕溝,雖然設置了三道,但大多已經崩塌……

照目前的施工速度,元承光要想在二十天的時間內,用城內的八千軍士,即便晝夜不息,也最多能夠完成一半的防御工事。

此時,元承光陷在護城河的淤泥里,他賣力地揮動著鋤頭,帶領著數百兵士,加班加點清理河內的淤塞。

他的烏皮圓頭靴里灌滿了污泥,深及大腿的泥水浸透了他身上的褶绔,又涼又膩,黏在身上難受極了。

元承光已經一天一夜沒合過眼了,腦中昏昏沉沉,又困又乏,卻不得不強打精神,心中煩躁至極。

他剛要舉起鋤頭,突然覺得屁股一痛,一塊石頭順著他的腿“咚”地掉進了河里。他轉頭一看,竟然是戚瀾牽著馬站在河邊,看著他一臉得逞的表情。

“你來干什么?”元承光一愣,一股無名火蹭地竄起來。

“我來幫你守城。”戚瀾叉著腰看他。

元承光一肚子的惡氣正沒地方發,他用力拔出陷在淤泥里的烏皮靴,朝岸邊大步走去。他攀著河邊的淤泥爬上了岸,狠狠扯過戚瀾的手臂,粗暴地把她往馬背上拖拽,喝道:

“你來搗什么亂,滾回郁陽去!”

戚瀾的手臂被他捏的生疼,五官都皺起來,她奮力掙扎著,也不肯示弱地對他吼道:“我警告你,你快點放開我!”

“在王府,我處處讓著你也就罷了,”元承光惡狠狠瞪著她,越發來氣,“你他媽還來這兒胡鬧,滾回郁陽去!”

戚瀾挨了這一罵,一時說不出話,只是怔怔看著他,一雙杏眼中隱隱泛起幾點淚星。她立刻深吸了一口氣,生生咽回了眼淚,臉上滿是倔強,亢聲說道:

“我告訴你,本小姐愛去哪兒就去哪兒。”

“好!”元承光一把松開她的手臂,對她怒目而視,“你愛干什么就干什么,就一點,別耽誤老子的正事。”

戚瀾竭力掩飾著苦澀的神情,抿緊了嘴唇,故作瀟灑地隨手拍了拍袖子上的泥印,朗聲說道:

“你算哪根蔥?本小姐的事,你管得著嗎。”

元承光狠狠瞪了她一眼,不再理會她,泄憤一般一把抓起地上的鋤頭,又跳進齊腿深的護城河泥水中,專心挖著河中的淤泥。

?

日子一天天過去,元承光為了彌補人手的不足,在城中征募了兩千民夫,修筑防御工事正緊鑼密鼓地進行。然而,這樣的進度仍然讓他焦頭爛額。

這天下午,元承光騎著馬巡視防務,沿著城墻上的馬道,查看城垛上牌堵的安置情況。

東面城墻的牌堵已經全部安放到位,北面城墻還沒有動工。隨后,他又來到南面城墻,這里的牌堵還只安置了一小半,實在令他憂心忡忡。

元承光正要去城南的北軍軍營,注意到腳下的城墻內側,挖壕溝的是一群身穿褶绔的婦人。

城外的壕溝是為直接抵御敵軍的攻勢,城內的壕溝作用則不同,是防止敵軍挖地道潛入城中。有了這條壕溝,無論敵軍從哪個方向挖進來,都會通向這里暴露蹤跡。

元承光這才想起來,數天以前,戚瀾到軍戶聚集的城北區,打著“鎮西將軍夫人”的旗號,拿出自己豐厚的嫁妝作為獎勵,說動了一大群軍士的內眷幫忙,將一部分過于年幼、年長以及體弱的婦人,分配去縫制衣裳旌旗、制作火油燃夷彈等手工作業,將剩下的青壯年婦女安排去挖城內的壕溝。

原本元承光就打算睜只眼閉只眼,對此不予理會,便要騎著馬離開。

這時,元承光聽到城墻下吵了起來,周圍還漸漸圍攏了不少看熱鬧的人。他眉頭皺起來,在這種備戰的緊要關頭,帶頭鬧事的人就該軍法處置。

元承光調轉馬頭,騎到下城的蹬道上,居高臨下定睛一看,竟是戚瀾在高聲訓斥幾個婦人。

他不禁勃然大怒,氣得青筋暴起——這個混賬戚瀾!都什么時候了,還在耍大小姐脾氣。

元承光正要揚鞭策馬,朝城墻下馳去時,聽到她們的幾句口角,竟然不由自主勒住了馬,就在她們頭頂的蹬道上立住腳,壓著火凝神聽著。

“我說不行!”這是戚瀾高亢的聲音。

“怎么不行,”一個婦人嬌聲道,“我隔壁的張大姐都去縫補衣服了。”

“張大姐有多少歲了?”

“五十一。”

“你一個二十多歲的人,跑去跟五十多歲的人搶活干,還有臉嗎?”

“哎呀,話不能這么說,咱們家雖然是小門小戶,可我在家連水都沒挑過,哪做得了這些重活。”

“那你家吃水怎么辦?”

“有我男人挑。”

“要是你男人死了呢?”

“你咒誰呢?”那婦人急了,“你男人才死了!”

“我男人沒死,正帶著你男人守城呢。”

周圍響起一陣婦人的哄笑,戚瀾接著說道:

“平日里,你們的男人心疼你們,不讓你們做重活,也就罷了,那是不是也該心疼下他們?要是打仗全死光了,看以后還有誰來心疼你們。”

那婦人沒有吱聲。

“建州軍沒幾天就打過來了,你們的男人在上面守城,拼死拼活,我的男人也是。咱們多出點力,多流點汗,咱們自家的男人,就能少流點血,少擔些風險。”

“行啦行啦,”那婦人嬌聲道,“我做還不行嗎。”

“就是嘛,”另有一個婦人開了口,“人家將軍夫人、世子妃,多金貴的人,還不是跟咱們一樣,干這些粗活重活,你有啥可抱怨的?”

話音剛落,周圍響起一片婦人嘰嘰喳喳的附和聲。

元承光默默聽著,原先滾燙的怒氣,不知道什么時候煙消云散了。

“行了行了,熱鬧看夠了,都干活去。”

元承光略探出頭,朝城墻下望了一眼,圍著看熱鬧的婦人們逐漸散去,戚瀾擔起兩個裝滿土的土筐,朝壕溝邊上走去。

元承光注意到,戚瀾褶绔的衣袖和褲腿上都沾滿泥濘,烏皮靴已經臟污得看不出模樣,她肩上擔的土,明顯比其他婦人都多,即便她自幼習武,這樣的重量也著實不輕松。

元承光遠遠看著戚瀾的身影,琢磨著她剛才說的那些掏心掏肺的話,兀自嘆了一口氣。他調轉馬頭,不聲不響地離開了,緩步馳上城墻的馬道。

元承光朝著城外極目遠眺,視野中一片祥和寧靜的景致。

然而,他已經可以真實地覺察到,朝這里步步逼近的三十萬建州軍,以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昭示著殘酷的攻城戰就要打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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