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瀚住院的消息不脛而走，前來探望的人捱三頂五。仿佛趕集似的，好不熱鬧。不乏有真心實意的人，阿諛奉承的自然也不少。

期間，沈家人、魏家人、慕家人、林家人，自家人皆是紛至沓來。見著慕添宇在場，面部表情甚是千變萬化。韓瀚明明腳疼得不行，心里苦，始終要扯著笑迎接這些人。

他是紅燒肉嗎？

還是動物園里的猴子？

引來一群人觀望。

他望向慕添宇求救，慕添宇像哥大爺一樣，靜靜坐在那里，笑看風起云涌云卷云舒。心情像好得不得了。見狀，他索性死心了。讓妖魔鬼怪人群，趕緊走。

“沒什么事兒。”他向眾人打包票，末了說一句，“我馬上要做檢查，你們不用陪我?！彪S即，揚了揚下巴示意，“況且，韓瀚閑著，有需要我會交替。”

眾人的目光刷地投向慕添宇，他惹得一身驚嚇，如莫名被點名的學生，更像是綜藝現場，被舞臺聚焦燈罩住的人，目瞪口呆。

他圈著手，佯裝咳嗽掩蓋了緊張和尷尬。準備解釋一下自己，韓瀚直接讓他啞巴吃黃連，“是吧，早些你說這幾天沒什么事?！?

“呃……我”

韓瀚頭移動，望向眾人，抱歉說，“就這樣，不耽誤大家。”

有護士進來，沒想到滿屋子是人，一怔。而后，淡然地說，“要打點滴吃藥了。”那群人絲毫不為所動，杵著像根木棍。

木頭嗎？

一點眼力見都沒。

別人探望病人，手里提著一箱一袋。

她不著痕跡地掃了屋里各角落一眼，哼，水果鮮花啥也沒有。

有點氣，公事公辦的口吻，嚴肅地說“讓一讓?！迸赃叺娜瞬派陨缘貍攘藗壬恚笸攘艘粋z步，病房不太大，倒是直接掛在墻上了，有的退到門口處。

測完體溫，掛上點滴。

護士緩緩開口，說給眾人聽，“好好休息?！?

“有事再按鈴?！闭f完，推著護士車，消失在門口。

韓瀚掀起眼皮，瞪了大家一眼，“我好休息了?！敝鹂土钭嘈?，眾人一哄而散似的，只剩下慕添宇。

——

莫名成了陪床的人——韓瀚老婆不偏不倚感冒嚴重，呆在家。慕添宇成了最好的人選。

“睡了嗎？”隔著被子，韓瀚醇厚的聲音傳來。屋里就兩人，慕添宇自是知道對方問自己。

“睡了。”大半夜的，隔著被子純聊天。不是婦女們的專利嗎？咋變成韓瀚你這大爺的權力了?；卮鹬?，他乘機翻了個身，尋找更好睡覺姿勢。

“我們聊聊吧?！表n瀚曉得慕添宇他沒睡，自己也睡不著?！熬土奈覀??！?

慕添宇：……

還讓不讓人睡了？

徹夜長談的節奏嗎？

你不睡，放過我行不行？

做個人，不好嗎。

“我回去找你，就是想聊聊。”韓瀚情緒起伏，聲音有所變化?！懊爸笥辏Y果沒碰上?！?

“嗯，有事。”慕添宇又翻了個身，面朝天花板，兩眼在夜色里，顯得很有光。“說吧?！?

“你心里有刺。當年我沒就你。”肯定句從韓瀚口中出，幸好，夜幕掩蓋了兩人的臉上表情和眼睛閃耀的色彩。

慕添宇的被子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他壓低著聲音回答“嗯，沒有。”命該如此，怨不得人。再說，我們總是算好故事的開始，卻猜不透結局。

“我沒想法。”末了又補充一句，擔心韓瀚往著心里去。“別放心上?！?

“都過去了。”

回望以前，真沒意思。

“不管有沒有，我都覺得對不住?！表n瀚認真的口吻說道，“那么重要的事情交給我，結果沒做好?！彼胂?，都覺得不好意思。對方放了一萬個放心的希望在他身上，自己抖擻幾下，啥子都沒了。

“甭提了。睡吧！”

夜色早已深。

偶然聽見走廊里輕手輕腳的腳步聲，護士們值班。

“你有什么打算？”韓瀚再次出聲。慕添宇回來時間并不短，神龍不見首尾。

靜默片刻，他才回答?！拔覜]什么打算?！?

真不是個令人滿意的答案。

他心想，人就走一步看兩步得了。干嘛非得絞盡腦汁去想，十年八年五年三年的規劃和想法。瞬息萬變的世道，隨機應變得了。

“我店旁邊有個空檔口，你不如接手試試？”韓瀚建議地說。那個檔口的生意原本火爆，奈何開業一個月，不巧碰上疫情，被禁止堂食，生意每況日下。

直至前兩天，店里的家具什么的開始往外搬，才得知撐不下去了。

所謂人算不如天算。

慕添宇對經商，沒太大熱情。即使知道韓瀚出發點為他好，他依然拒絕，“不了，我沒什么想法?！?

現在剛好疫情再次爆發，做生意固然寸步難行。自認為大環境之下，自己可沒有扭轉乾坤的能力。

“時機不錯，位置也挺好?！表n瀚實話實說地勸他。中心樞紐的位置，疫情店鋪租金降了不少，如果能租個三五年，隨便做點什么生意，鐵賺不賠。

“呵呵，你知道我志不在此。”慕添宇再次拒絕，他又補了句，“睡吧，我自己的事會看著辦，不用操心?！?

“倒是你的事，怎么搞？”驀然，慕添宇想到白天傷者的家屬撒潑的場景。

誰死誰有理。

世間固然掩埋了部分的真相。

沉默了會，韓瀚才沉聲回應，“我心里沒譜?！?

對方都死了，能說什么呢。

我不殺伯樂，伯樂因我而死。

我有罪。

縱然，不是罪該萬死。

“找一下你姐夫?！蹦教碛钐狳c了下。他姐夫屬于混跡官場商場的狗腿，這點事情，動動手指，自然會護住韓瀚他周全。最多呆個兩三年，吃不了太多虧。

“找姐夫？”韓瀚聲音倏然變大，起初沒想到，慕添宇怎么就說了呢。

“嗯。沒錯。他能拯救你。”

“不太想?！?

“不得不想?！?

“況且，他懂。要物盡其用。”

“哼，就你腦子快?！?

“這是大實話。利用他的圈子人脈，總比你無頭蒼蠅好?！?

韓瀚想了想，甚知有幾分道理，索性嘴上答應了。

……

所有的話，漸漸地被夜晚吞噬。

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