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之后，有人去過瞎子徐大爺的屋子?！鄙蚣纹姹镒銊牛驼f一句話。以為是塊巨石，激起對方心中的驚濤駭浪。殊不知，慕添宇的眉毛只是蹙了兩下，那張臉還是冷冷，仿佛咸魚上面的那層霜。

“正巧，我有同感?！弊钆職夥账查g凝固，慕添宇剎那間，臉上浮現出嬉笑的表情。換臉之快，沈嘉奇看著一愣一愣。大哥，你在演川劇變臉嗎？

坐著有些難受，慕添宇踮起了雙腳，抬高腿放松會兒。抬眸，眼皮子掀了掀，眼神溫和地問，“是誰？”

他仿佛猜到，又猜不準。

沈嘉奇撇撇嘴，不屑地哼哧了聲——現在感興趣了吧。他頗為自豪，“背影像魏大爺。”

回想起那天，也真邪門。從來不喜歡往瞎子徐大爺住處的他，突發奇想去探險——是否真有鬼。光怪陸離村的大人們，很奇怪?？偛辉缸约倚『⑼抢锱?，自己又勤跑瞎子徐大爺的屋子——他的前兩天，自己大姨楊紅就去了?；貋砗螅痛笠陶烧f，“你們那些人肉的勾搭，收手吧?！?

他很想知道什么是“人？魚肉勾搭？等著對方解釋，里屋卻仿佛像故意地壓低了聲音，“什么時候送嘉奇回家？”話題一個比一個不討喜，沈嘉奇索性溜走。打算，過幾天去問問慕添宇大哥“人？魚肉勾搭？的秘密。

怕大人看見，他故意磨磨蹭蹭地沿著干稻草邊上玩，身子一挪一挪，如蝸牛速度。如不特地觀察，定看不出他的伎倆。身后傳來腳步聲，穩又重——一定是老人，而且體重不輕。他悄悄地躲在干稻草一頭，隨著對方的出現，不停地挪動換角度。

對方一步三回頭觀察周邊的情況，偷偷摸摸的樣子——一定準備干壞事?；仡^的一瞬，沈嘉奇捕捉不了，只盯著對方的背影消失在門縫里。他覺得索然無味，惡作劇般小跑過去，躲在瞎子徐大爺屋后。尋找一處窺探口，一探究竟。

瞎子徐大爺的屋子破舊，找一處洞口輕而易舉。

屋里傳來說話聲，“開一下你的天眼，找我們那批貨。”說話的人很嚴肅，語氣冰冷又不容置喙。屋外的沈嘉奇臉漲得通紅，眼珠子瞪得溜圓，嘴巴張得好大，眉頭也皺起來，連頭發都抖動起來了。腦子里回放身邊人的特點，好對號入座。

“咳咳咳……哦……我”，咳嗽不斷。瞎子徐大爺虛弱的聲音響起，飄在風中如細絲，“我……做不了。”病入膏肓有些天，開天眼可不行——折壽罷了，還消耗體力，得不償失。關鍵是，他不想。

對方呵斥了兩聲，威脅道，“哼，我們可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大不了魚死網破?！?

屋里沒有聲音了。

等了好一會，木門吱——吱——吱的響聲。沈嘉奇貓著身子，小心翼翼地露出頭，單單瞥見對方側身的影子。然后，連同影子，消失于附近。

他剛踏出一只腳，想鼓起勇氣，敲開瞎子徐大爺的門。這時，大姨丈出現了。大姨丈神色匆匆，臉上浮現著驚慌和愁容，腳步急而亂。左顧右盼地觀察周邊的動靜，悄悄的推開瞎子徐大爺的門。

沈嘉奇：今天的人好奇怪啊！

風微微吹來，牛糞的味道摻和在每一個絲絲空氣的間隙里，使人想發吐。沈嘉奇實在忍受不了這股味兒，趕緊離開了。

……

——

不過，如今，他后悔了。

“你猜到是誰？”既然對方有所察覺，心里自然有答案，沈嘉奇問。

慕添宇：……

想套我話呢！臭小子。

“猜不到?！蹦教碛钯咳灰恍Γ患偎妓鞯鼗卮稹碌揭膊粫嬖V你。

聽完沈嘉奇模棱兩可的話，慕添宇多問了句，“你確定就是他？”

沈嘉奇不確定。

打死他也不能說百分百確定。

他抬手摸了摸頭，神情尷尬地回答，“十有八九吧?！?

“嗯。”慕添宇聽完，不咸不淡地回應了聲。反正無所謂，過去這么多年了，記不清很正常。再說，也不是什么大事了——自己的幾年青春，算是喂狗了。

姿勢保持太久，有點發麻。他們都各自活動活動幾下，談話繼續。

“就這些？”慕添宇眼眸子像深潭里的漩渦，深邃又吸著人。他盯著沈嘉奇說。

沈嘉奇故意掩蓋看過自己大姨丈的事實，一副篤定的樣子點頭，“是。”

“聽說你要開館驗尸，是不是真的??？”他突然傾身探過頭，狡黠的眼睛眨呀眨。偶然耳聞此事，激起他的好奇心。開棺驗尸，只在電視劇里看過，生活上沒碰過。

呵！慕添宇輕笑了聲，斜睨著他，反問，“你怎么知道？”

“就這么好奇？”

“確定就看見一個人？”

催命三連問，弄得沈嘉奇一愣。我不就好奇嗎？好奇如果有罪——那也不是我的罪啊。

“小孩子少管這些事?！蹦教碛钜桓遍L輩的口吻說道。他也好奇——現在年輕人，手機不離手。莫名養成八卦的習慣，如一群七八十年代的鄰居大媽。

沈嘉奇撅起嘴，有點生氣對方不說答案?！昂?，我不是小孩。”

變臉似的，又嬉皮笑臉，“就告訴我嘛？我不會告訴別人。”他拍了怕胸脯，承諾道。

“不搞了?！蹦教碛蠲蛑?，眉毛往上挑了挑，聳肩說道。之前一直想著自己很冤，很吃虧，命很苦。幾天下來，經歷的事情太多了——生老病死喝意外。

生而為人，實則不易。

累了，也釋懷了。

“啊？”沈嘉奇露出吃人的表情，這么值得期待的事情，說不搞就不搞，一點兒譜也沒有。

“為什么呀？”他追問。自己特地過來找，就為多一些支持。對方卻不玩了。沒意思。

“哪有為什么。”慕添宇語氣輕松，拋給他一個眼神，“成年人的世界，你不懂?！?

沈嘉奇啞口無言。

沒意思。

“我要回去了，幫我跟瀚大哥說聲。”沈嘉奇不再追問，他偷偷溜出家門的，被發現就死定了。幸運點，一頓罵，不幸的話，少不了一頓打。

“走吧。”

兩人轉身，向相反方向走去。

……

“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