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說得輕巧,似在講別人的故事。
“嗯,死了?!崩习⒁梯p描淡寫的口吻說道,“他念叨著女兒,過幾天工作不忙要帶我們?nèi)J,看天安門,爬長城?!?
“這一摔,人去了。帶著念想走了?!?
摔沒的念想。慕添宇甚覺得惋惜。他安慰道,“哎,人生哪。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個先來。不過,阿姨你得放寬心生活。不然家人也操心?!?
老阿姨淡然一笑,“那當(dāng)然。”
“意外和明天,這真說不準(zhǔn)。”老阿姨順著慕添宇的話題,“就我身邊一朋友的女兒,上個月結(jié)婚,前天就死了?!?
“婚前一點兒征兆都沒有?;楹竽程旌鋈粫炟?,送到醫(yī)院檢查出什么病來著,晚期。從那起開始住院,動手術(shù)、化療……一頓折騰沒跑,人最終還是沒了。”
“你說這怎么回事?!崩习⒁袒貞浿?,眼眶漸漸泛紅,惋惜道,然后別過頭向慕添宇提問,“年紀(jì)輕輕,就27。說沒就沒?!?
“我們這堆老骨頭,就該知足了。”自己一大把年紀(jì),什么大風(fēng)大浪、美食佳肴都差不多了。離開人世并不可惜,甚至比在醫(yī)院呆好些。
周城自近年發(fā)展迅速,各行各業(yè)如雨后春筍,冒尖倍兒快。節(jié)奏一帶起來,人的腳步停不下來。各種老年病逐漸年輕化,醫(yī)院隨處可見年輕人的身影。
“所以,小伙子你學(xué)著點,甭想著拼命賺錢,不顧著身體。”老阿姨一副好心腸地說道,她眼里年輕人有該呆的地方,但不是醫(yī)院。感覺沒點到位,繼續(xù),“身體垮了,多少錢也沒有?!?
慕添宇倏然嘴角一勾,笑了笑。贊同,“嗯?!?
他側(cè)過肩膀,目光落在老阿姨臉上,說明道,“快到我了。先一步?!崩习⒁厅c了點頭,“我也準(zhǔn)備走。”說完,兩人大概相隔兩三秒,往不同方向離開。
——
“你別威脅我,慕添擎?!表n瀚怒吼的聲音穿透過門,無形中落在慕添宇耳中。他的腳像被釘住似的,不動。里頭的聲音依舊,“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彪S即“啪”的一聲,約莫是韓瀚氣急敗壞的狀態(tài)下,砸東西了。
慕添宇左手提著藥,右手提著飯,垂眸不知在想什么,腳始終沒有踏進去。他轉(zhuǎn)身離開,前往護士臺,借一個熱水壺。熱水壺裝著八分滿的水,他才關(guān)掉開關(guān)。深諳一個道理:人跟水壺一樣,太滿始終會溢出來。
他掉頭,確認(rèn)對方?jīng)]在接電話,才騰出一只手敲門,轉(zhuǎn)開門把手。病房里多了一個人,坐在病床旁邊,背對著門。聽到開門聲,對方轉(zhuǎn)過身?!昂伲碛罡?。”慕添宇視線定格兩秒鐘,才想起來對方是誰——沈嘉奇。雖不見七八年有余,自己也不至于眼瞎,連對方相貌的輪廓也忘記。
“嗯”,無比淡然地應(yīng)了聲,慕添宇自顧自地解釋自己手里多了一個熱水壺,“你這沒溫水,我特地去接了一壺?!?
他說完,走到床頭柜邊,置放在地上,不容易碰著的地方?!斑?,藥,還有,飯?!币粋€一個地展示給韓瀚看,接著放在不同地方。
“添宇哥,你記得我嗎?”沈嘉奇自來熟似的,追問慕添宇。對方實在……太冷淡了。他要確認(rèn)一遍,不記得的話,大不了來個自我介紹。
“記得?!蹦教碛顠吡怂谎邸装啄勰?,確是有錢人家孩子的模樣。君子之交淡若水,自認(rèn)為不是小人,也不是什么君子。比水還要淡的交情,哪有什么喜悅可言。
為不顯得自己太刻薄,他開口問,“你怎么在這?”如果沒錯,他應(yīng)該是被送出國了,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韓瀚的病房里蹦跶,真奇怪。
“咦”沈嘉奇不知是真傻假傻,咦了聲,嫌棄地說,“你忘記了嗎,我爸家就在周城。”
倒是真忘了。
沈嘉奇,他屬于周城人。
“我不想呆國外,就鬧著回來?!彼吲d的樣子,天真無邪。眼眸底下閃過的神色,無人知曉。“我大姨說你回村了,我想找你。聽韓瀚哥出車禍,你也在。我跑了過來。”
慕添宇:……
你也在?
說得我也出車禍一樣。
沈嘉奇長成少年,正聲帶發(fā)育階段,說話談不上難聽,也沒多好聽。他說話跟機關(guān)槍一樣的性子,慕添宇打斷他,“找我有事?”
“對。”
“而且是對你,有利?!?
沈嘉奇此話一出,慕添宇眉頭不由一皺起。哼,看來沈家,言傳身教。不少教孩子研究人心,這套。不然,利益關(guān)系的話怎會脫口而出。
納悶的慕添宇對上韓瀚的視線,對方給了他一個聳聳肩的動作,附加‘不知情’的眼神?!俺燥埌?!”慕添宇微抬下巴,又揚了揚,示意飯就在那攤著,趕緊自己動手吃。
“說吧?”他上半身倚在靠邊的墻,兩眼盯著沈嘉奇?!笆裁词牵俊?
“我……”,對方眼神兒在病號和他之間來回穿梭,欲言又止,很為難的樣子?!霸趺?,他不能聽?”慕添宇戲虐地問。
“額……”,慕添宇見狀,索性搖搖頭,擺了擺手,“算了算了。”然后提議,“我們外頭說,別刺激病號了?!?
他說完,胸膛一挺,恢復(fù)站立狀態(tài)。走出病房前,回頭跟韓瀚打了聲招呼,“我一會回來,你不是也有事找我嗎?!?
不見得,呆在監(jiān)獄里的七八年,有人找。
剛滿血復(fù)活,就業(yè)務(wù)繁忙。
——
“你要開棺驗尸?”
醫(yī)院里的味道,隨著風(fēng)一陣陣飄來,刺鼻得很。慕添宇經(jīng)不住刺激,狠狠地打了個噴嚏。惹來周邊人一頓觀望,沈嘉奇的第二句話是,“你檢測了嗎?”
?
“就是核算檢測啊!”沈嘉奇語氣有點著急。疫情襲來,人心惶惶?,F(xiàn)在的狀態(tài)是,你不怕我,我還怕你。
“有?!痹阽姵堑臅r候,該檢查的都檢查了。不想打擊他,不然他定會說,鐘城比周城方便。
“你怎么知道開棺驗尸?”慕添宇驚訝了。
沈嘉奇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給慕添宇的感覺,像在看智障?!拔铱墒菍W(xué)霸好嗎?!?
“你才我怎知道的?”
慕添宇不接話,心想:你反正憋不住,我才不問你。
“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