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城,偏一點,靠海。也是港口交匯地。
近些,早些,可看里里外外的漁船。特別在捕魚期,岸邊熙熙攘攘船只一???,一窩蜂的人搶著上去詢問。他們,怕錯過好東西——新鮮的海鮮。
住附近的老人們,個個拉著拖菜車,小鳥似的嘰嘰喳喳個不停。也不乏有成群結隊的年輕人,十有八九宴請朋友。另一種,則開著私家車前來,海鮮大包小包地往車上裝,好似不要錢。
離漁船碼頭遠些,是船運港口。集裝箱、快運、說得出名號的大輪船,集中于那。故而,鐘城經濟發展迅速,比周邊城鎮好很多。
慕添宇、秦顏佳和蝦米三人,租一艘快艇,開向大海深處。有儀式感地把秦常在的骨灰撒往海里,一瞬骨灰隨著海水融為一體,消失不見。
自始自終,秦顏佳神色自若,絲毫看不出半點憂傷。
慕添宇目光落在她身上,漸漸移至她眼睛。那雙本來發著倔強光芒的眼睛,添上許多倦困和呆滯成分。
想開口安慰,慕添宇話到嘴邊又吞回去。最大哀莫過于人已逝去,剩下的僅是名字存活在活人的記憶力,不用很久即徹底被遺忘。人是健忘的動物。
他輕輕拍了拍秦顏佳的肩膀,轉身離去,回到快艇前頭。
海浪一卷又一卷,浪花朵朵跳。浪動,人靜,倒是和諧共生。
慕添宇從包里掏出秦常在留下來的書信,攤開,兩手指掐住。信中“孫”和“本”二字后面,連著幾一串阿拉伯數字。
他瞇了瞇眼睛,側身拿出手機拍了張照,便把信件折起來塞回信封。抬頭望著快艇往回走,陽光灑在海水,折射出來的光,亮眼得很。
嘴角微微上揚,勾出蒼涼的笑。
獄中,他們兩人常常玩數字游戲,秦常在的書信,他看得懂。但其他人眼里,就廢紙一張。
傳達的信息之多,他得找一安靜的地方和空閑時間,才能拼湊。
鈴鈴鈴!
拍完照放回口袋的手機,作響,他按了接聽鍵。
“嘿,你不在家?”韓瀚跟前大門禁閉,任其怎么敲門喊人,沒一點動靜,他打電話跟慕添宇確認。一想到自己,冒著大雨趕回光怪陸離村,卻撲了個空。心情如雨天般壓抑,不爽。
若不是碰見孫圓圓,她說早上看到慕添宇背著包,出了村子。韓瀚半信半疑,昨天兩人明明約好。
“嗯,在外面?!?
韓瀚耳朵很靈敏,一接通電話,他就知道慕添宇在海邊或海上。那海風呼呼地吹,鉆進他耳朵,腦瓜子一陣發疼。
“不是約好了嗎?”他好奇多問一句,慕添宇做事做人滴水不漏,也不愛失信于人。
慕添宇回過身,看到蝦米和秦顏佳兩人,皆往回走,扶座位把手坐下來。
他開口解釋,“今天臨時有事,明天找你。”
說罷,未等韓瀚發牢騷,他便掛了電話。
海的另一端,房屋漸漸凸現,由一小丟變得越來越立體。海邊的漁船碼頭依舊鬧哄哄,船只一艘搜地???。形形色色的人一窩蜂地圍上去,又像遇到瘟疫似地散開。
快艇,??吭诹硪欢?。
三人下了快艇。
頭頂的太陽燦爛無比,慕添宇無聲笑了一下。同一個世界,不同天氣。他這邊艷陽高照,韓瀚那頭狂風暴雨。
他想三人吃頓飯再離開,奈何電話連命call。“喂?”
“我們見見。”慕添宇莫名又想笑,什么日子這是,個個想見他。自己成了人見人愛的叉燒包了嗎。
等他意識到對方是何人,他不想笑了。“嗯,半個鐘左右。”
對方是道上的人。也是王旺得力助手,說是有他感興趣的東西。
他向蝦米招了招手,然后沉聲斂氣叮囑他,照顧好秦顏佳。甭看秦顏佳不露聲色,怕心里正難受。要么帶她出去練練拳或KTV唱個歌發泄發泄。不然,悶出病來。
蝦米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像霜打懨懨的茄子。他心情不咋地,但照顧個同病相憐的人,還是能答應。何況,是親人。
吩咐完,慕添宇走至秦顏佳身旁,平靜如水地說,“照顧好自己。我有事先走了。”
秦顏佳沒反應,他繼續說,“有事打電話給我。嗯!”
“嗯?!陛p小如蚊子的聲音,從秦顏佳嘴里飄了出來,又如絲如縷,剎那淡在空氣里。
得到回應,慕添宇邁開腿,走向共享電動車堆。
近幾年,共享產品鋪天蓋地,也逐漸成熟化。鐘城,共享產品的普遍性,尤為可見。
慕添宇至始至終,沒發覺,背影一直被秦顏佳的目光所追隨。秦顏佳就靜靜地,淡淡的目光投向慕添宇的背后,直至其消失不見。
替秦常在收尸的電話打來時,她正為拍得一組好照片歡呼不已。
起得早,忽而發現廚房貼紙上,外面陽光灑進來,登時構成一幅很有意思的畫。她平日里少拍照,可對大自然莫名喜歡。故而拿出手機,用盡心思拍了好幾張。
電話不合時宜嗡嗡作響。
對方掛了電話。
她抱著僥幸心理,認為對方說的話,純屬惡作劇。反過來,對方態度嚴肅,話貌似句句屬實,容不得她不信。瞬間,寒意如龍卷風般襲來,從腳底沖上腦殼子。
海風撩起秀發,她伸手把它擱在耳朵邊上。投出去的目光收了回來,逐而抬頭望向天。今天天上的云朵異常好看,飄散開的樣子。時而,飛機穿過它,慢悠悠地。
生命終歸于平靜。
生活亦是如此。
何況是人心呢。
她呼叫蝦米,兩人一同打車回醫館。
秦常在舉目無親,遺言中說,秦顏值和蝦米屬于自己的家人,醫館所有權自然落他們頭上。醫館并非如豪門之家的大財產,它只是安省的避難所。再說,如今能守得住性子,耐得住寂寞的人,不多??吹?,且是看醫館,更不容易。
秦顏佳不矯情,收下。這是現實,也是生活。目前來說,她需要安生立命之所。
——
“我到了。你確定是富貴巷88號?”曲徑通幽?七拐八拐,穿過一條條的小巷子。慕添宇雙目緊鎖眼前的房屋編號,打電話確認。
一條條的巷子,承載了歲月的痕跡——破、舊。亂,是它的電線。一條條攪和于一體,懸掛在頭頂高處的位置。真是剪不斷、理還亂的既視感。
“3分鐘?!睂Ψ匠兄Z3分鐘出現。
88號旁側的木門,吱的一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