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是一座圍城，城外的人想進去，城里的人想出來。

——錢鐘書《圍城》

——

女子見秦常在有所松動，一臉渴望地望著他，似路邊討好的小狗，祈禱擁有一個主人。

“你跟我來!”秦常在伸出一個胳膊肘，讓女子好生扶著，減緩一下她腳的疼痛。

女子順勢而為，大大方方地把手搭在上面，借助一下力氣。另一只手半撐著地面，稍微起身后撐著自己的膝蓋，站直了身子。

秦常在調整自己的步伐，扶著人往挖草藥的背簍方向走。

“吶，這些草藥你拿走一些敷腳，往那條路一直走下去，會到周城。”

周城屬于較為寬厚的城市，普通人生存下去的指數比鐘城高。不求大富大貴的話，活下去是沒什么問題。

像女子這樣的情況，適合到那里去。對她沒壞處。

自己在的鐘城可不一樣。貿易發展的腹地，魚龍混雜，充滿銅臭(xiù)味，物競天擇。

在周城呆兩三年，再來鐘城，不為一個良機。

自我突破口。

但大部分人，眷戀鐘城的錢，忌憚它帶來的壓力，去了周城后，再也融不進了。

城外的人想進去，城里的人想出來。

前者的想法死在黎明，后者的行動被現實拋棄。

女子垂淚的眸子泛著通紅，目光停留在路上的時刻短暫，轉而又看秦常在。

“大叔，你是周城人嗎，我能跟你一起走嗎？”

姑娘，你是認真的嗎。

秦常在嗤笑了聲，無比真實地回答“鐘城。”

“你適應不了的。”他直截了當地說，女子給人的感覺柔柔弱弱，小胳膊小腿一看就不是運動細胞之人。

女子似有似無地抿了抿嘴，壓低聲音實誠道“人生地不熟，你收留我吧！”

“我一定包你物超所值，替你干活。”女子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說，順勢間她半彎腰快速拿起背簍，挎在自己肩上證明自己“喛，我可以當個行走的苦力。”

她太急而趔趄了一下，多虧旁邊有顆樹讓她撐住。

秦常在登時笑了。

這姑娘是賴上自己了?

“行吧！簍子放下。”他伸手扯下背簍，兩手放在女子的雙肩，輕輕按壓作勢讓她坐在凸起的樹干上。“你安心呆一會，我回鐘城捎你一程。”

說完，雙手倏然松開，轉身拿起方才放下的藥鋤，繼續挖草藥。

“給你借住幾天，以后的路你自己想辦法。”

秦常在背對著女子說。

……

“你要出門?”秦顏佳一早起來，慕添宇正好下閣樓。衣著與平日不盡相同，看得出來是經過一番精心打扮。

寄人籬下一周有余。

足以讓慕添宇心生感激，及收好念想。大家相敬如賓，跟想象中的一家人沒兩樣。

“嗯。”慕添宇淡淡地說道，側臉沖著廚房方向，嗓音充滿磁性地說“早餐做好放在鍋里，你們一會吃。”

昨天他特地用自己的錢買了些蝦米和瑤柱，燉了個粥。鐘城的飲食偏淡，尤為喜歡蒸煮之類的美食，粥和老火靚湯更是備受追捧。

沒干體力活吃清淡，倒沒什么影響。

周城恰好相反。

外來人口多，飲食習慣獨具特色，大雜燴般。

“我去一趟周城。”秦顏佳并未問他具體去哪里，慕添宇徑自開口說，“你需要帶什么?”

他的話是對秦顏佳說的，周城熱銷各類護膚品，女的尤為喜歡。偶爾見秦顏佳涂涂抹抹，自然而然用的上熱銷的東西。

“方便就帶，不方便拉倒吧！”秦顏佳撇了撇嘴角，愉悅道，“平常我用的那種。”

她知道，慕添宇跟個木魚似的，肯定會給她帶。

……

鐘城前往周城，坐巴士只肖兩個來小時。因為一些事故，愣是花了三個小時。

“你這樣出不對啊！”一滿臉胡賽的中年男子手捏著撲克牌，冷狠狠地對出牌的友人說，氣勢咄咄逼人。

友人挑眉相向，像智商被質疑般惱怒成羞地回答“你管不著。”

我跟你未必是一條隊的。

另出牌的老頭嘿嘿笑，兩個人爭吵不休，他剛好撿了便宜把牌發完。

第四個恰好也順了便風……

贏了。

“給錢給錢……”第三個牛逼哄哄地嚷嚷。

車里變得吵吵鬧鬧。

嗑瓜子聲，嘔吐聲，小孩子的哭鬧聲……

前排的司機師傅深陷于環境影響，突而煩躁。開窗沖著與他搶道的車輛，互相對罵。

罵著罵著，車停了下來……

車上打牌的幾個人，打著打著，吵起來……拳手相向。

交警老半天才過來，這鬧劇般的事兒才掀篇。

……

慕添宇年輕時，為了買房子，動了點關系把戶口遷到周城。不想，房子沒買，身份證重辦倒是回來周城一趟。

“辦好了。”工作人員百無聊賴地說道，順勢遞給他新身份證。不忘斜睨了他一眼，神情略微顯得小心翼翼。

慕添宇早已經適應各類眼光，他視若無睹，光明磊落地走出辦證大門。

并未看見工作人員方才緊張的肌肉全然放松，垂眸盯著一張刑滿釋放的文件，嘴里喃喃自語“到底犯了什么事。”

……

“慕添宇在哪？”手機另一端慕添擎低沉的聲音，質問韓瀚。

當年，他幫慕添宇照看的樹林，計劃賣掉它的小算盤沒實現。小樹林已經成為大森林的小規模，森林保護得嚴，現在要賣掉更是難上加難。

怎么都得分一杯羹，不能便宜了慕添宇。

就算是親弟弟。

……

“你怎么拿到我號碼?”韓瀚皺著眉反問，他前兩天才換的號碼，眨眼成了公共電話，心情很不爽

問歸問，他語氣有點軟，前一刻的心情一掃而光。

慕添擎的事，簡單。

好幾年前，慕添擎把照看慕添宇樹林的活接下來，當初準備賣掉，來打官司用。誰知瞎子徐冒出來了一個人兄弟，攔住，要死要活地對付要砍伐的人。

昔日小樹林，今日大森林，價值今非昔比。

慕添擎倒想，找慕添擎攤牌索要照看費，分一半樹林給他。

前些天，森林保護抓得嚴，一畝三分地有補貼的消息不脛而走，人人奔走相告。

“他在哪？”對方窮追不舍問，語氣不耐煩，依然不失為威嚴。

韓瀚慫了。

他怵慕添擎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人人都說慕添擎溫文爾雅謙謙君子一個，他卻感覺到對方是變色龍。轉眼即逝的陰狠，若隱若現。

年少輕狂，懟過他幾回。回家后莫名被老爹狠揍一頓，吧啦吧啦訓導:“惹誰都要惹慕添擎。”

他就不信邪，慕添擎會把他吃了不成。

某天，他尾隨慕添擎進了森林。慕添擎健步如飛，不一會便消失在灌木叢里。

他真苦思冥想，到底怎么走時，背后傳來一聲冷冷篤定的問候“你，在找我？”

韓瀚他想否認，嘴巴卻被502膠水粘住般，欲張而不能張。他強裝出吊兒郎當的樣子，轉身笑嘻嘻地說“嗨！真巧。”

巧個鬼!

人煙罕至的山頭，一個人影都沒有。唯獨聽見呼啦啦的風聲和動物們交集的大合唱。

“為何，跟著我？”慕添擎深邃墨黑的眼里，如深潭讓人捉摸不透，聲音卻染上一層層的霜。

“沒……。”

“沒跟著你……。”韓瀚緊張感瞬息而至，舌頭開始打結。他從未見過慕添擎這番可怕的神情。

“呵！”對方冷哼一下，兩眼直逼韓瀚，像盯著一個即將成為盤中餐的獵物。

對方上前一步，韓瀚下意識往后退一步。他依稀記得，慕添擎抬起他骨骼分明的手，像魔鬼的爪子伸向他脖子。

他要掐死我!

韓瀚警鈴大作。

“你怎么跟我跑散了?”一道醇厚充滿磁性的聲音打破他們兩個的局面。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韓父出現。

兩人同時回身，慕添擎伸出去的手，順其自然地搭在韓瀚肩上，假勢輕輕地彈了幾下。臉色溫和，道“有幾個螞蟻。”韓瀚忍不住斜視他，莫名其妙的吃了啞巴虧的感覺。

不爽。

“韓瀚，跟我走。”韓父一副不容置疑的態度。

韓父算是慕添擎的長輩，慕添擎對待長輩的態度一直以來備受稱贊。他欠了欠身子，擺手道“我也是這個意思。他剛剛還迷路了。”慕添擎說完，突而大笑不止。

韓瀚:……

你有毒！真會裝！如果沒人來，你不是想把我毀尸滅跡嗎。

韓父一怔，也隨之笑起來，他拍了拍自家兒子的肩膀，“破孩子一個。”

“我帶他下山了，你也忙你的。”

慕添擎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輕聲“嗯”了一下。韓瀚瞅著他充滿譏誚的嘴臉，登時心頭有一團火蹬得往上竄，他一把甩開父親的手，轉身往山下方向走去。

身后由遠及近的是韓父沉重的腳步聲。等兩人并肩而行，韓父一臉嚴肅地警告說“我希望你別對他好奇。”

“好奇心會害死貓。”

韓瀚鼻子哼了聲，表示不屑一顧父親的話。他就不信，抓不到慕添擎的把柄。

……

天高皇帝遠，料定慕添擎不會出現在他跟前。他的勇氣慫恿他脫口而出一句話“慕添宇在哪，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語落。

“你找我？”一道醇厚充滿磁性的中高音，從韓瀚的背后紛沓而至。

他轉身，眸孔忽而變大，仿佛見了鬼一般。薄唇微抿，蠕動地不由叫出對方名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