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首級交易 天日昭昭
- 明末的王樸
- 云上朱雀1
- 3979字
- 2020-12-19 21:21:49
“原來這位就是屢次大破東虜賊寇的雁門游擊王樸大人,久仰大名。”劉興賢忙上前拱手,行禮道。“劉大人謬贊,本官行動不便,怠慢二位。”王樸頗為尷尬的苦笑道,懷里抱個女人面客,說出去真要惹人恥笑的,好在他是個武將,對名聲不十分講究。
“這個女人長的很美吧,給我們瞧瞧咋樣。”劉定思忽口放輕挑之言道。
聽了這話,王樸和劉興賢都臉色瞬變,這樣公然的當面挑釁,扯破臉皮乃是官場大忌,但王樸畢竟有錯在先,他抬頭凝目打量這個陌生青年,心里琢磨此時是否該當面翻臉,若做了又有何利弊。
幽暗燈光下,李定思作無心之狀與王樸對視,那眼神蔚為無辜,仿佛稚童一般清澈。
左右親兵終于忍不住呵斥道:“大膽狂徒。”手握劍柄,同時回頭去看王樸,只要主將一聲令下,他們兩人就拔劍砍去。
王樸留意到,此人臉上依舊維持著無辜狀,面對自己親兵的呵斥沒有絲毫變化,那臉仿佛凝固,數息后又似乎驚覺失言,作驚惶狀深深一拜,道:“下官口不擇言,請恕罪。”
見此,王樸只好按捺心中怒意,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心說:“明朝人或許就有這樣的直腸子。”
“你們是哪里來的。”出了這一茬,王樸心中堵了根刺,口氣就不自覺的生硬了幾分。
“我等主將乃是東江軍左協參將劉愛塔,劉參將。”劉興賢暗暗嘆氣,悔恨不該把侄兒帶來,與王樸無端交惡實在是莫名其妙。
“哦,你們與孔有德,耿精忠,尚可喜他們可有交情。”王樸聽說來人是東江軍,不禁想到歷史上投虜的三順王,便心中琢磨是否該動手除掉這些未來的東虜爪牙。
“交情?大人何出此言。”劉興賢聽了王樸的話,微微一愣,心里嘀咕:難道這個王樸要插手進東江的內訌,不對,此人若要對我們不利,他就不應該當面問這一句。
“唔?無他,問問而已。”王樸伸出一根小樹枝,挑了挑燈芯,鮮紅色驟然揮發,照出了劉興賢的一臉戒心。他心里便有了底,東江的內情外人不得而知,但萬變不離其宗,沒有了毛文龍這根定海神針,劉愛塔與其他東江將領多半不能和睦,私底下洶涌爭斗不足道。
“東虜圍困王節制數十日,吾觀此地竟不見血跡,這是為何呢。”劉定思又突兀插嘴道,依舊是一臉的無辜。
“你們走吧,轟出去。”王樸冷冷下令道,他終于明白這個劉定思是存心來找不痛快,臉上雖看似無心,卻出口如刀,刮得人渾身不自在。
才把這東江兩人趕走,又有親兵來報,薊鎮中前所游擊曹文詔求見,這人名王樸倒是聽過,既有來自歷史,也有來自朝廷的抵報。
“王節制,某有件為難之事相求。”曹文詔邁進地窖,抬頭就見王樸抱著個布包,他眼尖,一眼就看出那是個人,一聞隱隱有異香,從布包的形狀來看,里面必是個纖細身材的女人,心里頓時不悅,這人荒淫無度,都到了這種地步還猶自懷美不離身,亂七八糟不知所謂。
“請說吧。”王樸正在氣頭上,沒好氣應付道,順手飲下一杯酒。
“嘶。”曹文詔氣極,但一想到有求于人,只好強自按捺不快,嘴縫邊辛苦擠出了幾個字,道:“某聽說王節制有很多東虜首級,特來討要一些。”
“啊,你來遲了,東虜已經退兵,就在前日,他們突然拔營北遁,不知去向。”王樸苦笑道,本來籌劃以東虜首級為餌,引誘外面的友軍突圍進來作交易,補短缺。如今時移世易,東虜都走了,之前的這些謀劃自然成了多余。
“這,哎。既然如此,某打攪。”曹文詔失望之極,抱拳欲轉身離去。
“等等,你很需要東虜首級嗎,若是江湖救急,我不介意給你一些,算是交個朋友。”王樸心中一動,忙出言挽留,這一次能從東虜的圍困中脫身實是僥幸,軍中的糧草和木料倒是足夠,卻有一樣必須之物意外奇缺,那就是紙筒彈藥,來勤王時沒料需獨自面對十余萬東虜大軍,只帶了常規量的紙筒彈藥,與東虜酣戰十數日,彈藥消耗過半,若東虜不惜死傷再猛攻十天左右,神甲營就會因彈盡而兵敗,其間兇險思之后怕。
乍逢生死劫,難免心思重,孤夜無眠,把勤王以來的整件事情從心里過了無數遍,只道是不該孤軍北上,愣頭青一般自陷險境,結果卻是損兵折將不說,還落不下好,被皇帝厭憎,升官無望,真是何苦來哉。事后憶思,但凡找個可信之人來搭伙,共同進退,就算被圍困,依舊外有應援,怎能落得如此絕無轉圜余地,險險枉送小命。
“三百首級,每顆首級某愿付銀五十兩。”曹文詔聽說有戲,登時精神一震,原本的沮喪拋了無影無蹤,神采抖擻邁前一步,叫價道。
“不,還是兩百零七顆,就也夠了。”他尋思王樸縱然帶兵再高明,神甲營成軍畢竟時日不長,不是天兵天將決計不可能斬獲五百顆以上。要走三百顆,就是一多半,人家如何能肯,兩百顆還有點指望,若整數呈送,朝廷難免會有疑心怎能數字如此巧合,故又多加個尾七。
“你要是有銀子,我這里可以給你一千顆。”聽說每顆五十兩,王樸不假思索的應道,暗忖:“這是五萬兩銀子,銀子哪有嫌多的。”
“一,一千顆,怎么會,我不信。”曹文詔駭異莫名,失聲吼道。
“哈哈哈。”王樸大笑道:“別急,我叫人帶你去驗貨。”
“這,曹某失敬。”曹文詔速度從失態中恢復,朝著王樸這個后生深深一鞠躬,拜服道。
這邊廂,停靠岸邊的一條蒼山船上,劉興賢與劉定思叔侄二人正起爭執。
“二叔你這性子如何能成大事,咱們從前正是不夠恨,不夠毒,才讓我娘,妹妹,還有堂妹堂弟他們被東虜害了性命,要想在明國的官場搏殺出位,說到底就在一個爭字,不爭,那就只有死路一條,王樸立功不小,不把他搞下去,朝廷缺糧缺餉,本就不多的賞賜一多半就歸了他。咱們都得餓死。”劉定思仰脖不屑道。
“哎,官場不是戰場,你這會兒鋒芒畢露,把人都得罪了,將來該如何自處,有一句老話說的好,多一個朋友多條路。”劉興賢很是不以為然,埋怨道。
“你等著瞧,我看那個王樸城府不深,經我一激便心浮氣躁,等他與曹文詔鬧了不快,咱們就與曹文詔聯手對付王樸,嘿嘿嘿,可嘆時無英雄,小兒得志。”劉定思惡狠狠怒目岸上那篝火瑩瑩的神甲營土堡,張狂肆意的獰笑道。
然而,叔侄二人只等來面色紅潤,喜氣沖霄的曹文詔,只要不瞎都能看出來,曹文詔與王樸此次夜談議成了要緊的約定,彼此正值私交如蜜,很難從中撩撥離間。
“敗興。”劉定思嘟囔了一句,憶思那王樸俊俏如畫,及冠之年就已名震天下,胸中的憤懣如何得了,只恨天不公,地不平,臉就愈加陰霾了。
四月二十日,明廷獲得邊軍哨所的急報,東虜大軍出長城北返,君臣上下皆長出口氣,這場浩劫總算挺了過來,五日后,新任遼東經略孫承宗奏報,東虜大軍途徑錦州城下,自西而入遼東。
這下明廷徹底放心,黨爭旋即展開,東林黨慘遭圍攻,兵部尚書王在晉首當其沖,處以削籍,永不敘用。
很快,正頓兵于薊州南郊修整的王樸受到了牽連,其父王威遣人送來一封書信,來人竟不將信交于他,而是當面拆開宣讀:“幼子王樸忤逆不孝,累累罪狀,其一,縱仆欺母,惡仆王雅欲加害主母性命未遂,此逆子竟枉顧父母之恩,未見其懲處惡仆。其二,縱兵濫殺無辜,屠戮薊州百姓。其三,喪盡天良,奸污表親,獸行不堪言。大同王家德薄,狼子忤逆,今傳告世人,逐王樸出戶,斷絕血親。從此與之各不相干。”
“我父,他還說了什么。”聽來人讀了這封書信,王樸立時面無血色,不敢置信的問道。信中字字誅心,似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哪里還有半分的父子情面。
“信中該有的都說得很清楚,小主人,你好自為之吧。”來人冷眼漠然道,其無禮神狀令王樸不敢不信,這一刻他頗有大難臨頭的絕望之感,背負不孝罵名,官位如何能保得住,縱然王樸不太懂明國的人情世故,卻也知道古代皇帝都認定,孝子與忠臣同體,不孝必然也會不忠,等皇帝剝掉他的官皮,身無一技之長的王樸如何能在亂世掙扎求生。王樸與林昌興等人急的團團轉,好容易熬過了一個不眠之夜不提。
翌日朝堂上,屬于溫體仁黨羽的一名御史奏疏,言:“左都督王威幼子,雁門游擊王樸忤逆不孝,應奪職論罪。”
“坊間傳聞如何能盡信,據傳溫部黨納妓為妾,又如何說。”所幸東林黨羽紛紛反駁。
“王樸軍功卓著,就算真有一些小過,也是瑕不掩瑜耳。”
“王樸乃我大明神將,迫退東虜十余萬,可比岳武穆,賊人,安敢害我大明肱骨。”這個東林黨伸手就去拉扯那御史,幾方人馬相互推攘,眼見又要有一場斗毆,東林黨人多勢眾,群毆又何曾怕過。更有人乘亂喧嘩,大呼小叫:“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崇禎端坐龍椅,從頭到尾正襟危坐,紋絲不動,身旁的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承恩卻留意到皇帝正緊握扶柄,指頭用足力氣按下,肉色都已泛白,如同一扇蒜頭,后面的掌背呈朱紅血印狀,皇帝長年不事生產,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那手掌本是蒼白的瓷色,這異樣的鮮亮肌膚著實透著一股病態,令忠心不二的王承恩在心底暗暗為之涕泣,東林黨實在可恨,慣于胡攪蠻纏,他們眼里何曾有皇帝。
“著令王樸呈上奏疏自辯。”崇禎本欲平心靜氣地說話,怎奈舌頭卻打了擺子,話從口里出來好似夜林梟啼般難聽。
薊州城南,王樸率領神甲營進抵城下,他眺望城樓上的東虜大旗,一個大大的“金”字,城垛更有人影稀疏其間。心里百感困惑:皇太極突然退兵,本以為薊州已然是個空城。
“皇太極把城內的兵遺棄,自顧自返回了遼東,厚載,你說這是為何。”王樸對身旁的林昌興問道,厚載是他的字。
“會不會是后院起火呢。”林昌興略一沉吟,回道。
“不對,再急也沒有道理不要這些兵,不止是東虜人口稀少,經不起浪費,只要是人都會有趨利避害的念想,哪怕卑賤如螻蟻植草的小卒也不愿被人隨意拿來消遣,枉送性命,今次皇太極把這些兵棄如敝履,這樣做以后如何立威,如何服眾,一定有萬不得已的因由,只是我們很難猜到。”王樸畢竟做慣了主將,對皇太極的立場有更深體會,立時否道。
“那我們難道要攻城嗎。”林昌興遲疑的問道,此時的神甲營沒有炮,炸藥包也都耗了精光,尋常攻城器具,比如云梯,撞車之類能夠臨時打造,可神甲營從來是劍走偏鋒,與大明的其他官軍迥異,對這些尋常的攻城器具反而用不慣。還有士兵們長期困在島上,吃不到肉食掉膘不說,窩地窖里都不能伸直腿,出來后不免病怏怏的,看這狀勢很是欠佳,陌刀都已快要扛不動了,如何上陣廝殺。
“不打了,我們錯了。不該……。”王樸在心里暗暗發誓:下次東虜入寇,要是還來勤王,就改姓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