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宮里水深 小蘭的垂死掙扎
- 明末的王樸
- 云上朱雀1
- 4416字
- 2024-04-24 16:37:02
卻說小蘭從蒲府出來,無處依靠,單身妙齡女人還帶了巨款,務必日落前尋一個可靠的庇護,入了夜就給歹人謀財害命,這實在是九死一生的處境。她想著爹娘家里肯定去不得,萬一姑爺他不肯饒了自己,正好找上門來滅口,且家里爹娘偏心,必然會把她的銀子都拿去貼補家中男人們,回頭又把她賣了,家里面的幾個兄長,弟弟們那都吃人不吐骨頭的秉性。
好在大路上不時有兵卒經過,這些神甲營的兵卒軍紀十分嚴密,城內賊盜光天化日之下不敢放肆,她一個弱女子拿個包裹走在路上,居然無人敢上去搶奪。
思來想去,就莫名想到了如今城中稱霸的軍頭王樸,聽說王樸迷戀自家姑娘,那去找他,會不會得到些許照顧呢。王樸是城中的土皇帝,有他的庇佑,怎么也比回家去,又給爹娘賣掉強。
于是,她就徑直往王樸的行轅去了,到大門口,只見門兩邊皆是威武的兵卒,手持大刀侍立,小蘭躊躇再三,她深知軍頭們無不是心狠手辣,殺人如麻,但是在這個眾惡盈野的亂世,她一個小女子,即便找個良人嫁了,也不見得就能求得活命,君不見城內城外多少良人都家破人亡了。而且嫁人需要經過父母媒妁,她不敢去見父母,只能算無媒茍合,將來遇有糾紛,告到官府里都不被算作正妻,說句不好聽的話,萬一她所托非人,給夫家人打死都沒人為她喊冤。
想來是無處可活了,于是小蘭一咬牙一跺腳,就上去跟門邊兵卒道:“我是你們主子舊相好的丫鬟。”
“主子舊相好。誰?”這兵卒正是王樸的親兵之一,他尋思王樸從前是祁州的貴公子,在當地有舊相好倒也不奇怪,甚至于萬分合理。
“池家小姐。”
“池,池家。”這親兵頓時醒悟,暗道:無怪傳言沸沸揚揚,果然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沒有空穴來風的道理。他是個機靈人,暗暗竊喜撈了個功,就徑直去匯報王樸。
王樸此刻正在頭疼,他對面是妹妹王憐,兩人實則毫無兄妹情分,但是王憐卻十分殷勤,每日雷打不動來找王樸說些無關痛癢的閑話,坐上兩個時辰才走,王樸是煩不勝煩,又不敢顯露出不快,他是個假哥哥,面對這個妹妹時就格外心虛。
王憐說起今日的銀耳蓮子湯羹就贊不絕口,回味道:“往年,只有過節時才能給我吃這好東西呢,我就問甜甜的,這湯與從前吃的不一樣啊,不都是苦的嗎,你猜他們說什么,原來是知我喜食甜味,特意放了冰糖,是從江南送來的水清冰糖,好美味。嗯,自打知世起,這輩子沒吃過這個呢。”
王樸聽了很無語,心說,我堂堂大明總兵,就被你拉來,強行扯什么水清冰糖。但他又不得不強行擠出一個笑容來,道:“冰糖好吃,妹妹有口福。”
“哼,不是冰糖,不是的,是水清冰糖,一小顆一小顆,如冰碎成的粉末,入水即化,化成糖水卻跟清水一樣,無色透明的,故名水清冰糖。”王憐不滿的抗議道,仿佛將水清冰糖說成冰糖是莫大的褻瀆。
“哦。”王樸聽了恍然,這不就是白糖嗎,明代的冰糖實為紅糖,這白糖確實要比紅糖更純也更甜。
“哥哥,妹妹今日才曉得,你有這么大的好處。”王憐忽而深情意切的盯著王樸,撒嬌道。
“哦,這話怎么說。”王樸不解問道。
“從前,咱們兄妹不得志的時候,無論什么好東西都輪不到我呢,你倒還好,你是家中男丁,又得到夫人的格外憐愛,我卻沒人疼沒人憐,名里有憐卻實在無憐,你若晚點發跡,我就絕望了,只能草草嫁人了事,但是現在,我有了你這哥哥的仰仗,我,我。”王憐似乎心里藏著一件大事,想說出口又很多顧忌。
“你要什么,說出來吧。”王樸笑道,這些日子的陪伴說話,漸漸有點牽掛這個可愛的小妹妹。
“我不嫁那個人。”
“那個人?是董娘娘的外甥吧,我見過。”王樸在來祁州的路上,正好巧遇董娘娘一行人,印象中是有個胖子,不過不能記真切。
“嗯,我,我想跟你去雁門,等你進了爵位,再找個好的嫁。”
王樸這才恍然大悟,他和這個妹妹都是庶出,且同父同母,正所謂命運與共,王樸生的好看,得到夫人垂愛,又因為嫡長子王勤襲爵,不能帶兵了,他才有機會得到神甲營這份基業,沒料王樸硬是靠著東征西討,坐上了總兵的高位,如今更有指望承襲爵位,他同胞的妹妹王憐自然也水漲船高,便不肯輕易淪為王家與外人聯姻的工具。
“但是,你跟我跑了,這似乎不妥。”王樸遲疑道,古代非常看中名節,對未出閨閣的女人更是苛刻,妹妹若逃婚,這以后名聲壞了,誰還敢娶她。
“實在不行,就選秀女也成。”王憐一咬銀牙,發狠道。明代的秀女制度不嚴格身份,只要是良家人都能成為秀女,王家為了固寵,偶爾也會把女兒送去宮里,但一般都是旁支的窮親戚家的女兒。在明代做宮女十分可憐,進了宮就與家人老死不能往來,而且現在的皇宮聽說天天有人餓死,可見崇禎對身邊的人很是薄涼。明人只有窮困潦倒活不下去,才不得已進宮里去。
“你,你可要想仔細了,萬一被選中,進了宮,那就大不妙啊。”王樸明白妹妹的想法,先以選秀女為借口,推掉這門親事,秀女只要不中,還能回來找人嫁了。但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她被選中了,那可就弄巧成拙了呀。
“宮內不是還有你那位,王金玉,前天,我還和她爹娘見了面,談了話,據說王金玉在宮內很是得寵,我進了宮,必不會不如她。”王憐依舊心存幻想道。
“王金玉的事情,你不知道,宮內的水很深。”王樸搖頭道。
“怎么說?”王憐問道。
“王金玉投靠了袁妃,而袁妃背后是東林黨,但是皇帝最得寵的人卻是田貴妃。田貴妃背后是徽商。”王樸苦笑道。
“哦,那又怎么樣。”王憐還是不懂,又問道。
“徽商跟我是不對付的,我用海運把晉商和江南財團聯系起來,大大得罪倚靠運河抽稅的徽商,前些天就又很多人彈劾我,說我與當地豪強暗中團練,意圖謀反,這是擺明了不共戴天的架勢。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啊,我跟他們有殺父之仇。”
“啊。”王憐這才醒悟,她本是聰慧,很快聯想起來,驚道:“那,王金玉豈不是隨時都會有大難臨頭。”
“暫時不會,只要我打戰沒有輸就不會。”王樸道:“哎,但是勝敗乃兵家常事,誰又能百戰不殆,永遠不吃敗戰呢。”
“所以,王金玉只是你的棋子,不是你多么重要的人。”王憐舉一反三,恍然道:“虧我看了你寫的小說《神雕俠侶》,還以為你多么衷情于她呢,還為她羨慕不行,原來都是在作局。”
“嘿嘿。”王樸神秘一笑道:“這都是宮內那幾個死太監給我出的餿主意,留出個把柄給皇帝抓著,可以讓皇帝消氣,皇帝是最討厭我的,我要是真把王金玉當成寶,怎么敢公然表露心跡。”
“你,金玉姐姐太可憐了。”王憐蹙眉道:“她在宮內一定被皇帝百般折磨的。”
“那也未必,她在宮內本來也過的不好,現在至少不用怕餓死了。”王樸笑道:“但你不能進宮,萬一你被人整死了,我會心疼。”
“嗯,妹妹承哥哥這份恩情。”王憐慎重起身,給王樸做了個萬福。
這時,親兵進來在王樸耳邊小聲稟報,說是池家小姐遣人來求見,王樸聽了一愣,問道:“什么池家小姐啊?”
親兵很是尷尬,心說,這你不該問我呀。隨后“醒悟”,王樸這是臉嫩,不好意思承認奸情。于是笑道:是啊,小的也納悶,這就去把這個胡言亂語的小丫頭收押起來,以后審問一番,自然知道她的企圖。
王樸想了想,他是假王樸,不敢就說不認識這個池家小姐,萬一從前的真王樸與這池家小姐有過一段情,他一個應對不當,或背上個薄情郎的罵名,就笑道:“那丫頭無論說過什么胡話,咱們也不能為難一個小丫頭吧,就讓她進來,我當面問一問怎么回事。”
一聽是池家小姐的事,王憐惱怒瞪了王樸一眼,道:“污人清聽的事,我便躲了。”言罷,頭也不回就徑直走了出去。
王樸目送王憐離開,心里不免嘀咕,這妹妹是怎么回事,好似不喜池家的小姐,是了,池家小姐估計水性楊花,名聲很臭吧,王樸從前就是個紈绔,與之相好的女人估計不會是良家的好女子。他此刻還不知道池家小姐已為人婦,也沒聽說過近日的謠言。只以為是王樸舊日的相好來找他幫忙,畢竟兵荒馬亂的時候,他這個領兵將領的權職應時,比一般知府都管用,故而常有昔日友人來尋他幫忙。
見了小蘭,王樸暗暗點頭,這個丫頭摸樣不錯,頭飾和衣著都很講究,特別是那頭小云髻端垂金羽,與之下的珍珠耳環相輝映,王樸雖不懂女子的穿搭,只是以為一頭烏發與金色很配,珍珠又接住了金光,格外承托出華貴,還不見尋常女子那種珠光寶氣的庸俗,看著很舒服,丫鬟就這般優雅妝點,可見她的主子品味不低。
“你主子叫你來,有何吩咐。”王樸摸不清他的真身和池家小姐的交情,是一般點頭之交,還是露水情,萬一是個文采出眾的官家女先生,他這里言語輕佻就很不合適,傳出去要被人恥笑。所謂高人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小蘭的不凡品味,無形中讓王樸對池家小姐高看了幾分,王樸來明代快兩年了,對明代的人情世故終于稍有研究,在這個時代,女人品味高雅就一定讀過書,而且一定出身不凡,這樣的女子,他不敢怠慢。
小蘭抬頭,卻一臉驚訝的,直勾勾看著王樸,她本以為軍頭必定一臉橫肉,說話粗魯無禮,想來王樸就算比普通軍頭強一些,也一定是流里流氣的紈绔子弟,怎么會是這樣英俊的哥兒,而且言語很是親和。
王樸蹙眉道:“我,我臉瘦了很多,很多人都說認不出來。”他擔心這個丫鬟和真王樸是舊相識,故而才驚詫失態,他不敢怠慢,就拿出早已備好的應對說辭。
小蘭回稟道:“我家小姐想請公子擇日一敘。”她想先找個居處,以后再做打算。
“哦。”王樸聽了微微一愣,看來真王樸與這位池小姐有點故事啊,就問道:“哪里見面呢。”
“這個,當然是將軍安排,最好是個僻靜的所在。”小蘭言語間頗有暗示,由不得王樸往那些偷歡的情節去想。
王樸心里暗罵真王樸一聲,他沒有應下,就道:“我不像從前那樣荒唐了,這種事情能免則免。”他是來祁州收拾好名聲,可不想為了褲襠子里快活而功虧于潰。
“那,奴,奴婢。”小蘭沒有想到王樸面對小姐這樣絕色的投懷送抱,居然并不上鉤,只好加碼道:“我家小姐,敬愛公子詩才人品無雙,特別公子寫的小說神雕俠侶,我們小姐看了歡喜不勝,還說,公子不負心,她今生雖死無悔了。”
“嗯?”王樸哭笑不得,這本神雕俠侶,他寫了大綱,托錢謙益找來名戲劇寫手潤色,其實與后世的那本武俠小說大相徑庭,倒是與西廂記有幾分近似,就是把書生替換成俠客的西廂記。寫這本小說,并且注上王樸自己的姓名,是為了給皇帝傳遞一個信息,他只是為了一個女人而怨懟皇帝,是個胸無大志的浪蕩子,現在這個女人還在宮內,皇帝在這場較量中已經大獲全勝。若崇禎上道,就該拿這個女人作為挾制王樸的人質。
不過,這些涉及朝廷隱秘的大事,民間無從得知,所以就有了各種王樸多情的傳言,若真王樸以前的相好看了這本小說,拿這本小說的女主對號入座,卻也并無沖突。
“我家小姐在夫家受盡冷落,十分可憐,每每抱著公子的小說本子,以淚洗面。”小蘭現在只求能找個住處,也顧不了許多,越說越離譜。
王樸尷尬一笑,道:“原來,她已經嫁人了,那更加不可以。”聽到夫家兩個字,王樸腦中警鈴大作,這偷歡是風流,偷情就是罵名了,他還不至于如此不分輕重。
小蘭聽了這話,一愣神,聽王樸這話,他并不知小姐已為人婦,這未免荒謬了,她家小姐是祁州城內第一美女,王樸從前只遠遠看上一面,就從此難割舍,百般糾纏,她家小姐出嫁,王樸怎么會不去打聽,怎么會不知呢。
對,這是故作腔調。小蘭自此就在心里下了定論,不禁十分鄙夷這些男人,個個都有那賊心就是沒賊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