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它們讓人進一步了解印度[126]
- 奧威爾書評全集(下)
- 喬治·奧威爾
- 1903字
- 2020-01-16 15:48:12
企鵝出版社有一本“近期出版或即將出版”的書,是穆爾克·拉杰·安南德[127]的《苦力》,他還創作了《村莊》、《雙葉與花蕾》、《劍與鐮刀》和其他關于印度生活的小說。
安南德先生是以英語寫作的印度作家小群體中的一員。過去二十年來這個群體的出現標志著英印關系的一個重要轉折點。這個群體中還有艾哈邁德·阿里[128]、伊科巴·辛[129]、納拉耶納·梅農[130]和歐亞混血作家塞德里克·多弗[131]。
這些作家中有的人選擇英語作為創作語言或許是為了能有更大的讀者群體,但他們幾乎將英語當成了母語,甚至有跡象表明一門獨特的英語方言正在形成,就像愛爾蘭英語一樣。譬如說,艾哈邁德·阿里的《德里的早晨》的文風很精致,但你或許可以不用提示就能猜到它不是出自一個英國人的手筆。
這些擁有雙重出身的作家的優勢在于他們能夠直接向英國公眾介紹印度。那些曾經在印度文學中占據重要地位但其實只占印度人口千分之一不到的“白人老爺”并不是他們的故事的主人公。
除了那些以英語寫作的作家之外,還有其他作家——短篇小說作家普雷姆參德[132]就是一例——堅持以印度語創作,但深受歐洲作家如莫泊桑的影響。他們的作品譯本英國讀者一下子就能讀懂。通過這個作家群體,你能了解到村莊和巴扎集市的生活情景,而從任何英國小說家或純粹的印度作家那里你是無法了解這些的。
在吉卜林之前,英國在印度的統治有時候會催生有趣的文獻,例如印度兵變時期的日記,但很少有幻想式的文學作品。
吉卜林似乎是第一位注意到并描寫印度獨特風情的英國作家。他被指責帶有勢利而且赤裸裸的帝國主義思想,這是公允的評價;但是,他最好的作品源自于事實上他并不真正屬于僑居印度的英國人這個階層。
他年輕的時候曾是拉合爾一個薪水微薄的報紙副編,《山中傳說》和《三個士兵》這些作品的活力就來自于這一時期和他的童年回憶。但是,吉卜林的作品主要描寫的是英國治下的印度。就連《金姆》這部講述一個印度男孩的故事的作品——不是很有說服力——主角也是一個神明一般的英國官員。
在描寫印度人時,吉卜林總是無法擺脫紆尊降貴的姿態,而在涉及政治問題時就蛻變為麻木不仁。弗羅拉·安妮·斯蒂爾[133]的才華遠遠比不上吉卜林,現在幾乎被遺忘了,但她更加嚴肅地嘗試去理解印度人的思想。
吉卜林之后的下一部里程碑式的作品是愛德華·摩根·福斯特出版于1924年的《印度之行》。這本書仍然是,而且或許將是出自英國作家之手的印度題材作品中最好的一部。它是在機緣巧合之下寫出來的,因為福斯特先生的經歷不是在英國統治下的印度,而是一個印度的小邦。但是,思想的改變體現了英國的變遷。
對白人的優越性的信仰已經不復存在,人們不再認為印度人是古怪的封建體制的遺民,甚至不再是遭受蹂躪的受害者,而是一個純粹的個體。這本書的力量在于,雖然在政治意義上福斯特與印度人站在同一陣營反對英國人,但他并不覺得一定要表現他們在道德上或思想上的優越性。
幾乎所有的角色,英國人和印度人,雖然遭到帝國主義的侵蝕,但仍有正派的思想,值得同情。
福斯特之后關于印度的“復雜深刻”的作品變得更加普遍,例子有愛德華·湯普森[134]的《印度一日》、約翰·斯圖亞特·科里斯[135]的《緬甸的審判》[136]和一部非常“輕松”但展現了沒有膚色意識的小說——喬·蘭道夫·阿克利[137]的《印度假日》——而這在幾年前是不可能發生的。
如果當代文學作品將流傳下去的話,《印度之行》會是一部傳世小說,但它的主題使得它被當成了一本社會紀實作品。它描寫了在帝國主義體制下印度人與英國人不可能建立真正的友誼。在那個時候(這本書的構思或許是在1913年)這個主題幾乎被強加在任何要去描寫印度的誠實的作家的身上。然而,在不遠的將來,或許我們將會看到關于印度的寫法不同的小說。
福斯特所描述的緊張關系不會再持續很久了。不用再過幾年印度將會獲得獨立,與此同時,數十萬名英國士兵來到印度,已經建立起了新的接觸——他們不是以前那些目不識丁的雇傭兵,而是接受了良好教育的應征入伍的士兵。或許下一批印度小說將會以他們的經歷作為基礎。
與此同時,我們可以從那個以英語進行創作的印度作家小群體那里了解到關于印度的大部分事情。對于英國公眾來說他們并不是太出名,而且他們幾乎沒有得到英國政府的扶持,因為英國政府從來沒有意識到英語作為歐洲與亞洲之間的紐帶的重要性。在某種程度上,他們當中最有趣的人是《混血兒》的作者塞德里克·多弗,他是少數幾個讓外界了解到規模雖小但很重要的歐亞混血兒群體的作家之一。
事實上,我記得的關于這個題材的其他書籍還有彼得·布倫戴爾[138]的作品——《波尼奧的波德先生》等——它們是非常“輕松”的作品,但信息量很大。如果企鵝叢書能夠在出版《苦力》之后出版福斯特和艾哈邁德·阿里描寫舊德里的文集,將有助于改善英印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