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拉迪亞·吉卜林[89]
- 奧威爾書評全集(上)
- 喬治·奧威爾
- 985字
- 2020-01-16 16:39:21
拉迪亞·吉卜林是這個世紀唯一不算糟糕得徹頭徹尾的英國流行作家。當然,他之所以流行,主要是因為迎合了中產階級。在戰前的普通中產階級家庭,特別是駐印度的英國家庭中,他享有崇高的聲望,是當代任何作家都無法企及的。他就像伴隨著你成長的家庭守護神,你會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是一位偉大的作家,無論你喜不喜歡他。我自己十三歲的時候很崇拜吉卜林,十七歲的時候很不愿意讀他的書,二十歲的時候很喜歡讀他的書,二十五歲的時候則很鄙夷他,現在又很崇拜他。一旦你讀過他的書,你就不可能忘記他。他的某些故事,比方說《奇異旅程》、《船舷的鑼鼓》和《魔鬼的烙印》,寫出了那類故事所能達到的最佳水平。而且,它們講述得非常精彩。至于他的文風粗俗這個問題,那只是表面的瑕疵。在沒有那么顯眼的結構和用語簡潔方面,他是最出色的。畢竟,寫寫無關痛癢的散文要比講述一個好故事容易得多(見《時代文學增刊》)。而他的韻文詩雖然幾乎成了劣作的代名詞,卻有一種過目難忘的奇特品質。
“我失去了不列顛,我失去了高盧,我失去了羅馬,而最糟糕的是,我失去了鳴鵑鵙!”
或許這只是一段押韻的文字,而《通往曼德勒之路》或許還稱不上是一段押韻的文字,但它們確實“保持了一致的風格”。它們讓你想到,即使要成為這樣一個代名詞也需要有一定的才華。
吉卜林的作品中比無病呻吟的情節或粗俗的風光手法更讓人覺得倒胃口的,是他將才華都用在宣揚帝國主義上面去了。你最多只能說,他作出那個選擇在當時要比在現在更能被人原諒。“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的帝國主義是多愁善感、無知而危險的,但它并不全然是可恥的。那時候“帝國”所喚起的畫面里有辛勤工作的官員和邊境的沖突,而不是比弗布魯克勛爵[90]和澳大利亞的黃油。那時候一個人仍有可能既是一個帝國主義者,又是一位紳士,就吉卜林的個人品質而言,無疑他就是這樣的人。值得記住的是,他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受到廣泛歡迎的作家,但是,或許沒有哪個作家如此一以貫之地克己自制,從不庸俗地招搖展示自己的個性。
如果他從來沒有受到帝國主義的影響,或許他會成為一名舞廳歌曲的作者,他原本是會走上這條路的,那或許他會成為更優秀更可愛的作家。可在現實中他選擇了這么一個角色,當你長大之后,你總是會把他想象成為一個敵人,一個風格獨特的怪才。但現在他已經死了,我不禁希望我能以某種形式向這位對于我的童年如此重要的講述故事的人致敬——如果可以的話,鳴炮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