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少爺欺凌抵債女
- 三月桐子花
- 蔡垣
- 5189字
- 2020-05-05 17:51:50
到了下午,老趙怕天晚了,就早早地騎著馬回城;老趙走了,老何前思后想,總覺得這個生意,比較倉促,虧是不會的,他就去問永秋的看法。
永秋說:‘你總是猶猶豫豫的,老趙說的很清楚,分三步,龍生把貨送到我爸那里,他就完事兒了;永輝找江文華,有了船就雇板車把貨拉到船上去,他們就沒事兒了,到了漢口,老趙他們去接貨,事情就辦好了;鐵路警察,各管一段,有什么問題?’。
老何說:‘我就怕龍生一個人弄不了’。永秋說:‘這幾年、都是你和他輪著、一個人跑重慶嘛,沒事兒’。
第二天是中秋,老何一早起來,把老趙帶來的點心打開,他吃了一塊就走了,他不是嘴饞,如果不打開,兩個崽崽、怕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吃不上。
老何到了城里老趙家,和老趙一起、到河街去把車套上,他們一起去了木匠鋪;在木匠鋪、他們對師傅說明了來意,師傅是老把式了,他說:‘可以!’。
師傅用尺子把大車的長寬量了一下,又拿了一個油簍子,在車上擺弄了一陣兒,他說:‘車廂不用做那么大,前邊留點地方坐人,后邊兒留點地方放馬料,中間放車廂,橫放三,豎放四,放六十斤的油簍還稍松一點’。
老何問:‘師傅!你準備怎么做呀!’。木匠師傅說:‘車上豎四根樁子,樁子上打槽,四周插進板子,做一個活動的,好裝易拆’。
老何說:‘怕不結實呢!’。師傅說:‘這就是一個木箱子,你要做成死的,就用釘子釘死,你要做活的,就打卯眼、用卯榫卯上,你嫌不結實?,里頭加幾根襯棍,再用蓋板扣死,就等于一個箱子放在車子上,結實得很’。
老何說:‘師傅,我是外行,我這個油簍子要裝兩層,下面的油簍怕承受不起,所以中間要裝個木板,把他隔開,木箱要做成兩層的,而且要好裝卸’。
木匠師傅說:‘不如用釘子釘死,就做成一個木箱,結結實實的,不拉桐油了,拉其他東西、放到箱子里頭也是一樣,怎么樣?’。
老河說:‘要得!上面扣一個蓋兒,就不怕風雨了’。老趙問:‘師傅的手藝我們知道,什么時候能好啊!’。師傅說:‘要一場呢!’。
老何說:‘一兩天的活路,怎么要五天呢?’。師傅說:‘五天還緊呢!,我得去選木料,你要說用松木、杉木要得,我就馬上用松木給你做’。
老何只好妥協,他說:‘好!好!找好木頭,我們不急,一場就一場,到時候我們來取’。
離開了木匠鋪,兩個人牽著馬來到榨油房,老何還是十年前來過,還是那個老板,老板端詳著看這兩個農民,似曾相識,老何問老板:‘榨房可有桐油呀?’。老板連忙答應:‘有!有!’。
老趙問:‘多少錢一斤啊!’。老板說:‘二角五,紙錢是二百三十塊’。
老何說:‘城里才是賣兩角五呢!’。老板說:‘城里賣的油,是點燈的,點燈的油,是最差的一等,我這桐油,是調油漆,漆木器用的,一分錢、一分貨!’。
老趙說:‘我們先看看貨,好不好?’。
進了里屋,看那桐油,金黃锃亮的,看色澤是很漂亮,究竟好不好?,他倆也不知道,做生意、有時也需裝腔作勢;老趙想壓壓價,他說:‘哦!這油是比城里點燈的油好一點,也好得不多’。
老板說:‘戰前這油,都賣到外國去了,四川的油、兩湖的油,是比不過的’。
老趙說:‘都一樣,用撿來的桐子榨的油,你這里就要好一些?’。老板說:‘你說都是米,各地還不一樣呢!,有好吃的,也有不好吃的’。
老何說:‘好不好?,等用了就知道,二角五就二角五吧!,但秤要夠,不能缺斤短兩,油簍子要結實點,六十斤一簍,你這里有多少挑啊?’。
老板一聽,生意成了,頓時滿面笑容,他說:‘現在有一二十挑,要是不夠,馬上開榨,不知你們要多少?’。老趙說:‘先要十二挑吧!看到外邊兒銷得如何?,銷得好,還要來的’。
老板說:‘我這里經常有人來拿貨,如你們放點定金,我就把貨放屋里存起來’。老何和老趙,在兜里搜出五塊大洋,就交給老板。
在回來的路上,老何讓老趙騎馬,老趙走長路還是吃力,他就不客氣、騎上了馬。
回到家里,陳玉珍正在清理布匹,老趙說:‘又沒有人來買,整布干啥?,知道自己喘,也不坐下來休息’。
陳玉珍對老何說:‘孩子些去看爺爺奶奶,總得穿件好的衣服吧!,我想給幾個孩子、一人做一套衣服!’。
老何說:‘虧你想到了,我們還沒有往這里想呢!’。陳玉珍說:‘要帶點什么回去?,我好早點兒準備!’。
老何說:‘什么都不帶,這幾個崽崽就夠我們費神兒了,若丟了一個,回來沒法交代’。
過了一場,老何下山來,他問老趙準備的情況,老趙說:‘沒有啥準備的,只是小孩的衣服縫不過來,拿到裁縫鋪用機器砸去了,說明天就好’。
兩人就一起到木匠鋪去看車子,車子已經做好了,車廂做得很好,上面還有蓋,蓋上后、把四壁頂住,扣得很緊;
兩人把車趕回來,老何說:‘基本準備停當,可以走了!’。
回到山上,老何找龍生商量,龍生說:‘我要走七八天,我先走,你們快,到重慶等我’。
第二天,龍生就和老何帶著兩個小孩,騎著馬和騾子進城,準備到漢口去看爺爺奶奶了。
到了城里,四個小孩兒都換上了新衣;第二天,龍生裝上桐油,就一個人趕著馬車先走了,老何和老趙等了兩天,到了八月二十二這一天,有貨車上遵義,就搭貨車走了,駕駛室只能坐兩人,大的坐著,小的抱著,擠了兩天到了重慶;下了車,找到黃包車,就拉到江抗外公家。
本來兩個車子是一起走的,老趙晚到一天,老何問他:‘路上看到龍生沒有呀?’。老趙說:‘快到遵義時、看到了’。
兩家人在外公家擠了幾天,兩位老人聽說又添了個男伢,高興得很。老何和老趙等龍生來到了,這才放了心。
桐油已經拉來了,永輝就馬上去找江文華,文華還眼巴巴盼著這筆生意!一百元不算多,也夠一家子吃幾個月的了;文華來了說:‘哥的船要等兩天才能到,到第四天才能走呢!’。
老何老趙等不起,老何就問文華:‘我們想快點走,這兩天有沒有船呀?’。江文華說:‘每天都有,開始那個大浪頭打過去了,現在是風平浪靜,隨去隨買’。
老何和老趙商量、看什么時候走,老趙說:‘當然越早越好’。
永輝爸把老何拉到一邊說:是不是把江文華的錢給了,他一路上也要用錢呢;老何就到屋里把錢拿來,交給了永輝,叫永輝轉手給文華,一百塊大洋,呵!一大堆呢,江文華歡天喜地拿著錢就走了。
老趙說:‘把永輝他們的錢也給了吧!’。永輝爸說:‘不急,回來給也行’。老何說:‘我帶得有,先給吧!,這錢帶來帶去的也麻煩,如果順利,這錢,就很快賺回來了’。
老何又到屋里拿錢來給老丈人,見老人分了一半給永輝,老趙說:‘如果生意能長久做下去,還是可以的’。
永輝問老何:‘姐夫,怎么帶大洋啊!,多重啊!’。永輝爸說:‘問我!我曉得,漢口剛光復,紙幣亂得很,下邊兒還是認真金白銀,帶大洋不方便,換成金條更好’。
老何問:‘金條怎么換?’。永輝說:‘金條是這樣子的,小的叫小黃魚,小黃魚是一兩一根,大的叫大黃魚是十兩一根,小的換三十個大洋,大的換三百個大洋’。
老何說:‘先打聽一下吧!,這次的貨款另有用處,不帶回來了,下次再換金條帶回來’。老丈人說:‘也好!’,他就安排永輝去買船票。
老趙說:‘文華不是說,隨到隨買嗎?,不跑那些冤枉路了’。永輝爸瞥了老趙一眼,他說:‘如果明天一大早趕去,船票賣完了,你這兩家是六個人,可就好看了’。
永輝遵父命去買船票,龍生說:‘明天這樣,我趕車送你們到碼頭,這次又沒有貨帶回去,我就從碼頭回去了’。
永輝爸說:‘這樣最好,龍生,回去路遠,路上有人有貨搭車的話,你活泛點,也是順便,多少收點錢,拿來做路費’。龍生答應道:‘曉得了!’。
到了晚上,永輝才回來,他說:‘只有散票,買了四張,小孩是半票’。永輝爸不高興了,他說:‘才五六歲、也要半票?’。永輝說:‘才幾塊錢?路上幾天,不要叫人家老來查你的票,買了票,人都硬氣一點!’。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龍生就趕著馬車,把他們送到了碼頭。
散客艙沒有床鋪,這是最下等的遠路客坐的,有身份的有錢人,都坐飛機走了,一般的人、也要坐汽車,他們這種沒有身份的農民,只能坐輪船的散客艙,去經歷三峽的驚濤駭浪。
船過了宜昌,就快到家了,趁著秋汛,順風順水,一天就到漢口;船艙里橫七豎八地躺滿了人,只有靠邊角才有一排座椅,沒有人坐,因為那里靠近煙囪,比較熱;老趙和老何,叫孩子們躺上去,小孩的瞌睡來了,他們不怕熱,照睡不誤。
看著孩子們汗流滿面,他倆就去給他們打扇子;船過了監利,就要過洪湖了,兩人低頭不語,只是默默地給孩子打著扇子,洪湖就在堤外,看是看不到的,老何的眼睛濕潤了,回想起過去的歲月,像浮云、已飄過去了十多年。
不知什么時候、在老趙身后坐了一個姑娘,在她的旁邊,是一個穿著旗袍的小姐,再遠一點的那邊,是一個穿著講究的中年婦女,老趙只看了一眼,這個位置是不配他們享用的,他想:‘很可能是一家人,母親帶著女兒和丫頭,沒有趕上飛機,才放下身段,來和我們為伍的’。
正在胡思亂想,一個人擠了進來,老趙斜坐著,正給孩子打扇子,這一擠,差點兒把他擠下凳子來了,他趕快把小孩的腳推到里面,自己向前挪了一下身子,邊上這個人才卡了進來。
老趙沒有看后面這個人,他還以為是姑娘朝這邊擠呢!,男女授受不親,挨得太近,甚是不雅!。
老趙沒有當回事兒,就拿出煙卷,劃了根火柴,就若無其事地抽起煙來;擠得很,他又挪了挪位子,他把身子正過來,扭頭一看,嚇了一跳,一個油頭粉面的小伙,正摟著縮成一團的姑娘……。
這時過來一個胖子,一只手搭在那小伙的肩上,俯下身去對著小伙的耳朵說:‘少爺!好好摸摸,看是不是個…?’。
少爺正在興頭上,這胖子敗了他的興,他就大聲地吼:‘滾!滾一邊兒去!’。胖子忙抽手、退到后邊去;當他抽回手時,正好碰到老趙拿煙的手,煙卷就掉了下來,老趙怕燙到自己,趕忙起身,這火紅的煙卷就掉到了座椅上。
老趙離開座位,小伙子馬上感到寬松了,就抱著姑娘往這邊挪動,突然,他放開那姑娘,像觸了電一樣跳了起來,連連大聲呼喊:‘哎呦!哎呦!燙死我了,燙死我了’。
原來他坐到煙頭上了,把那薄薄的絲綢褲子燒了一個大洞,皮肉也受了苦。
老趙還沒說出對不起!,那少爺就揚起手,打將過來;還好!老趙本能的用胳膊,護著腦袋,只覺得胳膊一麻,那個少爺并沒有打著腦袋。
少爺對著胖子就喊:‘二胖、你個婊子養的,看老子的西洋鏡是吧!’。
那二胖就直沖過來,把老趙頂到板壁上,兩只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老趙用手拼命的推擋著二胖的手,氣都喘不過來了。
吵鬧聲驚醒了在那邊椅子頭上、閉目沉思回憶往事的老何,他見一個胖子,已經把老趙放倒在長座椅上,一手摁著老趙,提起另一只手,就要捶打老趙。
老何提起身邊的棍子,來不及問,也來不及喊了,他幾步跑過去,對著胖子就是一棍。
二胖背上挨了一棍,只覺得火辣辣的,他丟開老趙,趕快出去找傢伙;老何把老趙扶起來坐下,他說:‘四個伢都在這里睡著,你快到角里去,把扁擔拿來,看好他們’。
他剛說完,只聽老趙大叫:‘看后面’。
二胖抱了一根木頭,就朝老河頂了過來,那是船上用來抬重物的杠子,碗口粗,手是拿不住的,只能抱著;當老何看到時,已經快頂到他了,他急忙躲閃,杠子從他后腰擦過,感到火辣辣的,他想:‘好險哪!’。
扛子從老何后腰擦過、直杵到板壁上,把板壁上的鐵皮杵了一個大坑;二胖沖到老何的跟前,這家伙,看扛子用不上了,就扔了要走,說時遲,那時快,老何左手一把揪住了他的頭發,頭發有點滑,他更是用勁兒地拽著,右手使勁兒就是一耳光扇過去,打得這小子嘴角都出了血。
雖然少爺不少打架斗毆,沒有見過如此狠的,他趕快推著這三個女的躲到艙角,其他散客,不敢惹事,也躲得遠遠的,老何見大家騰出了位置,他估計、二胖去叫人、或者去找傢伙去了;老趙說:‘是那個狗少爺去亂摸那個姑娘伢的身子,才惹出事兒來’。
老何走到艙角,他指著三個女人,問那少爺:‘她們是你什么人?’,少爺顫顫微微地說:‘是姨娘家妹妹和丫頭’。老何聽了,火從心起,厲聲問少爺:‘丫頭是不是人?’。少爺膽戰心驚地說:‘是人!是人!’。
老何說:‘丫頭是人,那你就不是人’。‘啪’一個嘴巴扇過去,少爺嘴已見血,老何又說:‘這是為這姑娘伢打的’,‘啪’又是一個嘴巴扇過去,兩個嘴角都有血跡。
他瞪了一眼那姨娘和小姐,老何說:‘這是為我那兄弟打的,你們欺負一個農夫,農夫也是人,你們家養了幾條惡狗,為老不尊,為女不重,真是豈有此理’。他說完就回到小孩睡覺的座位。
打了半天,小孩還是呼呼地睡著,老何剛坐下來,就見從艙門外進來四五個拿著扁擔的家伙,二胖指著老何和老趙說:‘就是這兩個鄉巴佬’。
老何和老趙見這幫人來勢洶洶,趕快站起身來,操起扁擔和棍子,準備迎敵;他倆像端著上了刺刀的槍一樣,往旁邊挪動著步子,他們怕傷著了孩子,盡量避遠一點。
船艙比較矮,頂板離頭也就是兩拃,扁擔揚不起來,施展不開;二胖領來的人,也只能橫拿著棍子或者端著扁擔,朝老何老趙、劈頭蓋臉的戳殺過來。
老何和老趙、在戰場上見得多了,毫無畏懼,側身弓步,擺好姿勢,左防右戳,靠近了就側擊,還手腳并用。
船艙小,施展不開,人多也無益;二胖一伙人,被打得落花流水;這時、胖船長出現在門口,他大聲喊:‘住手,再打,我把你們都扔進江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