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江家的晚飯剛剛結束。

江建國已經把餐桌收拾干凈，兒子江浩還躺在沙發上玩手機。

俞書雯把買來的數學模擬卷擺到餐桌上，示意老公坐到自己身邊。

“今天在學校門口買了這份模擬卷，名校題匯，都是名師從題海篩選出來的典型，人家攤主高考的時候七百分，拿了復旦大學的錄取書。”俞書雯神秘兮兮道。

“花了多少錢？”

江建國這人比較務實，嘴里叼著牙簽，摸著圓滾滾的肚皮，拿起桌上的試卷翻起來。

“300。”俞書雯打開微信，把付款記錄找出來，拿給丈夫看。

“五張卷子，小三百，平均60塊一張，一天賣個十幾套，三四千到手，一個月下來也能掙不少錢啊，要不然等咱退休了，也去校門口支個攤位？”

江建國倒著手指算這筆帳，卷子他都看過了，沒什么特殊的，市場上賣幾塊錢都有人嫌貴，自己的傻老婆竟然花了三百整！

“攤主是不是還跟你掰扯，說自己考上復旦，家里沒錢供他讀大學，迫于生計，才去路邊擺地攤的？”

“你怎么知道…”俞書雯這時候已經回過味來，朝丈夫翻了個白眼。

“是不是還承若，卷子要是沒效果，回頭就把錢全額退給你？”江建國繼續問。

“我還拍了身份證和他本人照片，加了微信好友！”俞書雯不甘示弱道。

“要不然你現在發個消息過去，就說讓他退錢，看他回不回你消息。”江建國語氣篤定道。

“這種小伎倆，網上都曝光多少回了，那個復旦大學錄取書，身份證什么的，估計都是假的。

現在這年代，誰做個幾百塊的生意，還讓人拍身份證的，這不明擺著此地無銀三百兩嘛？”

俞書雯聽完老公的分析，越想越覺得自己是被騙了。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找到韓林的微信頭像，發了條退款消息過去。

夫妻倆坐在餐桌前，等了七八分鐘，微信里愣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明天你陪我去一趟，非把那小泥鰍揪出來不可，年紀輕輕的也不學好，免得他繼續坑蒙拐騙！”

“過去一趟不得花半天時間，咱倆工資加在一塊，不比那卷子貴啊…”

江建國摟著妻子的肩膀，憋著笑。

繼續勸道：“咱換個思路，人家那么年輕就出來支攤，風吹日曬的，每天還得躲著城管，也不容易，一個月也不見得能遇上幾個像書雯同志你這樣闊綽的！”

俞書雯知道自己貧不過他，直接上手，在丈夫腰上狠掐了一把。

江建國趕緊閃到一邊，走前還不忘拿上試卷，一本正經的遞到兒子面前。

“江浩，這套模擬卷你可要認真做完，你媽可是花了大價錢從地攤上淘來的寶貝！”

“早聽班上幾個同學說了，學校附近那些地攤上，賣的都是幾年前積壓下來的卷子，很多解題的方法現在都過時了，白送給人家都不要。”

江浩撂下手機，隨手翻了幾頁試卷。

“按我們老師的說法，去年高考的數學試卷，基礎、中等和難題的比例是7：2：1，這套卷子里，向量、復數和三視圖的占比太少了，至少都是兩年前的卷子了！”

江浩這小子讀書雖然不咋滴，研究這些旁門左道卻是一套一套的。

“還有這種說法？”俞書雯被兒子唬的一愣一愣的。

“這里面的學問大了去了，要不然您下回買輔導資料，帶上我，肯定能讓那些江湖鼠輩現出原形。”

江浩的如意算盤打的挺響，只要帶上他，以后買題冊、模擬卷這種事情，肯定能讓他給攪黃了，到時候就不用去寫這些沒完沒了的卷子了。

“買都買了，別浪費，去，這兩天抓緊時間做完，回頭我親自檢查。”江建國抬腿，裝模做樣的在兒子屁股上踢了下，話鋒一轉，扭頭道：“不然你媽這錢不就打水漂了嘛…”

“下回再讓我碰上，非把攤位給你掀了不可！”

俞書雯那火氣蹭蹭蹭的往上冒，氣性一上來，直接就把攤主的微信給拉黑了。

江浩見老媽脾氣上來了，為免被殃及魚池，趕緊拿著試卷溜回房間，假模假式的坐在書桌前。

回頭一想，時間還早，不如做完一張卷子再睡，反正早晚都要拿去給父母檢查。

打開臺燈，攤開模擬卷，把鬧鐘調到120分鐘。

既然是模擬試卷，時間還是要以高考為準，江浩這點覺悟還是有的。

滴答，滴答。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江浩正在書桌前奮筆疾書，很快一個小時過去，他竟一點沒覺得累。

這期間，他甚至連手機都沒有碰一下！

換做以前，基本每隔十分鐘就要看眼手機，刷個朋友圈，回幾條微信消息什么的。

直到鬧鈴響了，整張卷子寫完，幾道不會做的題，也都對照注解逐一解題，江浩不僅沒覺得無聊，反倒還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

晚上十點。

坐落在霞涌村的小平房，看上去歪七扭八，毫無規律可言。

樓下全是各色的夜宵攤子，到了晚上更是煙熏火燎，嗆得人睜不開眼睛。

韓林已經習慣了這份喧鬧，回來的時候順路買了涼拌豆干和1瓶雪花啤酒，擱在破舊的桌子上獨自小酌著。

桌上的電鍋燒的正旺，韓林又往鍋里倒了半壺涼水進去。

這是一間十來平的屋子，地板倒是新的。

擺了床和桌椅后幾乎沒什么走動空間，床下塞了幾個紙箱跟一堆雜物，墻上掛著去年的舊日歷，窗戶也只能推開寸許的細縫。

韓林這邊剛沖完涼出來，穿著花褲衩，光著膀子。

他住的這間屋子，離德萃中學還有段路。

每次出攤，都要在早上六點前爬起來，蹬著小三輪過去。

屋子里的風扇吹的呼呼響，韓林從抽屜里翻出一個生銹的鐵盒子。

打開，把褲兜里攢著的幾張紅票子放進去。

鐵盒子里存著七百多現金，銀行卡里還存著五百塊錢，再加上微信零錢里剛掙的三百，基本就是他的全部家當了。

房租、水電費的錢必須預留出來，再過幾天小妹也開學了，家里還等著他寄錢回去。

想到這些，韓林也只能無奈搖頭。

劃開微信，他的社交圈子非常簡單，一個高中同學群，一個工友群，好友加起來都沒到兩百。

剛點開微信，首先看到的就是俞書雯發來的文字消息。

簡單明了，就兩個字：“退款！”

韓林也是光棍的很，退錢是不可能的，最多發兩條消息寬慰下。

“姐，您好歹等小孩把卷子做完，下次校方考試成績出來，有結果了再下定論啊。”

消息發過去，提示失敗，竟然被拉黑了！

“現在的家長，脾氣都這么暴躁的嗎…”韓林暗自嘀咕。

這下好了，德萃中學分班考成績出來之前，還是換個地方擺攤吧，免得惹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