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我把心完全放在學習上,雖然想起他時我還是會幸福、會傷心,可不敢再奢望還有將來。我每天早上起得早早的,在路上邊走邊背單詞。下課時也不玩,就坐在座位上看書。放學后也常常找個安靜的地方看書,常常看到很晚才回家。其實我可以去自己的樹林里,那里學習環境更好,可看到父母干活又不忍心自己閑著不幫忙,所以只好在外面,看不到也就安心些。有一次在路上學習到夜幕降臨還沒回家,村里一個大伯路過看到我便說:“天都快黑了,快回家吧。”
“這就回了。”我說著,把書收起來往家跑。
沒過多久,我們班和小龍們班都要出去春游,父親說:“你們兩都要去,只怕沒有這么多錢呀。要不,小龍,你以后再去,你時間還長,這次讓你二姐去,怎么樣?”
小龍很索性地答應了,這讓我們都很意外,他什么時候懂得體諒和謙讓了?
“你真的不去了嗎?”我問,有點為小龍感到惋惜。
“沒事了,反正我還要讀幾年,會有機會的。”他似乎在安慰我,可哪個小孩子不愛玩呢?小龍長大了,懂事了,我又怎么能這樣自私地一人去玩呢?
“我不去了,沒什么好玩的。”我對父親說,可父親只是看著我們沒說什么,他沒想到自己的孩子會如此懂事。
第二天,父親把我們叫到跟前,一人給了十五元錢。這段時日我們家很困難,連吃鹽都得劃算著,父親這三十元都不知從哪來的。拿著這十五元錢,覺得份量很重。
春游這天,以前的好朋友小菊和小芳一直在一起,小薇也有了新的好朋友,她們都自己去一邊,不再約我一起了,以前我們都是形影不離的,今天我卻變得形單影子,就是遇到了,我們也只隨便說句話就各自去一個方向。當其它同學問我小芳她們怎么沒跟我在一起時,我只說走散了。是呀,走散了,也許我們再也走不到一起了,真是因為落水的那件事嗎?還是因為這兩年我家變得落魄了,或者我不注重穿著讓別人嫌棄了?也許因為從小到大所有人的恃寵而驕,現在的我已是一身的傲骨,別人不跟我玩,我決不主動找別人玩,又或許此時的我除了孤傲,還有自卑,而這樣的自卑是我自己締造的。
我們玩的地方叫天臺山,就是一座山。這座山上芳草萋萋,綠樹成蔭,風景秀麗。山頂上有座廟,廟里有各種菩薩,幾個穿著黃色長衣服的和尚在菩薩面前為游客們系平安繩。和尚說這平安繩是請菩薩開過光的,系上愿望就會實現,很靈驗。說繩,其實是二指寬的十幾厘米長的紅色布條,布條上寫著“心想事成”、“萬事如意”、“金榜題名”“平平安安”這類的詞。五毛錢系一根,我也去系了一根,我不是相信那會靈驗,只是想帶點東西回去做紀念。山上比這更好的紀念品多的是,可只有這最便宜了。我選了一條“金榜題名”的,一個和尚給我系時,嘴里還咿咿呀呀地念叨著,好像他是金口玉言,經他一念,我的理想終會實現。我還給小龍和小旺各求了一根,給小龍的是“學習進步”,給小旺的是“平平安安”。
廟前有個魚池,池里的水清澈見底,很多小金魚在里面游來游去,一塊凹凸不平的巖石立在水中央,巖石和池底堆積了很多硬幣,這些硬幣是游客們扔進去的,池邊上顯眼地掛著一塊精致的牌子,牌子上寫著“投我一幣,還您萬幣,愿您年年有余!”
看著水里一條條金黃色的、紅色的小魚在里面游著,很快活的樣子,悲傷由然而生。它們這么多好朋友在一起多么快活啊,而我卻是孤獨一人!這時小菊來到我跟前,問我跟小芳怎么了,我陰沉著臉說:“我也不知道,你知道為什么嗎?”
“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一次小芳說過,你太勢力,因為我家比較有錢你就對我比對她好。”小菊說。
“天可以作證,我對你們倆都是一樣的,好不好!”小芳竟然是這樣看我的,我感到十分冤枉。
“我也跟她說你不是這樣的人,可她似乎就是這樣認為了,其實我家沒她家有錢,只是家里的裝飾比她家漂亮一點。你要不要跟她解釋一下?”
“不用了,世上這么多人我總不能讓每一個人都理解我、喜歡我,即使是圣人也會有不喜歡他的人,算了,隨它去吧。只是我覺得很冤枉,我怎么會不知道她家其實比你家有錢呢,他父親是個正式工人,而你家是普通的農民,只是我從來不去看別人的家庭,我哪有那么現實,如果我有那么現實的話我會對她更好才對呀。我以為她是在為落水的事怪我,我的確是感到慚愧,可是她竟是這樣看我的,我還能怎么樣呢?這么多年的朋友都還不了解對方,唉,一切順其自然吧!”此刻的我內心就像一個爆米花的機器,表面沒有任何異動,里面的米花卻爆炸得亂七八糟,畢竟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友誼說沒就沒了怎能不惋惜呢?“小菊,你說,那天如果換成是你落水,我沒有救你,你會不會恨我?”
“這個嘛,”她思索著說“如果你會游泳,我肯定會恨你,但如果不會,我總不能要求你跟我一起去死吧!”她微笑而嚴肅地說。
“游泳?你們都知道我會游泳,但我從來沒有在水深的地方游過,或許我根本算不上會游泳,而且自從我姐姐走了以后我就再沒游過。也許小芳也是這么想的吧,所以她恨我。小菊,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這人很不講義氣?”
“沒有啊,我沒這么覺得。小芳現在也只是一時想不開,你別怪她。”小菊說,“你不用把那事放在心上,如果要說怪你的話,那我當時也在場,我也會游一點點,且不是我們都有責任?你那樣也不算會游泳,根本救不了她,所以你不要自責了。既然不想解釋也別再難受,一切都會過去的。”
“幸好還有你理解我,小菊。”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別想多了,小芳似乎比你要難過,我得陪著她,不然她又以為我勢力,因為你成績比她好。”
“好吧,你去吧。”
玩了一天,孤獨了一天,沒有哪次出游像這一次這么沒意思。從來不知道被人孤立是這樣的感覺,也從來沒有想到像我這樣的人也會有形單影只的一天。我的好朋友不再跟我好,其他同學有自己的朋友,所以我只能是一個人。
回到家里,小龍已經到家了,他興致勃勃地說著他們在外是怎么搞活動、怎么吃東西的,問我玩得怎么樣,好不好玩,“一點也不好玩!”我懶洋洋地說著,把“平安繩”遞給他,讓他給小旺也系上。
“為什么給小旺的是‘平平安安’,給我的又是‘學習進步’?”小龍問。
“我總做惡夢,常夢見小旺掉進河里,所以給他的就是求平安的。”我說,小龍會意地應著聲,點了點頭。我把剩下的錢給了母親,母親說:“你怎么沒用什么錢啊?小龍都只剩幾塊錢回來呢。”
我回答說:“那就是一座山,沒什么賣的。”
期末考試快到了,可這陣子正值收毛豆的的季節,父母在這片樹林里種了一地的毛豆,我每天放學或是周末都要幫著父母一起“加工”毛豆,所以功課或學習只好留到晚上點著煤油燈做。就在考試的前一天,我竟干著活打瞌睡,實在撐不下去了便對母親說:“媽媽,我實在想睡,您讓我去睡一覺,等一下起來復習,明天我好考第一名。”
“想睡就去睡吧,考第一名?哪有那么容易呀。”母親說。
考試結束后,我們來領成績冊。鈴聲響后,大家坐在教室里等待老師的到來。一會兒,班主任抱著一大摞筆記本進了教室,老師一本本地翻開筆記本念著:“獎給總分第一名的王小艷同學。”教室里鴉雀無聲,我走上講臺領了第一本筆記本便準備回位置,“獎給語文第一名的王小艷同學。”我轉身去領,臺下已經竊竊私語了,我回到坐位還沒坐下,老師又道:“獎給英語第一名的王小艷同學。”“哇!”教室里一片嘩然,“獎給政治第一名的王小艷同學。”“哇!”又是一陣,“獎給數學第一名的王小艷同學。”“哇!”隨著老師的點名,隨著這一陣陣的嘩然,我已面紅耳亦地忍不住笑了起來,老師也笑著,大家都笑著,此刻的我就像一朵綻開的花朵,被大家圍觀著,欣賞著,贊嘆著。
事情交待完后,同學們都各自解散了。老師走到我跟前告訴我說:“你是全年級第一名,但從分數上看,你主要是語文、政治和英語比其它的那兩名同學高,而數學就比他們的要差頭十分,她們的數學都是九十多分的,而你的才八十多分,所以在數學上你還得加把油。”我記住了老師說的話,可還是為自己得了第一名而高興,這時,我想到了王老師對我說的話:“要考清華或者北大。”此時的我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過了一會,學校的頒獎典禮開始了,大家集合在操場上。想到我的名字將公布于整個校園,而且是如此光榮的公布,我的心就砰砰直跳。講臺上,校長、主任、老師們準備著,校長一席話結束后就到主任頒發獎品了,先頒完初三初二再到初一,我的心情也越來越不能平靜。他拿起名單叫到:“初一年級全校第三名的王麗同學請上臺領獎。”王麗是我們班的,三名當中,我們班就占了兩名,她就是第三名。她小跑著上了講臺,臉上顯得格外嚴肅,看得出她此刻也一樣很激動,只是努力壓抑著而已。主任把一個紅包和一張獎狀交在她手里,她向主任和一旁微笑著的校長和老師們鞠了一躬便規矩地站在了講臺上,緊挨著初二的同學。她一臉男孩子的英氣,穿著一件豆綠色的上衣,一條淺灰色寬松褲子,若不是扎著一條馬尾辮,相信很多不認識的人都會以為她是男孩子。“全校第二名的張梅同學請上臺領獎。”話音剛落,張梅同學便微笑著大方地走上了講臺,“喔!”一個男同學叫到,像是在向張梅同學表示欣賞和祝賀。大家也向她投去欣悅的目光。張梅是一個從城里轉到鄉里的學生,前面提到過的小微的新朋友,她性格開朗活潑,穿的比別的同學要漂亮洋氣,白白的臉蛋上總透著一絲羞澀,長得很惹人喜愛,除了學習好外,她還會跳很多優美的舞蹈,全校很多同學都認識她,包括我這個平時很少與別人打交道的人都會關注到她,也難怪小微會和她很要好。“全校第一名的——”主任停了停,故作神秘似地道,“王小艷同學上臺領獎!”我壓抑著心中的激動緩緩上了講臺,在接過獎品那一分鐘,我感覺到一片寂靜,全校上千雙眼睛都盯在我身上,可此刻的我并沒有感覺到無比的榮耀,反而感到自己是如此的寒酸,此刻的我穿著一條米色的寬大褲子,一件不太合身的寬大酒紅色上衣,這樣的衣褲跟我這并不大個的身材實為不稱,如果早知道今天學校要舉行這么隆重的頒獎典禮,我應該會注意一下自己的穿著。這時剛好與張梅形成了對比,心里有一絲自慚形穢,不過這種感覺一瞬間就不見了,勝利與喜悅的心情淹沒了我那稍許的自卑心理。我是最后一個上講臺的人,當我還在向老師們鞠躬時,操場里已是一片熱烈的掌聲。我跟其他同學一樣拿著獎狀和紅包站在講臺上,感覺無比的榮耀,心里想著:“這才是我理想實現的第一步,我將一步步去實現自己的夢想!”
回到家我把那100元錢交到母親手里,紅包卻放到我的小八寶盒里珍藏了起來。這時從景老師那里得到的小飾品又出現在了我眼前,為了學習,我已經很久沒有看過它了。現在把它放在手心里,原本愉悅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傷感起來,這個小東西此刻似乎變成了這個紅包的犧牲品,多么可憐,我把它連同手心一起貼到臉上,冰冰的,有關跟它的一切都是那樣冰冰的了。
都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其實好事也會傳得很快,領獎過后,很多我認識不認識的大人、小孩,村里村外的見了我都會跟我說上幾句親切的話語,而我也總會禮貌地回應著,我覺得這世界是多么美好,所有人都那么友好,就像大自然一樣美麗而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