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組出差到廣東廣西，南方與直接從云南入兩廣的同事集合。

初春暖意在這里升級，白天20幾度，穿衣已分不出季節，怕熱的年輕人多有短打裝扮。過了正餐時間，甜品冰飲料、涼茶迎來一天高峰。

“已到廣東順德，我把借書卡和看完的兩本留下了。”坐在順德小店里發消息，南方告訴嚴總看完的書已放到他辦公室。

很快收到回復：“看到了，下次借書跟我說。”

南方沒有照例回復一個“好的嚴總”，接受這份幫助，被人闖入平靜生活，關系變得比從前微妙。

順德街邊甜品店，同事小時問：“綠豆沙和雙皮奶你要哪個？”

“都要吧，我來拿，你先坐。”南方指指身邊空位。

忙完一上午，各組輪流吃飯休息。

“真的嗎？你跟四字弟弟對接？啊啊啊嫉妒死了！”

“對啊，你和小時姐負責小森？”

“對啊對啊，據說挺好接觸，本人很小只。”編劇組兩名新人小姑娘聊天。

“你們倆把包背起來。”小時看看兩名新人。

“多熱啊小時姐，這里人不多，就放一放吧？”

“背起來，帶你過來還要我手把手教嗎？編劇丟資料就是給全組添麻煩，不是你一個人安不安全的問題。”小時和南方的背包，始終背在身上。

“那好吧。”新人乖乖重新把包背起來。

在播綜藝結束，距離新節目開拍還有一個月時間。制作組除早前考察完的蘇北、重慶、云南，還有眼下廣東、廣西兩地有待深入。每個人都盡力完成份內工作，為順利開拍做萬全準備。

“云南元謀的資料我發你一份，這里山很多，彝族自治州，你看圖上標記的位置，鳳凰湖公園給了我們正門附近場地，它斜對面是元謀人博物館、體育館、廣場，人流量測算過，傍晚生意不用擔心。需要注意的是，開機前還要當地向導帶一次，安保工作先進去再投入藝人……”小時與南方討論初步整理的資料。

“拍攝許可？”南方問。

“都辦好了，少數民族、食材提供這些也拍素材了。”

“好，人文采訪、預演數據、還有備選菜單我發給你，云南資料就齊了。”南方在備忘錄做標記。

“OK，晚上睡覺前確認。”小時看了看時間：“走吧，差不多了，順德下面還有農家約了見面。”

從甜品店出來，小時交待新人：“你倆記住像剛剛這樣分工和交接，每個人都有自己份內活兒，完成后全組核對交接，才是完整資料。這下看到嘍？一檔節目為什么難做？光是跨區域跨文化就有很多細節，到時候現場一定不能出安全問題，人再多再亂也不是借口。”

“我記住了，小時姐。”新人帶好隨身物品跟上。

“前期難免很累，一遍一遍預演也挺枯燥，但這些都是一檔節目成功的必要。和有機會見明星比，準確高效的案頭工作，才是重點。小時姐會解釋得比較詳細，我話少，你倆留心多觀察。”南方說給兩名新人聽。

想起曾經自己也是新人，被周姐帶著加班整理資料，深夜燈光下，其他組同事都撤了，編劇組還在拉著攝像大哥一遍遍做游戲預演。熬過的夜最終搬到屏幕上，一期綜藝90分鐘，是制作組全員高效配合的成果。

制作組留大量工作人員繼續完成順德兩個擺攤地點考察，一小組人趕往約見的農家。

地點一：順峰山公園。

優勢，路邊迎賓路可以給我們一個位置，臨湖，來往人流分別是小區居民和公園游人。

缺點，位置太好，有可能因拍攝造成這條路的雙向擁堵，給交通帶來壓力。解決方法還在商榷。

地點二：彩虹路天橋下。

優勢，本就繁忙的彩虹路，給我們街邊位置不會擁堵交通，人流從多個方向來往。

缺點，人流出現時間難于集中，這里有上班族、學校，對面是博物館、圖書館、演藝中心、大劇場，人流從四面八方過來，又去往各個目的地。

觀測數據顯示，在這里擺攤的話，不管做正餐還是做甜品，都必須快速出餐，避免顧客等候。解決方法重點在該處菜單。

直至深夜，攝像組拍完空鏡頭，聚在住處附近吃晚餐。大伙兒正在感嘆順德城市規劃與大自然完美融入，氣候也舒服。

“明天夜里奔廣州，順利的話周末結束，來我們看看是誰回BJ、誰先進廣西……”

行程滿檔，還需要再奔走兩周時間去完成前期準備。深夜回到酒店，南方確認資料，導出人文采訪保存備份。

一天工作結束，洗完澡晾頭發時間，看看手機消息。

小森發來照片，里士滿公園鹿群，嘉達的影子映在陽光下。

作家班十七發了熬夜看書的朋友圈動態。

嚴總發來消息，提醒周六上午回京的票已訂好。

這就有意思了，行政還沒在工作群通知回程人員時間，嚴總倒是提前私來消息。泡姑娘的套路已上線，卻什么都不提。

南方回復：“好的，嚴總。”笑了笑生出一個試探的念頭，發送：“周六晚上見？”

很快收到一個單字：“好。”

南方決定用一次深聊，省去往后更多麻煩。直接交出底牌，不花時間去曖昧猜疑。

基本上，人與人之間通過一頓飯的時間可以把對方了解個大概。對服務人員的態度，點餐偏好，用餐習慣，言談舉止間，幾個視線來回，敲定故事開端。

南方對嚴總的關注始于春節前一碗牛肉面，用過的紙巾順手折成小方塊，手機在桌上工整擺到與餐墊對齊，勺子筷子也保持同方向。離開餐桌前的一眼對視，來自有同樣習慣的兩個自我克制者。

誰也不主動打破沉默，已經影響到工作效率，至少影響南方的閱讀體驗，一本書拿在手里，翻了幾頁，焦點在幾行字里迷失，心緒不知游蕩到哪里，想起牛肉面、錄音筆、借書……

現在手里這本就是嚴總幫借的，公事夾帶私貨，邊界開始模糊，有必要談談。

順德與廣州兩地考察結束，制作組部分回京，部分去到廣西。

南方隨組回京，在單位整理一會兒資料，抓緊修改晚上作家班的討論作業。

要讀的書已在行程中讀完，筆記也早早準備好。在所經歷的學習生涯中，這么認真投入還是第一次，因為難得，因為恰好是多年來最想做的事，簡直為此感恩身邊的一切。

“下了課門口見，等你。”課間收到嚴總消息。

晚9點20分，許老師提醒大家工作再忙也偶爾抬頭看看春天，吸收大自然能量或許對完成作業有幫忙。還在進行模擬寫作階段，本周依然有作業，依然有閱讀書單。

“十七，我先走一步。”

“好，下周見。”

南方告別十七，到門口看到嚴總等在車旁。初春夜里還很冷，兩人上車。

“廣東順利嗎？”嚴總問。

“順利。”南方回答完，氣氛直接陷入尷尬。

車里安靜的聽得見彼此呼吸聲。

南方打破尷尬，晃了晃手里錄音筆：“特意送我的？”

“發現了？”嚴總不意外：“從你沒接下小周職位開始，我在觀察你。”

“除了這些呢？”南方指向樓里，意為作家班名額。

“這不算，又不是我一個人推薦的你。你這個不滿足于干綜藝的編劇，餓了嗎？去吃個宵夜，我們邊吃邊聊。”嚴總放一首慢歌，系起安全帶，并入車流。

“等等，我行李箱還在單位，先去拿行李再吃飯。”南方系起安全帶。

“可以啊小同事，對領導這么快就不帶稱呼了。”

“領導越界，我也學得快。為了日后不被輿論壓死，我上去拿箱子，您樓下等。”

“我幫你拿去吧，在你辦公桌嗎？先越界的先付出。”

“別，您樓下等，我自己去。付出可不是關愛，容易招麻煩。”南方需要給自己劃分安全區，從現在起。

“付出怎么不是呢？為喜歡的人做些事，幫個小忙之類的……”拿完行李回到車上，嚴總繼續剛剛的話題。

南方一本正經科普：“心理學角度的解讀，愛是自我滿足。為對方做些事，你自己爽不爽？送別人禮物，送完爽不爽？為喜歡的人花錢，自己爽不爽？”

嚴總一本正經點頭，忍不住笑起來。

南方繼續：“小孩兒特優秀特聽話，爹媽爽不爽？他不聽話還瞎胡鬧，爹媽氣不氣？可誰規定小孩兒必須聽大人的話，大人的話都對嗎？聽話的孩子按指定路線走，活成自己父母的樣子，他自己爽嗎？你看，愛當然不是付出，愛是自我滿足。以愛之名做的事，大多是讓自己爽。”

“哈哈哈哈哈……你以前談戀愛順利嗎？”嚴總有了新發現。

“這個就，不怎么順……”南方承認。

“嗯，好吧。讓小孩聽話確實沒什么道理，但給你當爸媽，好像也不大輕松。”嚴總心疼南方父母。

“我爸媽早就不拿什么‘大人都是為你好’當借口了，我們家聊天特別直接，不那么假客氣，無效溝通算不上溝通。”

“愛不是付出，嗯，有點兒意思。說說你的小目標，個人計劃怎么樣了？”嚴總依然想付出，來獲取自我滿足。

“小說啊？有空就在寫。我希望在合約期后成為職業作家。少出門，不上班，除了開會，就盡量在家躺著。”

“哈哈哈哈哈……我好像有哪次聽你說過，在家躺著就這么吸引人嗎？”

“吸引不吸引別人我不知道，反正特吸引我。”

“成全你。”嚴總停好車，關掉音樂。

“等一下。”南方解開安全帶，拿上背包：“這你可成全不了我，成不成在我自己。保護好我才是關鍵，你這身份，我這位置，尷不尷尬？犯不犯法？”

嘭！嚴總打開的車門又關起來。

“你這年輕人偏科嚴重，不犯法。我們還沒開始就給自己定位，這好嗎？我家里，其實……”

南方不想這么快就讓關系變復雜：“我如果沒被保護好，可是要被輿論罵死。”

“明白，我會保護好你。實際上，我家的情況……唉算了，先吃飯吧。”

“好吧。”南方卸下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