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機場回家的路上，南方與胖姐一道在車里聊了聊。

“怎么各個平臺都要求藝人配合拍視頻呢？VLOG，你知道吧南方？”

“知道，我們后期的同事也要做這些，剪成生活紀錄片風格，觀眾更容易深度沉迷。”

“全民視頻化，沒辦法呀，流量市場不得了。”胖姐也有能力難以觸及的領域。

“姐，以長期視角來看，是好事。更能細化付費用戶、深度觀眾、沉淀粉絲。過去咱小時候追星，就單純找個偶像崇拜，現(xiàn)在的小孩特別幸福，他們可以選擇和偶像共同成長。也更理性，一個偶像倒下去，啪啪啪小手點擊再多關注幾個，功能嘛，要么看著爽，要么是內容有用。專業(yè)性強的領域，可能激發(fā)一個偶像快速成長，優(yōu)秀的話，自然帶領一幫人，挺好的。”南方解釋。

“嗯，還真是。娛樂再怎么變，都是滿足人的需求。南方，咱都好好干吧，做那種除了賺錢，還有點兒小追求，小執(zhí)著的東西。”

“我沒什么信心能做多好。姐，主要是吧，我這人三觀不正，不弘揚主旋律，就愛解讀內心那點兒小黑暗、小自私。嗯，在法律范圍內吧。”南方坦誠。

“你跟人接觸少，能堅持堅持小原則。你看我，接觸過的那些明明死愛錢還非要假意捆綁慈善的明星，私下那點兒小目的，明白人看得透透地。都是凡人，能不犯法又自我滿足，這就可以了。”胖姐十多年的藝人經濟工作，閱歷人性千面。

“姐，等咱三個到六七十歲，還單身的話，就一起養(yǎng)老整天聊八卦吧？”南方開始想三人一起的火鍋聚會了。

“我看行，說好了，組團養(yǎng)老，一個都不能少。”

聊到老這個話題，南方才意識到，也不知從哪天起，自己覺得“老”是個可以接受的現(xiàn)實，不再像小時候那么害怕老去或死亡，轉而擔心生命消亡前，會有很多事來不及做。

這大概，就是找到生活目標了吧。比如工作、戀愛、對某些事的持續(xù)熱情，所有欲望中最想要最重要的，如今越來越明確——成為職業(yè)作家。

回到家洗過澡，深夜還沒什么睡意，南方收拾掉白天吃過的食物杯盤，泡杯熱茶，一天內經歷太多情緒波動的話，自愈就需要很長時間。

一杯熱茶喝完再續(xù)水，電腦電視不開，手機不看，單曲循環(huán)一段溪水孱弱流動聲，每周至少一個夜晚，每月至少一整個休息日，南方都需要時間清空多余情緒，那些平日吸收并反復播放畫面的人事物，有時難以承受，也會一兩個小時，慢慢哭一哭。

哭一哭，對于南方這類高敏感人群，是有效自愈方式。因為傾訴的話，也不知從何說起，又不想耽誤對方時間，沒有什么具體煩心事，只是“比別人感知能力更強讓我很難受”說出這樣的話，有可能別人誤會在炫耀什么。

對于不了解高敏感人群特征的大多數人而言，感知能力“更強”二字顯得很討厭。慢慢恢復情緒平和，才是唯一方式。

倫敦比BJ慢8小時，天氣依舊陰冷多雨，嘉達中午接到小森，從機場開出一段距離，找到方便停車的餐廳吃午飯。

“特想我吧？”小森眼里發(fā)光。

“嗯。”嘉達害羞低頭。

“警察那邊有新消息嗎？”

“老樣子，查不到什么。”嘉達近期又去問過有沒有新線索，熟悉這個案件的胖警官告訴他還沒有，并代他向父親問好。于是嘉達才知道，父親來過。

“那好吧，我們把小日子過起來，都好好的，別讓大人擔心。”小森拿起薯條蘸滿奶昔，伸出空著的一只手去拍拍嘉達。

“其實我更擔心我爸。第四年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撐過來的。”嘉達喝完咖啡，把沒吃完的餐打包好。

“你爸……用工作填滿私生活啊！嚴總好像只歇個年假，現(xiàn)在又忙活新節(jié)目和影視方面什么事，反正就忙唄。哎，你爸萬一有個夕陽紅啥的你怎么想？”小森觀察著嘉達表情。

“夕什么陽我爸剛這年紀，以我們家的特殊情況，我能理解，人有個感情寄托，不容易崩潰。畢竟我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這些長輩，都指著他照顧。”嘉達想過這個問題很久了。

“也對，反正吧，有什么過不去的別悶著，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小森把最后一口冰淇淋吃完，兩人離開餐廳，從倫敦開往里士滿。

沿路老建筑、河道橋梁，在陰雨天氣中滲透出緩慢濕潤的歲月痕跡，時光在這里流淌得慢了些，像告訴人們，有些日子可以荒廢，有些事站在不同立場也可以被理解。

車速減慢，嘉達往外指一片低矮坡地：“看那里，我媽喜歡的葡萄園，他們有自己的私人酒窖，也釀酒。我爸媽那時候的理想生活，就是退休后弄個葡萄園種種，曬曬太陽喝喝酒。”

“那你爸媽怎么規(guī)劃你的？”小森往車窗外看去，還沒到葡萄爬藤季節(jié)，有些禿。

“沒什么規(guī)劃，我也沒想到畢業(yè)后又回到里士滿，難免有意外吧，比如你來了，我反而能聊聊我們家的事，以前都在盡量避開這個話題。”嘉達遇到小森后，慢慢卸下屏蔽，變得松弛溫柔。

還在扒著車窗往外看的小森，才發(fā)覺一些灌木高低起伏間，迎著陽光那一面都是整齊排列的葡萄樹。

“嘉達，我們周末也到處看看吧？”

“好。”

禿禿的葡萄園后，遠樹遮映兩座小屋，紅頂白墻，童話般等在那里。在大自然中成長的孩子，內心是不是裝滿溫暖富足……

嘉達對自己的信任坦誠，讓小森感到抱歉。最初在一起時，小森把會不會被人拍到、被媒體曝光看得沒那么嚴重，女藝人與富二代的戀情，曝光也不是什么壞事，況且嘉達的個人背景只是小富即安，沒什么經濟壓力和家庭負擔，各方面都很優(yōu)秀，曝光也找不到黑點。

現(xiàn)在，輪到小森好好保護嘉達，連同他的家人信息，一并守護。

回到里士滿家里，沒有什么變化，餐桌擺了一束桔色玫瑰，還沒來得及插進花瓶。放下背包，小森到洗碗槽給花瓶接水。

“我先把行李放上去，累不累？睡一會兒？”嘉達提著行李箱上樓。

“累死了，我很快洗一下要睡到吃晚飯。”拆下包裝，直接把花插進瓶，小森往樓上追去：“抱抱！”

“小心箱子。”

“抱抱！一起抱！”

短暫分開后，再次朝夕相處。長途飛行讓小森很快睡著。

嘉達躺在旁邊回看近兩天監(jiān)控，房前屋后還是老樣子，鄰居大橘貓又來曬太陽，毛茸茸一團隨著陽光挪動，曬到哪里，就睡到哪里，傍晚起身舔舔爪，搖晃幾下腦袋離開。

你是來等她的嗎？嘉達想。

貓有時挨著花盆睡，有時窩進自行車架下，偏不霸占一直擺在旁邊的搖椅。你也知道她喜歡在這里喝酒看書嗎？嘉達這么想著，自己和那只貓好像，守在這做一些緩慢重復的事，等著搖椅主人回來。

“嗯……天黑了嗎？”小森醒來，從被子里伸懶腰。

“嗯，出去吃晚飯？”

“好啊，又能到處瞎溜達了，沒人認識我真好。”一直以來，小森換取自由的代價都有些昂貴。

“那我們吃完飯到河邊散散步，走吧，穿衣服。”確認安全，嘉達放下平日的警戒克制，下樓到自己房間換衣服。

來到兩人都喜歡的一家意大利餐廳，因為緊鄰電影院，晚餐時間稍過些，都有空位。

簡單開胃菜搭配氣泡酒，很快消滅等來前菜——火腿拼盤。三種芝士搭配三款不同風格火腿切片，附送四樣配菜，紅酒醋烤蘑菇、酸黃瓜、番茄干與甜椒打成的泥，以及蜂蜜。

“就是這個！火腿蘸蜂蜜，太想它了。”這家餐廳，小森唯一念念不忘的菜，色彩搭配豐富，重點是真的好吃，比很多拍照打卡只有擺盤好看的網紅店好太多。

“試試這個，有點羊的膻味，小口吃估計能接受。”嘉達拿一小塊羊乳芝士放到面包切片上遞過來。

“嗯……”小森咬一點點嘗了嘗：“能接受，我更喜歡你在家給我吃的那個布里奶酪，小塊白色的，還有一個圓球像饅頭的馬蘇里拉，味道也淡淡的。”

“那個，這家的前菜——番茄馬蘇里拉沙拉，你以前自己點過的，記得吧？”嘉達吃光一小塊羊乳芝士，把杯子里氣泡酒喝完。

“嗯。你看看人家意大利，也不是什么東西都原產地，怎么就能做出這么好吃的東西，再看看你們偌大個英格蘭，就炸魚薯條、三明治、糖、果醬，沒了吧？”小森覺得英國傳統(tǒng)食物，簡單且簡樸，選擇不多。

“你也看到了，一年里一多半時間都陰雨天，按物產來說，歷史上都什么多就吃什么，照現(xiàn)在人們的喜好，就看心情唄，吃糖和油炸食品，抗抑郁。”嘉達的理科思維科普時間。

服務生收走酒杯、餐盤，主菜上來。嘉達的主菜是烤羊排，外表烤到焦褐色，內里切開粉嫩嫩，搭配簡單香料、雞汁土豆泥、一小只烤番茄臥進洋蔥圈，分量與口感滿分。

“好吃嗎？”小森切開自己的一份烤魚，望向羊排。

“不好吃。”嘉達揚起眉毛眼角，笑著逗她。

“年輕人，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懂得分享……”小森放一塊魚到嘉達餐盤，準確叉了塊肉給自己，焦褐過度到粉嫩，最好吃的部分。

晚飯后兩人到河邊散散步，路上遇到的老夫妻、小朋友、鳥啊狗呀，都變得腳步更緩慢，原本白天色彩鮮明的建筑，也鍍上一層月色，岸上風景傾斜躍入水面，隨波紋一浪浪起伏，風也流連，夜也戀戀。

夜深，這對年輕身影牽著手往回家方向走去，小別重歡，該是熾烈燃燒的一夜，于冬夜，于初春，夜夜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