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酒入口，氣氛凍住，一兩分鐘的沉寂。

“失蹤可憐，苦等的人也無辜。你懂我的意思嗎？南方，嚴家人，可能是我們的一段路，不是一輩子，一段，我想我們大概都能承擔吧……”小森說完，給兩只杯子倒?jié)M梅子酒。

嗡嗡嗡……

“順路帶給你，還書也交給司機就好。”嚴總消息。

南方回復：“好的，嚴總。”拿給小森看。

“真沒勁，你倆能不能像個成年人。”小森攤手，撇撇嘴。

“所以啊，我討厭復雜。”南方拿回手機，扶著腰坐到床尾，喝口茶準備長談：“森，我比你看到的要更自私一點兒。”

小森換個舒服姿勢，南方往桌前靠過來：“嚴總重要嗎？你我工作性質不同，離開工作，你有兩個月長假可以完全投入做些別的事，我呢？你看到了，就是書、查資料、不停交出內容，重點是，我還喜歡得要命。”

“但你可以工作很多年，我只會隨著年紀增長，工作越來越少。”小森不敢停下來。

南方擺擺手：“不一樣，森，你工作的單價遠比我們普通工作高得多。你一個人就能養(yǎng)家、供弟弟出國讀書，我不行。重要性的排名，在我這里是，1自己2工作3其他，嚴總屬于其他。一旦發(fā)生點兒什么，也還是其他，我相信在他那里，也是這樣的順序，無論成年人還是小朋友，人類的根本都是自我滿足。”

“森，我們做任何選擇想要達到的目的，都是滿足自己。交朋友，交那些相處起來更舒服的，談戀愛，談身體思維都默契的，除了家人，一切都有選擇。”南方舉了舉茶杯，繼續(xù)說下去。

“作家班的名額不是白給我的，得到免費名額，簽給公司續(xù)約三年，三年時間，足夠這一段路的期限了，何必急于當下一定要問出什么結果呢？森，我們以為小時候抱著一本《十萬個為什么》《兒童百科全書》就可以找到所有問題的答案，那么你看看，我們都讀完了差不多的書，都在尋找答案，可并不是世上每件事，都一定有答案。”

“等等，你先總結一下中心思想，我讀書少有點兒暈。”小森打斷。

“就是說，你異地戀去盡情談，我守著這么方便的距離，不急。自我實現(xiàn)才是要緊事。”南方總結。答案很重要，答案也可能不必找。

小森放下酒杯，拿起茶喝兩口：“南方你真的太壞了，我們成年人都太壞了。我現(xiàn)在突然覺得老嚴挺可憐，嘉達也挺可憐。”

“嘉達有什么可憐？一大好青年。”

“我把他排的更后面，在我爸媽弟弟和胖姐之后。”

“那確實可憐。”南方起身去開柜子：“你主動表白，還告訴人家要分開，真的壞死了。去了英國對人家好點兒，這些火鍋料帶過去，菌菇湯底煮火鍋、燉雞什么的都好用……”

嗡嗡嗡……

家人群消息，南家第7口人，南方拿給小森看：“南致雨，成功來到人間。”

小森接過來：“我去！也不給小辣椒打個碼。你嫂子可以啊，有兒有女的。這下是不是該考慮換房子了？”

“我給你捋一捋啊！再買一套肯定沒戲，只能把我小侄女房里換個上下鋪，要么就簡單裝修一下客廳，隔個小房間。哎呀不管了，我嫂子愿意生，讓他倆想辦法養(yǎng)活吧。你記得不？我嫂子怎么嫁過來的？”南方裝了一大袋云南菌菇放到小森外套旁。

“記得，理財嘛！哈哈哈哈哈……”

南方哥哥一直和父母住，除開嫂子生第一個小孩后沒再工作，其他三人都工作賺錢，正常來算至少也能存下一個人的工資，但，并沒有。

存是存過的，有一年哥哥勸父母把家里25萬為他買婚房的錢買了理財產(chǎn)品，說熟人介紹很靠譜，收益高，投資一年半載賺它個裝修錢。后來，自然是沒有后來了。哪有沒風險的高收益。

錢沒了，人倒是添了一口，賣理財產(chǎn)品的嫂子嫁進來，賠了自己辛苦錢，也賠掉南家為兒子買婚房的首付，年輕人通過賠錢培養(yǎng)了感情，兩家長輩也對結果很滿意，人財沒有兩空，就等于賺了。

南方和小森的家庭，都有甩不開的依存。南家對兒子偏心，相對給了女兒自由。小森家更自由，又不偏心，只是要女兒為全家買單。人類最大的謊言——父母無條件的愛。說得好像每個人都真的很會愛。

“哎你說咱倆怎么這么倒霉？我，童星哎，女藝人哎，被家里捆綁十幾年還甩不掉。”

小森忍不住抱怨：“一提勸他倆省著點兒花，就說我不孝。跟你講親情，說小時候咱家條件有限，現(xiàn)在生活好了可不能光算計錢，養(yǎng)孩子多辛苦啊，孩子就該孝順父母啊。也就是說，養(yǎng)我的成本他倆說了算，我養(yǎng)他們，成本無上限，天價養(yǎng)老，坑死我了，而且明明也不老啊，這不剛從海南過的年，活蹦亂跳回來，就又報泰國團跑了……”

南方自己家難題都無力解決，更寬慰不了小森，翻找出零食：“給，云南特產(chǎn)，下周二我們組還要去兩廣，有什么好吃的我再寄給你。等你回來錄新節(jié)目，說不定播出效果特別炸，萬一你成一線女明星，就是我喂養(yǎng)的好……”

“拉倒吧，我要放假！我要搞對象！”

笑鬧間，兩人看看書聊聊天，把原本堵在心里的疑問各自坦誠，講開來，一切也就不再猶豫躊躇，為更好的自己設立更果斷目標。每個人的獨立，都艱難不易。

傍晚胖姐過來，三人點了廣東菜外賣，喝光午飯剩下的梅子酒。接近出發(fā)時間，小森收好隨身背包，確認一遍證件齊全，車子在樓下等。

“好了，出發(fā)。”小森和南方坐后排。

“咱娃辛苦啊，去了就好好學習好好玩兒，明年可不一定有長假。”胖姐已經(jīng)估算過接下來幾個新工作。

一路上小森和南方在后排輕聲說著話。

“真的，沒有什么借口阻止自己去實現(xiàn)能力最大化，南方，我們好好干吧。”小森看著窗外，感知近幾年的變化。

“嗯，不努力拼一下，怎么知道自己真的不行呢？”

“哎你們說，怎么咱這幾個人，也算看過人間資深齷齪事吧，到現(xiàn)在還一直挺樂觀。”小森扒著窗，回頭等待大家答案。

胖姐搶答：“可不就是禁得住社會摧殘唄，不樂觀還能跟誰撒嬌撂挑子咋的？”

“生活成本高，壓力太大，上有老下有小，年輕人卡在中間這轱轆，停不下來。”強哥趁等紅燈，加入聊天。

“同意！”三人對強哥點點頭。

候機前，南方給胖姐和小森留些悄悄話時間，自己在角落回復工作群消息。

夜晚，機場燈光冷白色，墻面淡淡反射，映著人們行色匆忙。東方傳統(tǒng)文化很奇怪，熱衷傳播悲情。南方想起曾經(jīng)看過的一個紀錄片。

一對年輕夫婦，男人為了給唯一的女兒創(chuàng)造改變命運機會，自己黑在海外打工，多年和妻女兩地分居，電話都很貴的年代，除了按時寄錢，就極少聯(lián)絡。借女兒考上國外名校來父親城市轉機的機會，成為父女倆十幾年來唯一相處時間，兩人陌生又尷尬。該片結尾是女兒在國外畢業(yè)工作，接父母一起過去生活。

南方看過兩遍這部片，除了心疼，跟著一起哭，不敢想象這么殘酷無奈的選擇，放到如今還有多少家庭想去模仿。

一家三口，在互聯(lián)網(wǎng)剛剛起步的80年代，超過十五年兩地，甚至三地生離，為女兒創(chuàng)造改變人生的條件，犧牲夫妻正常婚姻生活。女兒成長過程中，是不是也想過，自己有沒有別的選擇？可不可以選擇？作為同樣為留學夢付出的媽媽，十幾年來被親戚鄰居質疑“你老公拋棄你們母女”、“你男人可能娶了新老婆”……

一部只有無盡難過的紀錄片。

南方時常覺得自己好幸運，生在機會更多，選擇成本相對不高的年代。只要輸入關鍵字，可以學到大量免費知識。一些專業(yè)性較強，細化垂直領域的付費網(wǎng)課，也不過幾塊錢一期，一百多塊就能學習整季內容。這是個只要肯進步，就有更多機會可爭取的時代。

“走吧，來抱抱，到那邊好好的，想買什么就買買。”胖姐把小森南方一起攬在懷里，像保護自己的小雞。

“舍不得，都是血汗錢啊！”

“浪一浪再回來賺，去吧，時間差不多了。”南方拍拍小森的背，幫她把外套帽子戴好。

“再見啦親愛的們，可愛的我上學去啦！”小森跑開兩步回頭招手。

“可你妹呀，快去吧！”胖姐揮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