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結論
如上所述,民國時期的三部刑法典在是否肯定過失共同正犯這一問題上,態度由積極走向消極。這也是當時中國的刑法學由主觀主義走向客觀主義的一個縮影,其中也可以看出肇始于德國、蔓延于日本、流傳到中國的古典學派與近代學派之間的激烈對立及其發展趨勢。在共同犯罪的問題上,則具體表現為犯罪共同說與行為共同說之間的分歧,以及犯罪共同說逐漸占據支配地位的趨勢。
《暫行新刑律》全面肯定了包括過失教唆犯、過失幫助犯、過失共同正犯、故意與過失相結合的過失共同犯罪類型。這一方面是受到主持《大清新刑律》起草工作的日本刑法專家岡田朝太郎個人觀點的影響;另一方面則是當朝統治者在內憂外患的處境下為了維護風雨飄搖的統治地位,不惜將刑罰處罰范圍擴張到最大范圍,這明顯是“刑亂世,用重典”之思想的延續。
1928年的《舊刑法》則只明確肯定了過失共同正犯這一共同過失犯罪類型,不存在過失教唆犯與過失幫助犯之規定。這一方面是因為在學理上受到德國,尤其是日本的客觀主義刑法學的影響;另一方面則是認識到了《暫行新刑律》過大擴張了共犯處罰范圍,使共犯的成立失去定型化,但即便如此,過失教唆犯與過失幫助犯在法理上與實踐中均難以成立,導致法條被虛置,因此立法者直接將其廢除。
1935年的《新刑法》則進一步刪除了關于過失共同正犯的規定。這主要是因為全面模仿了日本的共犯立法模式。但由于第28條并未將共同正犯的范圍明確地限定于故意的共同正犯,因此,圍繞是否存在過失共同正犯這一問題,在學理上展開了激烈的爭論。雖然這一爭論在我國大陸只持續到新中國的成立,但在日本等地則延續至今。
共同犯罪以故意共同犯罪為常態,這是古今中外無論在立法上、司法上還是理論上的共識。但是,這是否意味著共同過失犯罪在實踐中不可能發生,或者即使發生了,刑法也必須保持不作為的態度?至少對于第一個問題,恐怕難以直接做出肯定的回答。如果我們承認人類的認知水平有限,那就不得不承認原則必有例外。只是,如果廣泛承認例外的話,那么可能意味著原來所謂的原則是錯誤的,也可能意味著所謂的例外根本不是例外。因此,必須對例外情況做嚴格限定,并處理好原則與例外之間的關系。
如果將共同過失犯罪也作為共同犯罪形態的一種例外的話,那本書認為也必須將這種例外限定于過失共同正犯上,而不能像《暫行新刑律》那樣廣泛承認所有的過失共同犯罪類型,上述三部刑法典的演進也恰好反映出了限縮這一例外的必要性與必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