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時代與知識時代
在此基礎之上,我們不難發現,信息時代和知識時代有著較為明顯的區別。信息時代的到來,是以信息處理技術的躍遷為標志,尤其是計算機硬件的革命。對于企業而言,信息化就是為了滿足工作流程中的數據交換而搭建信息系統。在信息時代中,管理圍繞信息架構而搭建,人的作用在于填空。信息系統中的填空題雖然不會像流水線時代那么原始,但人的能動性依然受制約。
然而,因為知識的內生性,知識時代注定是屬于人的時代。野中郁次郎提出:“由于時代的劇烈變化,價值的生成源泉已經不僅局限于工廠和硬件,而逐步轉向以產品為媒介的問題處理、服務和信息提供等。這種現象不分行業類別。人或組織創造的知識或基于知識的資產成為價值產生的源泉。”
知識時代是信息時代的進化版,或者說正是因為有了信息的大爆炸,才有了以知識為媒介,喚醒“人”的機會。對于企業而言,“知識”的含義不是在信息系統中做概念的替換,更不是簡單的效率提升。知識將導致未來的企業和生產經營方式發生革命。
知識為現代管理帶來了什么?野中郁次郎在《知識經營的魅力》一書中,總結了知識管理的兩大源流:對企業內部資源的關注和對數字化經濟的關注。
20世紀90年代初,美國經濟遭遇危機,被迫為了削減成本而進行裁員和重組。美國企業開始反思自己的科學管理模式,轉而學習日本企業,把注意力放在組織內部無形的資源和能力上,核心競爭力(core competence)、學習型組織、流程再造等都可謂這一反思的經典成果。同時,裁員和重組的弊端開始顯現。由于掌握知識的人才流出和部門分割,一直以來支撐企業發展的知識生態系統開始崩塌,進而引發了“知識問題”。大量的企業并購頻繁發生,也導致企業原生的知識體系不相適應,促使企業更加關注內部資源的整合。此外,許多企業在全球化市場環境下面臨生產周期大幅縮短的問題。這些企業迫切需要在關鍵領域掌控、有效利用知識。企業需要通過個人或組織的知識共享和轉讓(技術知識再利用),避免業務流程的重復,實現生產效率的提高和快速的市場反應。
在這個時期,“敏捷”(agility)概念出現。這個詞不單是指要快速反應,而且是出于美國硬件廠商的一種迫切意識,即僅僅制作硬件是無法生存下去的,需要為用戶提出定制化的解決方案。這其中不僅要靈活處理好各類信息技術,還要重新定義與合作企業的虛擬組織關系,野中郁次郎甚至認為,要“不顧及經營形式發生質的變化”。例如,拆解開既存的企業價值鏈條,發展外包業務。如此,企業方能掌握經營“新知識”。1995年美國股市出現反彈,驗證了這類嘗試的成功。
具備了敏捷資質的美國企業,不再依靠硬件,而是依靠提供融入了服務的產品,迅速爭取顧客。IBM和通用電氣公司(GE)就是典型代表。IBM由原來的以硬件為核心的獲利結構向以服務為中心的結構快速轉變。當然,這是因為它自身遭遇史無前例的危機而瀕臨破產。來自食品與煙草公司的郭士納出任IBM總裁,進行了一系列調整和改革,轉移了公司發展的重點,使這個20世紀90年代初期幾乎瀕臨滅絕的“恐龍”獲得了重生和大踏步的發展。
同樣將發展重心轉向服務的還有GE。這種向服務的轉移顯示了知識在企業中地位的上升。德魯克的先見之明得到了證實:知識才是企業競爭力所在,員工的知識是企業重要的資產;在未來的時代里,“服務經濟”將取代“制造經濟”,而“知識工作者”將取代“傳統勞工”。在組織形態上,企業必須轉變成為信息導向的形態,而它們是否能夠脫穎而出提升競爭力,將取決于“知識管理”的導入與執行。
1991年6月3日,《財富》刊登了編委托馬斯·A.斯圖爾特(Thomas A.Stewart)的文章《腦力》(Brainpower),提出智識資本正在變成美國企業最有價值的資產,也會成為其最有力的競爭武器。其后,他發表了一系列論證文章,并于1998年出版了《智識資本:組織的新財富》
一書。2003年,他出版了另外一本書《知識的財富:智識資本與21世紀的組織》
,講述企業如何運用智識資產獲取市場成功的故事。
進入新世紀,知識在企業中的價值已經成為不言而喻的事情。就在斯圖爾特1991年的文章發表后不久,他遇到了GE的掌門人杰克·韋爾奇(Jack Welch)。韋爾奇激動地說:“智識資產就是一切。我們正在做的、必須做的就是釋放員工的想法,如果我們想贏的話。”很快GE就在自己的價值觀中加上了一條:“珍視全球智識資本和提供這種資本的人……建立多樣化的團隊以最大限度地發揮它。”2006年,德意志銀行在《華爾街日報》上打出大字廣告:“想法是資本。其余的只是錢。”同一年,摩根大通在其第一份年度報告中也大聲宣示:“智識資本的力量在于其培育點燃價值的觀念的能力。”
斯圖爾特回顧智識資本的理念在美國企業中的扎根過程時說,十年間,發生了四大變化。
第一個變化,公司董事會對待知識的態度。董事會上開始更多談論“核心能力”而不是“核心業務”,平衡計分卡(balanced scorecard)提供了選擇和衡量非財務績效指標的方法,開始廣為公司接受。今天,將知識當作一種資源的討論已經格外的豐富,經理人和管理學者都清楚地知道哪些知識資源過于豐富(例如信息超載),而哪些又是稀缺的(例如注意力稀缺)。
第二個變化,知識管理蔚為流行,有些公司還任命了首席知識官。越來越多的公司開始尋找他們的知識業務為何,知識價值主張又是什么,即發現自己可以銷售哪些東西,以及如何通過銷售來獲得盈利,然后再決定如何管理知識。
第三個變化,“實踐社區”(community of practice)深入人心,似乎在管理思維當中獲得了永久性的位置。1987年之后,公司中的非正式組織開始引發人們的興趣。當時,帕洛·阿爾托學習研究所(Institute for Research on Learning in Palo Alto)的認知人類學家簡·雷弗(Jean Lave)和艾蒂安·溫格(Etienne Wenger)辨明了一些特殊群體,并將其命名為實踐社區。實踐社區就是那些出現在與工作有關的領域或問題周圍的群體。它們沒有議程;它們按照自己從事的主題加以定義,而不是按照項目、級別、部門或是公司從屬關系。它們就在發生學習和創新的地方。它們可能是自然演化出來的,因為社區成員在特定領域擁有共同興趣;也可能是為了獲取特定領域的知識而有意設計出來的。在分享信息和經驗的過程中,社區成員得以相互學習,并在個人和職業兩個層面獲得發展自己的機會。
學習是社會性的,聚焦于社區和團隊的經理人可以提高績效并產出社會資本,這現在已經成為組織的共識。
第四個變化,大多數公司的心態已經從知識儲藏變為知識分享。20世紀80年代興起了對標(benchmarking),其背景是質量運動。GE就是其中的翹楚,從1988年開始,它已和其他公司開始系統性地分享最佳實踐。Lotus Notes風行,互聯網登場,協作性信息技術推動了知識管理和智識資本的發展。對“非此地發明”(not invented here)的抵制態度讓位于“在別處發現”(probably found elsewhere)的開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