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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紅與黑

[法]司湯達

司湯達(Stendhal,1783-1842)是法國批判現實主義文學的偉大先驅。司湯達原名亨利·貝爾,出生于法國多菲內省。多菲內原屬意大利,1349年劃歸法國,但與意大利一直有密切的關系。司湯達早年喪母,父親不善教育子女,他由思想開明的外祖父教養成人。1800年司湯達投奔拿破侖軍隊,追隨拿破侖南征北戰。波旁王朝復辟后,司湯達僑居意大利,熱情贊助意大利愛國人士所從事的反對奧地利的民族解放運動,并開始以司湯達的筆名發表文學作品。

1821年,司湯達回到巴黎。在浪漫主義與古典主義的論戰中,司湯達發表反對古典主義、提倡現實主義的文藝論著《拉辛與莎士比亞》。他反對機械照搬古人的古典主義創作方法,主張認真觀察、研究、反映時代生活的浪漫主義創作方法。司湯達在這里所說的浪漫主義其實就是日后被稱為現實主義的創作方法。這部重要理論著作對法國批判現實主義文學的發展產生了重大影響。此后,司湯達陸續創作了一系列現實主義作品,其中最著名的有長篇小說《紅與黑》(1830)、《巴瑪修道院》(1839)、《呂西安·婁萬》(又名《紅與白》,未完成,1901)、《拉米埃》(未完成)、短篇小說集《意大利遺事》(1855)等。1842年3月23日司湯達病逝于巴黎,墓碑上鐫刻著他生前擬好的碑文:“亨利·貝爾 米蘭人 寫作過 戀愛過 生活過”。

作品梗概

于連·索萊爾是法國維里埃市一家鋸木廠主的兒子,聰明、漂亮、生性敏感、富有激情。他不滿于貧賤的出身和平庸的生活,在一個帝政時代老軍醫的熏陶下接受了資產階級啟蒙思想,向往拿破侖時代的沸騰生活。他崇拜拿破侖,渴望以拿破侖為榜樣,混跡軍界,建功立業,但拿破侖的倒臺和波旁王朝的復辟徹底斷送了他從軍界青云直上的希望。為了能出人頭地,他只得把崇拜拿破侖的真實情感深藏心底,勤奮地學習拉丁文和神學,耐心地等待時機。

18歲那年,于連經謝朗神父推薦,來到維里埃市市長德·萊納家里當家庭教師。一踏進上流社會的門檻,于連就感受到了上流社會的虛偽與丑惡,以及來自上流社會的冷落與輕視,特別是市長德·萊納先生對他的輕慢更是讓他感到自己的尊嚴受到了侮辱。于是,出于對市長本人及整個上流社會的報復,他對市長夫人發起了強烈的感情攻勢,并大膽地占有了她。正當他與市長夫人頻頻幽會,品嘗著勝利的快感時,他和夫人之間的私情被人寫匿名信告發。為躲避風頭,于連離開了維里埃,在謝朗神父的建議下,來到省會貝藏松神學院靜修神學。

于連本人并不相信上帝,但為了能早日脫離與世隔絕的貝藏松神學院,他壓抑住內心的自由思想,表面上裝出一副虔誠苦修的樣子,把一部拉丁文的《圣經》背得滾瓜爛熟,以此博得院長彼拉神父的賞識,被破格提拔為神學課講師,并得到貝藏松大主教的恩寵。但好景不長,彼拉神父在神學院的內部派系斗爭中被打下院長寶座。為免遭迫害,于連隨彼拉神父去了巴黎,并被后者介紹到德·拉·木爾侯爵府上做私人秘書。

在木爾侯爵府上,于連工作盡心盡責,十分賣力,頗得侯爵的信任與重用。與此同時,他與眾不同的言談舉止激發了不滿平庸生活、渴望偉大愛情的侯爵千金瑪蒂爾德小姐的興趣。經過一番相互勾心斗角的愛情游戲后,于連終于征服了瑪蒂爾德,并使后者懷上了身孕。瑪蒂爾德公開向父親提出與于連結婚的要求。眼見生米煮成熟飯,木爾侯爵只得應允了女兒的要求。于是,德·拉·偉業騎士的稱號、二萬零六百法郎年收入的莊園、法蘭西陸軍中尉的頭銜,紛紛落在了于連身上。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然而,正當于連躊躇滿志,扶搖直上之時,仇視、妒忌于連平步青云的封建貴族和教會神職人員狼狽為奸,設下圈套誘騙德·萊納夫人給木爾侯爵寫信,揭發于連是專門引誘良家婦女騙取錢財的騙子。侯爵一怒之下取消了于連和瑪蒂爾德之間的婚約。眼見錦繡前程轉眼化作泡影,失去理智的于連買了手槍直奔維里埃,向正在教堂祈禱的德·萊納夫人連開兩槍,于連因此被捕入獄。

在獄中,于連對社會乃至整個世界的罪惡有了進一步的認識,決定以死來對抗這個罪惡的社會。他拒絕了瑪蒂爾德的援救,在法庭上發表慷慨激昂的激烈演說,勇敢地走上斷頭臺,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范方俊)

作品賞析

這部小說原名《于連》,后由作者改為頗具象征意義的《紅與黑》,使作品的哲理與審美意義更加深化。小說問世一百多年來,僅僅關于這個題目就有無數種詮釋。譬如說,“紅”與“黑”分別象征紅色的軍服和黑色的教袍,即拿破侖的光榮和教會仕途;紅色象征著愛情、榮譽、幸福、英勇,代表于連對真善美的追求,黑色象征陰謀、野心、罪惡、偽善,指代當時黑暗腐朽的社會風氣;“紅”象征法國大革命及拿破侖的英雄時代,“黑”則象征貴族重新上臺的復辟黑暗時代……作者賦予“紅”與“黑”以深刻含義,使人無法窮盡其意。更有人說,這是“面紗后面美麗的雙眼”在“觀察著人類的心靈”。司湯達開西方文學“向內轉”之先風,人們總能從“紅”與“黑”中讀出自己的人生體味。

《紅與黑》的眾多讀者都不免要為于連之死扼腕嘆息。有人感嘆他的生不逢時,有人惋惜他一時沖動而自毀前程,更有人詛咒腐朽社會對一個平民英雄的不容。但事實上,于連的悲劇是由社會和個人的多種因素共同筑就,不可一而化之。他最終選擇了死亡,未嘗不是以肉體的終結換取心靈的永恒寧靜。這里將試圖對于連悲劇的動因進行三重分析。

于連的幼年在光榮與夢想的拿破侖時代度過。老軍醫的教誨是對他智慧和理想的啟蒙;拿破侖的大軍公報匯編和《圣赫勒拿島回憶錄》成為他“最珍貴的經典”;當看到拿破侖的騎兵從意大利歸來,他“興奮得發狂”;拿破侖的遠征故事又使他“熱血沸騰”。他無時無刻不在幻想著像拿破侖一樣,憑借自己的才能,從一個“卑微又貧困”的下等兵士,一躍成為“世界的主人”。對拿破侖的崇敬和對未盡戰事的痛惜投射到書中便為于連的生命之曲定下了一個基調,使他對拿破侖的崇敬和追憶貫穿全書。

拿破侖的英雄神話在那個時代曾激起一代青年,尤其是平民青年的英雄幻想,包括作者司湯達這個拿破侖真正的“龍騎兵”在內。當法軍從莫斯科潰敗時,他曾流淚道:“拿破侖和我一起垮臺了!”于連的生命戰歌并沒有奏響。倘若他早生30年,無疑會成為拿破侖式的英雄,但可悲的是,當他的成年到來時,波旁王朝隨著“神圣同盟”的鐵蹄卷土重來,不僅是一個于連,成千上萬個于連的夢想就此破滅。打破了等級門第的拿破侖式的晉升之路走到了盡頭。然而那個“致命的回憶”卻像一塊烙印永遠地留在了于連心底。當一人獨處時,他不由自主地注視天上的雄鷹,羨慕“它的這種力量、他的這種孤獨”。這是拿破侖的命運,也是他自己的命運。

英雄夢想雖然破滅,但才貌出眾、天性叛逆的于連卻不甘于過父親一樣的平庸生活。小城教堂的富麗、雄偉以及神父們誘人的薪俸啟發了他。于是他走上了一條曲折實現夢想的道路——從事神職。而這也是當時的上流社會向平民青年開放的為數不多的出路之一。正當他洋洋自得于“自己的聰明”、“選擇了這個時代的軍裝”時,卻沒有意識到在這條路上,不是以卑鄙的手段用他人的鮮血來實現自己的野心,就是成為卑鄙手段的犧牲品而死于非命,二者之間絕無中間道路可行。于連靈魂的實質使他不能向福利萊一樣走上第一條路,因此他就注定成為第二條路上的冤魂。他曾幻想著在教士之路上既保全靈魂又飛黃騰達,但無論一個平民多有才干,當時的上流社會不會給他這樣一個兩全的機會。因此,當于連帶著走中間道路的幻想上路時,就已向死神預約了命運。

是什么使得他不能走上第一條道路呢?這就需要深入于連靈魂的內核探究。于連的自尊是他靈魂本質所在,正是這一承自平民意識的品質為他贏得了尊重和愛情,也為他招來了敵視和不幸。當時的上流社會并不完全排斥平民青年躋身其中,福利萊和瓦勒諾便是“成功”的模范。但這種“成功”的代價便是出賣靈魂,不擇手段的傾軋和奴顏婢膝的諂媚使人最終成為卑賤不堪的“搖尾狗”。當他們最終躋身上流社會時,靈魂和良心也喪失殆盡。但這套路數在于連卻行不通。他不夠卑鄙而過于自尊,既不能屈尊成為貴族們徹頭徹尾的奴隸,也不愿以他人的鮮血換取自己的功名利祿。他所向往的是“不屬于任何客廳、任何黨派”,而完全靠個人奮斗來實現理想。對于諂媚,他更不在行,“那些諂媚的情形,只要想一想就知道自己是失敗者”。即使是躋身于巴黎最高級的秘密會議,仍能看出他的內心活動與那些大人們多么格格不入,他暗地詛咒他們是“有勇氣而沒頭腦的傻瓜”,自嘲扮演了一個“可笑的角色”。當他的“恩人”德·拉·木爾侯爵的責罵傷害了他的自尊時,他憤然離去,老奸巨猾的侯爵因此看出這個年輕人“性格根本處有可怕的地方”。因此,于連的自尊成為他不見容于貴族階級的本質原因。

對于于連在神學院的偽善以及在巴黎給貴族幫兇,與其說是他的蛻變,不如說是不自覺地為保全其內心世界而進行的嘗試和妥協。黑色教袍只是他的偽裝。生活在充滿敵意的世界里,他不得不隱藏自己的真誠和激情。只有在孤獨一人時,才是真正的他。真正的于連是藏在弗朗什—孔泰山洞里的于連,享受著自由的幸福。真正的于連還是死囚室里叩問著靈魂的于連。身陷囹圄之后,他方才意識到這“自由的幸福”在這樣的社會中是無從實現的。強烈的自尊已融入他的血液,使他無法屈從于福利萊、瓦勒諾之流;而碌碌無為的茍活又讓他感到生不如死。在殘酷的現實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宿命,于是在陳述了對這個世界的最后一點驕傲后,于連帶著一顆仍舊完整的靈魂坦然就死。

槍殺德·萊納夫人成為于連命運的轉折點,一個青云直上的平民青年轉瞬跌落萬丈深淵。而他竟采取了如此聳人聽聞的方式——在盛大的周日彌撒上,在眾目睽睽之下完成了這絕望的復仇。作者僅用短短一頁篇幅,沒有描寫,也沒有他擅長的心理分析,除了于連買槍時幾句答非所問的對話之外,簡直像一部由一連串茫然動作組成的無聲短片。使人感到于連是在夢游般的喪失理智的情況下向德·萊納夫人開了一槍。

情節的急轉直下以及描寫手法的突變使得這一部分內容一度成為讀者質疑的焦點。但于連的行為軌跡并不是沒有根據的,這種突然爆發的復仇沖動已不止一次。如前所述,于連的自尊心是不可侵犯的,而一旦被激怒,他的沖動又是一刻也無法遏制的。早在維里埃,于連誤以為德·萊納夫人對他故意冷淡,就曾以“痛苦、傲慢、兇猛的神情”使對方渾身戰栗。而在侯爵府的圖書室里,于連盛怒之下用劍刺傷瑪蒂爾德小姐的舉動則是更加明顯的例證。可見,沖動易怒的特質足以使于連轉眼間便兇猛得如一頭獅子。

于連對于他生命中這兩個最重要的女人,顯然懷有截然不同情感。與德·萊納夫人之間的愛,雖然充滿了重重阻隔和懺悔,甚至直接導致了于連的落難,卻是他惟一的真愛。正因為傷害和背叛來自最愛的人,才使得于連夾雜著自尊的憤怒不顧一切地噴涌而出。德·萊納夫人的天真、無私和善良能讓于連感到內心的平靜和幸福。尤其在于連入獄之后,一切的激情沉淀下來,真愛便浮出水面。死前能見到德·萊納夫人是他最大的愿望,每當想到她,于連便處于遠離死亡恐懼的安詳之中。比較而言,于連與瑪蒂爾德小姐的感情不是綿長悠久的相守,而是激烈刺激的征服。這兩個本質上相似的叛逆者對對方的追求都帶著各自的野心,于連得到瑪蒂爾德小姐的同時也宣告著他對貴族子弟的勝利,而瑪蒂爾德小姐則有意無意地想在于連身上實現她英雄式的愛情,于是她才敢于在于連死后抱著他的頭顱并親手埋葬,正如她的祖先所為。

綜上所述,時代、品質和性格三重動因同時并存、相互激發,鑄成了于連的悲劇。社會現實不斷挑釁他的自尊、助長他的野心,而強烈自尊所帶來的不可遏制的沖動激情又使他一次次地“自毀前程”,并終于消減了野心,喚回了靈魂的復蘇。于連之死在人們看來似乎是時代和個人的悲劇,生于當時,平靜地選擇死亡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個好的歸宿,而這也是他告別內心無休止的躁動而保全靈魂的惟一出路。

司湯達一生文名寂寞,《紅與黑》在發表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頗受冷落,但他仍堅信自己的作品超越了“時人的理解水平”。最終司湯達成為法國現實主義文學的始祖,他的杰作贏得了20世紀讀者的喜愛,其原因主要在于主人公那種種超越現實的努力奮斗具有人類不斷追求自由的美學價值。

(王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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