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巴黎圣母院
- 外國文學的朝圣之旅
- 梁坤 主編
- 4780字
- 2019-11-18 09:34:10
[法]雨果
維克多·雨果(Victor Hugo,1802-1885)是法國浪漫主義文學運動的領袖,偉大的詩人、戲劇家和小說家。
1827年,雨果發表了被稱為浪漫主義宣言書的《〈克倫威爾〉序言》,這篇雄文猛烈抨擊了古典主義的清規戒律,提出浪漫主義美丑對照的美學原則,具有劃時代的意義。1830年,浪漫劇《歐那尼》的演出,標志著浪漫主義戰勝了古典主義。青年雨果被尊為浪漫派旗手和領袖。
1831年,雨果發表小說《巴黎圣母院》,成為浪漫主義小說的范本。19世紀30年代至40年代,雨果發表了大量詩集和劇本。雨果的政治態度受母親和父親的不同影響,在君主立憲和共和政體之間多次搖擺。1851年路易·波拿巴政變,宣布成立第二帝國,雨果因反對帝制而被迫流亡國外,長達19年之久。流亡期間是雨果創作最豐盛的時期。他發表了詩集《懲罰集》、《靜觀集》和長篇小說《悲慘世界》(1862)、《海上勞工》(1866)、《笑面人》(1869)等杰作。
1870年普法戰爭爆發,第二帝國覆滅,雨果回到祖國。1874年,最后一部重要作品《九三年》問世。
1885年5月22日,雨果于巴黎病逝,享年83歲。
作品梗概
1842年1月6日,巴黎城在歡度主顯節和愚人節。新當選的“愚人之王”——圣母院奇丑無比的敲鐘人卡西莫多被人們抬著游行取樂。格雷弗廣場上,以賣藝為生的吉卜賽少女愛斯美拉達帶著小山羊輕快地跳舞。她動人的美貌和婀娜的舞姿博得了人們的贊嘆。在圍觀的人群中,有一張嚴肅而陰沉的面孔不時對少女發出惡毒的詛咒,使她不寒而栗。這就是巴黎圣母院副主教克洛德·弗洛羅。美麗活潑的愛斯美拉達引起了他強烈的占有欲。他指使養子卡西莫多黑夜攔路劫持。宮廷衛隊長腓比斯聞聲相救,少女對這個年輕英武的軍官產生了熱烈的愛情。隨后,她來到巴黎流浪人和乞丐的聚居地。窮詩人格蘭古瓦誤入“奇跡王朝”,就要被送上絞架之際,善良的少女為了拯救他的性命同意與他碎瓶結婚,卻從不讓他近身。
克洛德妒恨交加。他跟蹤這對戀人,趁他們在一家小旅店幽會之機刺傷腓比斯,然后越墻潛逃,后又嫁禍愛斯美拉達。次日,在克洛德操縱下,宗教法庭認定愛斯美拉達是女巫,是她驅使黑衣魔鬼謀殺情夫。少女屈打成招,被判處絞刑。當天夜里,克洛德來到死囚牢,跪在愛斯美拉達面前坦白了他所做的一切,表露內心的巨大痛苦,聲言只要少女以身相許,就能獲救出獄,卻遭到少女的憤怒斥責。行刑之日,卡西莫多劫持法場,把少女抱進不受法律管轄的“圣地”——圣母院,無微不至地照顧她,成了她忠實的朋友和恭順的奴仆。
克洛德乘人之危,企圖占有少女,愛斯美拉達吹起鐵哨,卡西莫多前來解救。愛斯美拉達要用短刀懲罰主教,被卡西莫多阻止。
克洛德淫心未逞,煽起宗教狂熱,要法庭不顧宗教避難權逮捕愛斯美拉達。巴黎乞丐王國的流浪漢們為營救自己的姐妹,黑夜攻打圣母院。卡西莫多從鐘樓上放下巨大的梁柱,放出滾沸的熔鉛。國王下令派兵捉拿,三天內把她絞死。克洛德乘混亂之機,指使格蘭古瓦出面勸說,將愛斯美拉達騙出圣母院,從后門渡河帶走。
克洛德把少女帶到絞架前,逼她在他和絞架之間作出選擇。愛斯美拉達寧死不屈。克洛德氣急敗壞,把她交給隱居在廣場旁的一個隱修女看管,自己去叫官兵。隱修女因15年前被吉卜賽人偷去了美麗的小女兒而對吉卜賽人恨之入骨,為此經常咒罵賣藝的愛斯美拉達。此刻,她突然發現即將被處死的少女正是自己的女兒。母女重逢的激動變成了訣別的哀號。克洛德帶官兵趕來,母親竭力搶救女兒,被劊子手一腳踢開,頭部觸石而亡。
克洛德回到教堂鐘樓上,對著脖子上套著絞索的愛斯美拉達發出一陣猙獰的狂笑。絕望的卡西莫多怒火中燒,把他從頂樓推下摔死。第二天,敲鐘人便失蹤了。
兩年以后,在隼山的地窖里,人們發現了兩具抱在一起的尸骨。一具顯然是個畸形的男子。當人們試圖把他們分開時,尸骨化作了塵土。
作品賞析
《巴黎圣母院》是浪漫主義小說創作的典型范本,集中體現了雨果早期的人道主義思想。
小說的中心主人公愛斯美拉達是集人類美德于一身的少女,是真善美的化身。被人道主義者視為永恒的美德她無一缺失。她慈悲、善良、純潔、溫柔;她美麗活潑,無憂無慮,充分享受著生命給予的快樂。她一出場就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雨果沒有對其外貌進行直接描寫,但巧妙地描寫了與愛斯美拉達接觸的每一個人。他們無不為其魅力所折服。愛斯美拉達的到來使格蘭古瓦的宗教劇表演被迫終止,令其失去成名機會。但當他看到正旋轉著、舞動著的超自然的生物時,這位流浪詩人、中庸哲學家也不能不為其傾倒,感嘆其美麗、充滿活力和生命力的結合,并緊隨其后,窮追不舍;愚人之王卡西莫多也被其美麗所震撼,愚頑的心靈放出睿智的光輝;難怪國王衛隊長腓比斯要起非分之想,副主教克洛德·弗洛羅一見之下眼睛里便閃爍著“奇異的青春、狂熱的生命、深沉的熱情”。在她身上,外表美和內心美高度統一。她把愛與善獻給了所有的人:從奇跡王朝的男女乞丐到巴黎的勞苦大眾;她與格蘭古瓦素不相識,卻為搭救她而碎瓶結婚;奇丑的卡西莫多曾搶劫過她,她卻以德報怨,在他受刑時送上救命的活水。對腓比斯她更是一往情深,純潔真誠。她認為愛情是兩人合而為一。那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合成一個天使。那就是天堂。她從不懷疑那個軍官會跟她逢場作戲,會背叛她、遺棄她,至死都對他保持著堅貞不渝的、熾烈的愛情。在克洛德的淫威和誘惑面前,她寧死不屈,痛斥他的卑劣行徑,維護著自己做人的尊嚴。
作家把愛斯美拉達放在中世紀陰森黑暗的背景上,描寫那個專制主義統治的、教會勢力極為猖獗的社會是如何摧殘、扼殺這樣一個美麗、善良、純潔、天真的少女的生命,從而對丑惡的現實提出強烈的控訴。作家同情弱小、疾惡如仇的人道主義激情躍然紙上。
克洛德·弗洛羅是小說的另一中心人物。在這個復雜的人物身上,作者的人道主義思想表現得更深沉、更凝重。雨果把人物放在多重的矛盾沖突中,放在廣闊的社會背景和縱深的歷史背景上,剖析人物靈魂墮落的原因,評判社會的罪惡。他曾是神學院一個苦修的優等生。18歲時“已精通四門學科”,很快在修道院引起敬仰和尊崇,成為青年學者、博士、副主教。他性格中既有好學、專注、虔誠、深刻的一面,也不乏慈悲和善良。當父母被瘟疫奪去生命后,他以兄長之愛撫育了襁褓中的弟弟,“人間感情對于他是一種奇特、甜蜜的體驗”。他收養了因畸形而被遺棄的小卡西莫多,教他說話、念書、寫字。格蘭古瓦做佃農的父母先后死于非命,他6歲成了孤兒。克洛德幫助了他,給他知識和學問,使他成為一個真正的學者、詩人、圣跡劇作者。但同時,小弟的放蕩不羈使他覺得塵世的生活正如《圣經》所說充滿罪惡和墮落,于是又不自覺地由重返塵世轉向自覺地回歸上帝的懷抱,對上帝的信仰更加堅定。
愛斯美拉達的出現使他看到了另一種塵世生活:透明、活潑、樂觀、真誠。他的心靈又被開啟了,想再回世俗社會獲得“莊嚴的愛情”。這直接觸及基督教“禁欲”的禁區,他內心的沖突也因此而更加深刻、復雜和痛苦。他最初想用驅逐、排斥的方法維系自己的貞潔,以為趕走吉卜賽女郎就可以斬斷外界的誘惑,但被人性喚醒的生命激情顯示出如此強烈的沖擊力,使克洛德苦苦掙扎在宗教與人性、靈與肉兩種需求中間不能自拔。他帶著對上帝的懺悔向愛神屈服,決計放棄圣壇,從副主教的位置上逃走,成為蕓蕓眾生中的一員。然而很不幸,他的神職角色并沒有因此而淡化。長期的僧侶生活和性愛壓抑使他未老先衰,30歲上下已經禿頂,剩下的頭發已呈灰色,開闊的額頭上已經開始起皺。這是一個被壓抑扭曲而過早衰微的生命。他身上的黑色教袍就是宗教壓抑的象征和外化。單純的愛斯美拉達幾乎本能地厭惡他的教袍,對這個冷漠、兇險而神秘的人充滿恐懼和憎恨。克洛德重新用基督教義譴責自己的愛情需求:“我已沒有任何美德!我已徹底自暴自棄!作為博士,我踐踏了學問;作為紳士,我毀了我的姓氏;作為教士,我把彌撒書當做淫蕩的枕頭,我向天主臉上吐痰!妖女啊,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于是,他抱著誰也別想得到她的陰暗心理,化愛為恨,勾結王室,把愛斯美拉達送上了絞刑架,成了殘害無辜的千古罪人。由此暴露出性格中自私、虛偽和殘忍的一面。
克洛德這個形象兼有受害者和魔鬼雙重身份。對于宗教禁欲主義,他命運凄慘,宗教否定他的基本欲求,毀滅了他的人性,使他的靈魂和肉體永遠處于尖銳的沖突和分裂狀態,造成了他的悲劇。這是對宗教禁欲主義的全面否定和辛辣嘲諷。對于愛斯美拉達,他又像魔鬼一樣,以宗教害人,罪孽深重。他的變態人格包含了滅絕人性的瘋狂和殘忍,他勾結法庭、軍隊一起迫害愛斯美拉達,造成了少女的悲劇。這個形象集中體現出中世紀教會黑暗、殘暴和虛偽的社會本質。
雨果早期的人道主義思想是與文藝復興時期的人道主義思想一脈相承的。他贊美普通人,肯定人的自然欲望,肯定人有享受現世幸福的權利。他反對宗教禁欲主義、蒙昧主義,要將人類從宗教精神的枷鎖下解放出來。他以全美的藝術形象和深邃的思想力量,沉重打擊了宗教勢力和封建勢力。因此《巴黎圣母院》成了當時法國進步文藝的代表。
雨果在醞釀和創作《巴黎圣母院》時,正是波旁王朝復辟、宗教反動勢力十倍瘋狂地卷土重來的時期。他目睹了專制復辟時期宗教反動勢力囂張的罪行。“壓迫本身就產生了對自由的渴望”。人道的雨果提出了“浪漫主義,其真正的定義不過是文學上的自由主義”戰斗口號。《巴黎圣母院》中所表達的思想正反映了巴黎民眾與日俱增的不滿和對自由的渴望。小說出版之日,正逢群眾搗毀巴黎大主教院的一天。
《巴黎圣母院》是一部浪漫主義藝術杰作,它集中體現了雨果在《〈克倫威爾〉序》中提出的美丑對照原則:“丑就在美的旁邊,畸形靠近著優美,粗俗藏在崇高的背后,惡與善并存,黑暗與光明相共。”在人物塑造上,從人物自身到人物與人物之間,都呈現出美丑對比、善惡對立的美學特質。卡西莫多處在社會最底層,他身體畸形,相貌奇丑,生來就遭受世人的鄙棄和凌辱,長期孤獨、麻木、自卑地生活在圣母院鐘樓上。最初,他對世人回報以同樣的仇視和兇狠。在示眾行刑之時受到愛斯美拉達義舉的感化,長期被壓抑的人性開始復蘇,顯示出一個純凈無私、正直善良的靈魂。他從絞架下救出愛斯美拉達,躲在暗處悉心守護著少女,替她為腓比斯送信,向克洛德復仇,最后殉情而死。他用愛和善向邪惡和殘忍發出了抗議,于是“渺小變成偉大,畸形變成美好”。這樣的結局表現了作者要給惡者以懲罰,給善者以慰藉的愿望。與卡西莫多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外表英俊瀟灑、內心丑陋骯臟的腓比斯。他輕浮放浪,最初對愛斯美拉達情意綿綿,卻不敢出庭為少女作證,洗雪冤獄;在少女面臨絕境盼他來營救時,他卻聽從國王的命令帶領衛隊前去抓捕她;在少女被押上絞架時,他卻和新婚的貴族小姐一起站在露臺上冷眼旁觀。他是促成愛斯美拉達毀滅的又一兇手。他從另一側面印證了雨果的創作主張:“取一個道德上最畸形的人物,加以體態的美和雍容華貴的風度,使其罪過更加突出”。
人物之間也呈現出一種辯證的對照關系。愛斯美拉達象征真善美,克洛德代表假丑惡;同樣容貌俊美,愛斯美拉達忠貞不渝,腓比斯放蕩輕浮;愛斯美拉達義重如山,格蘭古瓦恩斷義絕;愛斯美拉達美麗嫵媚,卡西莫多丑陋可怕,卻都有一顆善良仁慈的心靈。卡西莫多人性復歸,克洛德人性異化;卡西莫多外表丑而內心美,腓比斯外表美而內心丑;同受愛斯美拉達恩惠,卡西莫多知恩圖報,自我犧牲,格蘭古瓦自私怯懦,貪生怕死。
在敘事結構和場面描寫上,雨果也極盡浪漫主義的強烈對比、豐富想象、大膽夸張等藝術手法之能事,鋪張揚厲,揮灑自如。小說以宗教盛會的歡樂氣氛開頭,以少女凄涼慘死的悲劇結尾;格蘭古瓦“怪廳”受審之離奇,卡西莫多廣場受審之荒誕,愛斯美拉達法庭受審之悲慘;圣母院的巍峨壯美與絞架的陰森恐怖、奇跡王朝的離奇怪誕;“乞丐王國”自由平等,互助互愛,愛斯美拉達得到尊重和愛護,路易十一的封建王朝內部互相傾軋,血腥屠殺民眾,將愛斯美拉達迫害致死。多重對照構成了反差強烈、色彩斑斕的巴黎生活畫面,形成了一種審美意境,極富藝術感染力。
(梁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