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決定大辦季母五十歲的生日，熱熱鬧鬧地算是給季以棠添點生氣。

當天來了很多人，霍枔和吳雙玥在樓下接待，賴婧跑到二樓找季以棠，看見她正在打電話，原本想退開的腳步，在聽見季以棠叫出那人名字的時候頓住了。

電話是易恂打的。

季以棠倚在二樓陽臺的欄桿前，纖腰盈盈一握，臉上呈現出一片灰敗之色，唇色淡得幾乎看不出。她怔了幾秒才接通電話，喃喃叫了一聲。

“易恂。”

易恂躺在臥室床上，整個人燒得有些神志不清，聽見她叫自己的名字，頓時清醒了幾分，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什么，只得啞著嗓子問她。

“小棠，我發燒了，好難受啊，你會回來嗎？”

季以棠垂著頭，莫名覺得酸澀，眼眶立刻紅了。

“回不去了。”

她沒有機會、沒有時間回去了。

易恂笑了笑，覺得自己是瘋了，要不就是把腦子燒壞了。

他隱約聽見那邊有人在叫季以棠的名字，猛地閉上了眼，匆匆忙忙說了句再見就把電話掛斷了。

季以棠在昏迷之前，只聽見這一聲再見，隨即耳畔就是一陣忙音，她愣了愣，勾了下唇角。

她想，我還沒有對他說再見，我也沒有機會開口，再跟他說我愛你。

她一點都不想跟易恂分開。

賴婧沖過去將人摟住，面對她全無血色的臉落了淚。樓下霍枔聽見她那一聲大喊，像是意識到什么，上樓后剛想和賴婧說句沒事，在看見她淚流滿面的樣子后沉默了。

幾人匆匆將季以棠送進醫院，這次她身上插滿了管子。

季以棠自己放棄了治療，但醫生還是盡全力想保住她的命。霍枔幾人等在外面，吳雙玥眼底還有驚駭之色，整個人恍惚地坐在長椅上，不可置信地說。

“剛剛，是我聽錯了嗎？二棠......得了癌癥？”

霍枔和賴婧都沒有出聲。

“你們......你們早就知道了？”

“她也是回來才告訴我的。”霍枔說，“阿婧，你是怎么知道的？”

賴婧捏著手指，聲音低啞。

“那天在洗手間，我聽到了。”

她聽到季以棠說不能看她們結婚了，聽到她說舍不得她們，沒人知道她是怎么保持鎮靜回到座位，沒讓吳雙玥看出一點端倪，心底卻像空了一塊，再也填不滿了。

季以棠醒來之后，讓醫生把儀器都撤下去了。季家差不多都知道她病了，來探望的人一波接一波，那幾天她把認識的不認識的親戚朋友都見了一遍，越發感覺生命的渺小。

一周后的晚上，季以棠忽然醒了，守夜的是賴婧和季父，她叫道。

“爸，阿婧，把她們都叫過來吧。”

她知道就是現在了，時間到了。

“爸媽，你們生我養我，我卻沒能孝敬你們，是女兒不孝，這些年我也存了些錢，給你們養老用的。我走了之后，阿枔她們就是你們的女兒，要還覺得寂寞就養只狗，沒事就出去旅游，媽不是一直說想去看花海嗎？”

“小棠......嗚嗚嗚......”季母哭得眼睛紅腫，緊緊拉著她的手。

季以棠只好伸出另一只手去拉霍枔，賴婧和吳雙玥也將手握上去，四個人捏得緊緊的。

“爸媽就拜托你們了。”

“今后的大好風光，替我走了吧。”

“都要幸福啊......”

她的聲音逐漸弱下去，最后一點都聽不見了。

季母崩潰大喊她的名字，可曾經溫婉堅韌的女孩，再也沒有睜開雙眼，無論霍枔如何用力地握緊她的手，屬于她的溫度還是漸漸消散，徹底冰冷。

這注定是個兵荒馬亂的夜晚。

之后一系列的事都是霍枔賴婧幾人一手操辦的，季母承受不住打擊病倒了，季父也幾乎一夜之間白了頭。

最后墓碑落成，賴婧站在碑前，放下了手中的花。

霍枔嘆了口氣，搭上她的肩，輕輕捏了下，問。

“沒事吧？”

賴婧搖搖頭，語氣不知是悲傷還是自嘲。

“本來我想，她跟易恂在一起挺好的，只要她能幸福快樂，我怎么樣其實無所謂。可她就這么走了，讓我連看著她幸福的資格都沒了，你說她怎么這么殘忍？”

“阿婧......”

“我沒事，這件事除了你我，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了。”賴婧雙手掩面，深深吸了口氣，“她都說了，以后的路，我們替她走了，我會找一個平凡善良的人，好好結婚生子，終此一生。”

她喜歡她這件事，就隨著季以棠的離世徹底掩埋吧，不會有人知道，曾經有一個女孩，深切且隱秘地喜歡過她。

她走后，賴婧活成了她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