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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花凋

  • 風月如刀
  • 筱媟
  • 3527字
  • 2020-03-28 21:00:00

子夜畢竟還是沒定性的小孩子,靠著凸出墻面的石墩坐了一會兒,坐不住似的跳起身,撿了枯樹枝在池子里扒拉著玩,惡作劇的將沒開完的蓮瓣打落,將一片池水攪的更加零落,濺起一片水聲,慕容乾笑了笑,沒有出手阻止,正欲起身前行,她忽然一聲“啊”的一聲尖叫,一屁股往后摔了下去。

慕容乾心底一驚,子夜在狼群中長大,膽子不小,能嚇到她的必非常事,匆匆幾步走到池邊,還沒開口問,子夜自己爬起來,戰戰兢兢伸出手往水里指:“師父,水里有人!”

順著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視線所及,是一小片枯了大半的荷葉,被掀起的地方露出了一張人臉,濕漉漉的頭發搭在臉上,無從分辨,也不知生死。

慕容乾順手抄起手邊的樹枝,探出身去挑開蓋在身上的荷葉,才發現是名年輕的女子,身上黃色的裙子上大片的泥漬,胸口微微起伏,還活著。

畢竟是一條人命,慕容乾這么想著:“去叫人,就說有人落水了!”說著退回岸上,離泥沼地遠了些,并沒有要下水救人的意思。

子夜沒走,踮著小腳往前探頭探腦,過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叫道:“木姐姐,那是木姐姐!”

什么?慕容乾眉心一動,剛才確實有一陣莫名的熟悉感,卻沒往別處想,往水里又多看了幾眼,終于認出那張被水泡到有點腫脹的臉,雖然面色發白,頭發也擋住了大半,但左眼角一顆細細的淚痣,確實是木舜華。

“去找輛馬車,叫人幫忙!”慕容乾毫不遲疑的沖上前去,一邊卷起褲腳,將長衫扎在腰間,下水救人,一邊催子夜去找人幫忙。

四周荒僻無人,集市離的遠,子夜去了很久才找來一個矮個子的莊漢,拖著一輛運貨的板車,慕容乾已經將人拉上來,放在岸邊平躺著,自己坐在旁邊,木舜華身上沾著的蒼苔綠蘚被清理了一些,身上的黃色衣裙在太陽下顯得鮮亮刺眼,見有人來,也不多言,迅速將外衫解下來將木舜華的頭臉蓋住,掏出一錠銀子,讓他把人送到煙雨樓。

觀琴得信來到后院時,著實嚇了一跳,慕容乾早上穿著的披風身上還濕噠噠的,沾著綠色、黑色的泥漬,臉色比先前好了很多,木舜華躺在床上,頭發臟亂,呼吸微弱,當下幾乎要軟下身去。

看她進來,慕容乾快速交待道:“子夜已經去請郎中了,你先幫木姑娘換衣服,拿點銀子給外面那個莊漢,讓他閉嘴。”

語畢,匆匆走出門去,觀琴本想問問發生了什么事,但回頭看木舜華臉色發青,心中一陣恐懼,知道不是問這個的時候,連忙矚人燒水給木姑娘擦身。

郎中匆匆而來,搭脈看診,之后連連擺手稱藥石無醫,連藥方都不敢開,觀琴心底一涼,這是姑蘇城最好的郎中,若是連他都束手無策,舜華只怕是危險了。苦求之下,郎中開了些鎮痛解毒的藥交由小廝,倉皇離去,沒收診金。

內傷、中毒、無解,慕容乾每聽一個字,心就往下沉一分,他方才思前想后也不得其中緣由:云游在外的木舜華為何出現在城內?誰將她重傷至此?是否與煙雨樓有關?

觀琴一字一句的匯報大夫看診的結論,話到后面,只覺得心中一塊累累巨石壓著,幾乎喘不過氣,明面上說起來,青樓女子大多孤身無依,說起來都是姐妹,但其實人心隔肚皮,木舜華脾氣陰晴不定,管束樓中諸人從不手軟,但觀琴知道,她是怕自己鎮不住,所以刻意做出嚴厲的樣子,內里還是一個真誠善良的小女孩,至少維護樓中姐妹的心從無矯飾,酒量甚好的觀琴,只有一次醉酒失態,就是在木舜華面前,后來她因為慕容乾抽身離去,觀琴雖然有些暗地里的埋怨,但細想下來又為她開心,江湖悠遠、天開地闊,比這里好得多。

只是萬萬沒想到,不過短短數年不見,再相逢時已是死局,她現在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倒數,藥石無救,思緒及此,皆是先前種種歡笑嬉鬧,一股澀意涌上心頭,幾乎支撐不住,又顧及樓主在前,不便失儀,生生忍住了。

“她醒了嗎?”慕容乾已經換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聽完沉默了一會兒從書桌前起身望外走,“我去看看她?!?

觀琴跟在他后面,穩了穩情緒:“子夜守著,臉色好了些,還昏睡著。”

“傳令各分舵,尋訪鬼醫蘇望?!蹦_步在門口頓了下,觀琴聽見他極輕的一聲嘆息,“總得盡力救她?!?

觀琴應了一聲,接著在心底一聲輕嘆,懷著僥幸,又覺得渺茫,一冷一熱的竟有些眩暈之感。

蘇望是江湖上最有名的醫家,不過向來行蹤詭秘,為人處世乖戾非常,專解疑難雜癥,行醫之法也與一般大夫不同,從不許人在旁觀看,但醫術卻是聞名天下,其人行為蹤跡都透著神秘,故有鬼醫之稱,若非刻意尋訪,或者機緣所在,極少得見。

慕容乾走進房間的時候,正值日落時分,太陽移到窗口的方向,昏黃的余暉穿過窗照到床上,紗帳上的穗子迎風擺動,微微閃光,木舜華的臉隱沒在暗處,子夜站在床尾半步遠的位置,背對著他,忽然心生一種冰冷之感,就像在山里練功時,因為筋骨疼痛,夜里無法入睡,干脆起身坐在山石上繼續修煉內息,心緒不靈氣血翻滾之時,四處無人求救的那種冰冷感。

子夜聽到腳步聲抬頭看向他,鼻頭已經哭紅了,語氣哀切:“樓主,你救救木姐姐!”

慕容乾忽然語塞,他走上去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木舜華呼吸微弱,臉色發青,是劇毒之象,為今之計,要么找到下毒之人,要么請到鬼醫,否則她必死無疑。

晚飯的時候木舜華終于清醒了,說是清醒也只不過是眼睛睜開,水腫的身體根本無法支撐起身,她勉力抬手揉了揉子夜的頭發,笑道:“小家伙,你還好嗎?”

子夜想哭又忍住了,拼命的點頭。

木舜華望了向坐在床頭的慕容乾:“你先出去玩好不好?姐姐有事情要跟樓主說。”

子夜一步三回頭的出了門,看著她消失在門口,木舜華的臉一瞬間垮了下來,一股黑氣已經漫延到手臂上。

慕容乾眼神如電,出手快速護住她的心脈,封住任督二脈,避免毒血快速匯集到心臟,木舜華在中毒之后用內力護住心肺,避免毒素深入,但隨著傷重,內力不支,如今毒已擴散至全身,不出七日,必死無疑。

“沒用的,這是苗疆的蠱毒,種蠱之人已經死在我手上?!蹦舅慈A氣若游絲,卻字字驚心。

“你怎么會惹上苗疆的人?”慕容乾不解,在他的印象里,木舜華不是愛管閑事的人,苗疆至此萬里之遙,若無宿怨,爭斗難生。

木舜華接連咳嗽了一陣,尚有精神調笑:“怎么?要給我報仇嗎?”

慕容乾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道:“如果是沖著煙雨樓來,必然不會輕縱……”

話還沒完,木舜華先打斷了他:“不用,我孤身而來,孑然而去,從不與人牽扯,你若為我報仇,我就欠了你的情,還不了?!?

“木姑娘救我在先,若論恩情,慕容乾萬死難報?!贝嗽捯怀?,數年前初入煙雨樓的場景躍然眼前,彼時那個站在桃花林中俏語輕笑的女子,如今已經半只腳踏進了鬼門關,那片桃林在她離開煙雨樓后不久盡數枯死。

她這短暫的一生,恰如曾經盛開的繁花,只余瞬間芳華,如果數年之前不是她出手相救,世間就不會有慕容雪墨之名,也不會有今日的現狀。

“救你是師父的命令,非我所愿,此后種種,皆是你們的前緣,與我無關,你不欠我什么。”木舜華的臉色愈加灰白,聲音卻逐漸清晰起來。

“你不會死的,我已經詔令各分舵,尋訪鬼醫,我答應過師父會照應你!”

“師父,師父?。俊蹦舅慈A叫了兩聲,幾滴渾濁的淚水流到絲絨枕上,很快暈染成綠色?!八朴翁煜?,不知所蹤,我走了那么多地方,也沒有找到她?!?

慕容乾沉默了,只有他知道,那位為情歸隱、恨意入髓的女子已經化作城外山間的一抷無名黃土,散于風中,得到了她此生掙扎欲求的自由:“她會回來的,只要你還活著,你們總能再見到。”

“她對我不好,脾氣時好時壞,打我罰我,從來不肯輕輕熱熱的對我說話,”木舜華兩眼直盯著頂上錦緞床簾的圖案,蝴蝶棲于花上,翩然生姿,“但我只有她,她對所有人都是一樣的,所以我不生氣,可她還是要丟下我一個人?!?

第一次,慕容乾看懂了木舜華,浸潤于煙花之所,所見所聞,迎來送往,最是侵蝕人心,偏偏沒有至親至友相伴,生就古怪刁鉆、自由任性的性子,善良與殘忍、單純與精明、開朗與自閉,這些截然相反的東西在她身上混成了一體,她將自己裹成一團,燭清塌涼,卻從不想他人尋求絲毫的暖意。

正待開口相勸,卻覺得言之無力,鬼醫從來行蹤杳然,正為難處,聽外面敲門聲響起,觀琴的聲音傳來:“樓主,藥煎好了?!?

揚聲欲叫進來,木舜華卻阻止了他:“我話還沒說完,等一等!”

慕容乾起身開門將藥接了進來,木舜華醒過來之后就靠床半坐著,吃了藥,氣色好了些,又緩緩開口:“你我總算是同門,煙雨樓如今的地位已經不同往日,樹大招風,我死了,你的秘密就能埋于地下,但你想要的太多,崇致坊的那個人與你我不是同路,勉強必然生亂,你如今是煙雨樓主,只能是慕容雪墨。”

聰明人聽話,從來不會只聽表面,慕容乾不知道木舜華如何知曉馮清的事情,也無法預計她知曉幾分,但他知道,她是對的,無論是在朝堂還是在江湖,一朝出錯,他甚至整個慕容家族都會尸骨無存。

“好了,你走吧!我想和觀琴姐姐說說話!”木舜華將被子拉了拉,遮住手臂上的黑氣,下了逐客令。

當晚,后院書房的燭火一夜未滅,觀琴和子夜都睡在木舜華房中,天亮時,子夜先醒,發現床上之人已經沒了氣息,黑氣停在脖根處,臉已經消腫,面色青白,嘴角清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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