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在劍門關上，我想起了宋代陸游的詩：

衣上征塵雜酒痕，

遠游無處不消魂。

此身合是詩人未，

細雨騎驢入劍門。

消魂，亦作銷魂。辭海上解釋“銷魂”為“神思茫然，仿佛魂將離體”。如果遠游而能銷魂，是為極品境界。無論讀書或者旅游，都要用心。只有用心讀書才能有所心得；只有用心旅游才能偶爾銷魂。

有的人被稱為書蟲，總看見他捧了本書看，卻從來沒有聽見他發表什么議論，更沒有見他寫過只言片語。也許，厚積薄發，哪天一鳴驚人，來一本皇皇巨作也未可知。倘非如此，讀到死也沒動靜，豈不是白讀了？

有的人喜歡出門旅游，不停地從一個地方跑到另一個地方。若問看見了什么，支支吾吾，什么也說不出來。趕車趕路，到了地方，排隊上廁所，再趕車趕路。出門又花錢又費勁，那么辛苦勞累，何必！不如宅在家里，睡個懶覺。

讀書，雖不能說開卷有益，但是讀罷掩卷，總該反思一下，這本書說了什么，哪些是以前不知道的。如果看了好多頁還不知所云，趕快丟掉，換一本再看。引起爭議的書，非看不可。越是有爭議的書，越值得看。沒有新觀點，哪里來的爭議？

萬里河山，恰似一本無字天書。旅游就是在讀這部無字天書。要從山河湖海變幻莫測的景色中讀懂歷史、哲學、文化和人生。前輩先賢給我們留下了豐富的文化遺產，其中大量的詩賦散文不僅精煉、生動地描繪了壯麗的景色，還寄寓深刻的內涵。缺乏文化底蘊的湖光山色固然很好，卻留不住心。

旅游要用心去游、去看、去想。銷魂就是一種很高的思想境界。有所感觸，才會仿佛魂將離體。只有托體于永恒的大好河山，方能超脫世間萬般煩惱，升華到一個清凈世界，陶冶情操。在超凡的精神世界里，壯麗的山河可以帶領你向佛陀菩薩請教人生哲學，可以介紹你和文豪詩圣請教切磋，可以引導你拜會先哲賢王、忠臣良將，和他們討論歷代的是非得失。我是學經濟的，多走一些地方，多看一些不同的經濟增長模式，可以幫助我更好地理解經濟學理論和歷史上的興衰交替，總結出更為生動深刻的經驗和教訓。

旅游和讀書，相輔相成，樂趣無窮。

勞動分工是提高經濟增長率的重要一環。出門之后，千萬不要以為自己無所不知，無所不曉。離開自己的駐地之后，人生地不熟，要了解這個地方的今日往昔就要開口問。每到一處，我總是緊跟導游，亦步亦趨，認真聽，不懂就問。后來發現，導游大多是照本宣科。幾乎所有出售旅游紀念品的地方都會有幾本介紹當地風土人情、歷史典故的書。導游的介紹不過是書中之一二。近年來，我從來不買那些旅游紀念品，大同小異，家里不知道積壓了多少，如果都擺出來，還不成了雜貨鋪。但是，只要見到介紹當地風土人情、歷史典故的書籍，我非買不可。有些旅游讀物雖然印制粗糙，或缺文采，卻包含著大量信息和原始資料。花費甚少，性價比很高。拜讀之后，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以至于在歸程路上就愛不釋手。

2015年，我滿70歲，終于宣布退休了。有人問，你身體還這么好，怎么就退休了？我回答，就是因為身體還好就趕緊退休，否則，等到身體垮掉了，爬都爬不動了，退休不退休都沒意思了。

其實，退休了，只不過意味著我不必再按時走進教室講課。身邊照樣跟著一群研究生和本科生，指導論文，寫推薦信。除此之外，書照寫，會照開，科研任務一點沒少，手頭的事情似乎還更多了。最近，和同事們一起編完了《國民核算研究報告，2015》，寫了序言，并且把一本新書《看懂中國產能過剩》交給了出版社。忙忙碌碌，迄今為止，還沒有遭遇人們常說的退休失落感。退休最大的好處是時間安排更自由了。每逢節假日或者寒暑假，人家休息，外出旅游，我在家看書，寫點東西。人家上班上課了，我正好出去旅游。

是不是會寫更多的游記？不一定。要看有沒有感觸，有沒有值得寫的東西。最近，秋高氣爽，我去了加拿大著名的楓葉之都——阿崗昆公園。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漂亮極了。歸來之后，卻不知道寫什么才好。我曾經乘十幾萬噸的郵輪在海上巡航。望著萬頃波濤，心曠神怡，卻寫不出幾個字來。寫不出來就不要寫，無病呻吟，惹人討厭。

無論我去哪兒旅游，夫人關克勤都和我在一起。在旅途中如果我有什么見解、感嘆，她總是第一個聽眾。她不僅聽，還要發議論，經常潑冷水，寫它干什么！確實，在很多情況下，我自己也不知道寫游記干什么。朋友聚會的時候，我常常報告旅游見聞，隨帶高談自己的一孔之見。聽眾反映尚好，沒聽過的要求再講。與其講了一遍又一遍，不如寫出來算了，權當好玩。

退休之后，騰出手來，把最近幾年寫的一些游記整理出來，算是第四卷，交給出版社。和以前幾本游記一樣，這不是正經的研究成果。我在講學、研究過程中順帶著游山玩水，不務正業，寫出來的文字也欠缺推敲，肯定有不少謬誤，倘蒙指正，不勝感激。

北京大學出版社的郝小楠編輯幫助我出了好幾本書。我的游記第三卷就是由她擔任責任編輯。她工作認真，效率很高，提出了不少很有見解的建議。在此致以真誠的謝意。

徐滇慶

2016年11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