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最低標準論”對犯罪構成要件的功能作了歪曲的理解
“最低標準論”曲解了犯罪構成要件的功能,不恰當地將其限制在區分罪與非罪、此罪與彼罪的范圍內,把基本的犯罪構成中能夠起到區分完成罪與未完成罪這一作用的構成成分以及派生犯的犯罪構成中能夠起到區分派生犯與基本犯這一作用的構成成分剔除出構成要件的范圍,導致無法合理處理完成罪與未完成罪以及基本犯與派生犯的關系。
(一)“最低標準論”無法合理處理完成罪與未完成罪之間的關系
完成罪成立的標準是基本的犯罪構成,未完成罪成立的標準是修正的犯罪構成,因而,犯罪完成形態與犯罪未完成形態的關系,集中體現為二者的犯罪構成的關系。在處理犯罪完成形態與未完成形態的關系時,應當以完成形態和未完成形態的犯罪構成為基礎。
基本的犯罪構成和修正的犯罪構成之區分,有著重要意義。通過這種劃分,可以考察同質的犯罪在不同形態下由于構成要件的組成結構不同而所具有的不同程度的社會危害性,[9]且根據兩種犯罪構成的組成結構的不同,能夠合理處理完成罪與未完成罪之間的關系。但是,“最低標準論”則反對對犯罪構成作出基本的犯罪構成和修正的犯罪構成這種區分。持該觀點的學者認為,“作為區分罪與非罪界限的犯罪構成只能有一個,不可能有數個。因為,一個事物的判斷標準只能有一個,多了就不稱其為標準了。所以,這種區分罪與非罪的界限的犯罪構成,也就不存在基本的與非基本的之分”。[10]甚至有學者主張,“在我國刑法分則中,一個犯罪構成實際上是可以為犯罪的預備狀態、未遂狀態、中止狀態和既遂狀態共用的”。[11]
筆者認為,對于過失犯罪、間接故意犯罪以及極少數以法定危害結果的發生作為區分罪與非罪標志的直接故意犯罪而言,“一個犯罪只有一個犯罪構成”的命題是不存在任何爭議的。但對于絕大多數存在完成形態與未完成形態之分的直接故意犯罪來說,“一個犯罪只有一個犯罪構成”這一命題的疏漏則是顯而易見的。因為,完成罪和未完成罪是在犯罪成立前提下由于犯罪構成內部組成結構的不同而呈現出的不同成立形態,兩者的差異實際上就是犯罪構成內部組成結構的差異。無視兩種不同犯罪構成內部組成結構之間的差異,而將其視為一個犯罪構成,就不能正確處理完成罪與未完成罪之間的關系。
(二)“最低標準論”無法合理處理基本犯與派生犯之間的關系
“最低標準論”將派生犯的加重或減輕因素視為影響派生犯的法定刑加重或減輕的事由,并否定派生犯的犯罪構成自身的獨立性,從而無法合理處理基本犯與派生犯之間的關系。
筆者認為,派生犯的犯罪構成雖然以基本犯的存在為前提和基礎,但由派生犯自身犯罪構成的特征所決定,其也具有相對于基本犯的犯罪構成的獨立性,派生犯的所具有的加重因素或減輕因素是基本犯的犯罪構成所無法包容的因素,是派生犯的犯罪構成與基本犯的犯罪構成區別的關鍵因素。因而,基本犯與派生犯之間的關系也集中體現在兩者的犯罪構成的關系上。在處理派生犯與基本犯的關系時,應重視考察派生犯的犯罪構成所特有的加重因素或減輕因素對于區分派生犯與基本犯的意義。
“最低標準論”將構成要件的功能限定在罪與非罪、此罪與彼罪區分意義的范圍內,因而在對派生犯與基本犯關系的認識上陷入了誤區。以加重犯為例,根據“最低標準論”,加重因素無非就是加重處罰的條件,因此,對于在刑法分則中法律明文規定了加重處罰條件的犯罪,當具備了完整的犯罪構成又具備法定加重處罰條件時就加重處罰,當不具備加重處罰條件時就按基本刑處罰。由此必然得出對于法律明文規定了加重處罰條件的犯罪不存在犯罪未完成形態的結論。由于認為結果加重犯的加重結果只是法定的量刑情節,加重結果的發生與否不是犯罪是否完成的標志,而只是適用加重法定刑的根據,就必然會得出加重結果未發生,就不存在適用加重法定刑的基本前提,因而在加重結果未發生時,結果加重犯并無未遂存在的余地的結論。由于在我國,不論是普通犯還是派生犯都只適用同一個罪名,而“最低標準論”認為加重情節只是法定刑加重的條件,并不是犯罪成立的條件,就必然會得出作為同一罪名的犯罪不應只根據加重情節是否具備而改變既遂與未遂的區分標準,而原則上應以基本犯是否既遂為標準的結論。否認加重犯存在未遂,那么在加重因素未具備的情況下,便排除了適用加重的法定刑幅度的可能性,而只能適用基本犯的法定刑幅度處罰,這就有可能導致罪刑不相適應的結局。
綜上所述,既然犯罪構成是定罪的根據,就不能脫離定罪的內容來界定構成要件,因此,對構成要件的功能就應當在定罪的意義上加以認識,也就是說,凡是能對定罪具有決定意義的因素均應被認為是構成要件。而定罪活動的最終落腳點是確認行為是否構成犯罪以及構成什么犯罪。這里的“構成什么犯罪”,不能僅限定在認定行為構成何種或哪幾種犯罪,而且還包括犯的是輕罪還是重罪、共同犯罪還是單個犯罪、未遂犯罪還是既遂犯罪等所有的犯罪情況。因為所有這些不同情況,都可以包括在“什么犯罪”的含義之內。[12]由此可見,不僅具有區分罪與非罪、此罪與彼罪意義的因素屬于構成要件,而且具有區分完成罪與未完成罪、重罪與輕罪等意義的因素也屬于構成要件。如果僅僅在區分罪與非罪、此罪與彼罪的層面理解犯罪構成要件的功能,便意味著把基本的犯罪構成中能夠起到區分完成罪與未完成罪這一作用的構成成分以及派生的犯罪構成中能夠起到區分派生犯與基本犯這一作用的構成成分剔除出構成要件的范圍。而這樣一來,便陷入了自相矛盾的境地:一方面認為既遂條件以及導致法定刑升格或降格的因素不屬于構成要件,另一方面又不能否認這二者分別對于符合基本犯罪構成以及派生犯罪構成的犯罪而言也是成立犯罪所不可或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