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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羅馬
  • 虹影
  • 6100字
  • 2019-10-11 18:50:46

1.第一天

好多年前,有個白袍人對燕燕說,你可以拒絕一切誘惑,除了羅馬。

這話成讖。羅馬就像一塊神奇的磁石,吸著她一點點靠近。此刻她戴著防污染的口罩坐在出租車里,正在往北京機場趕,要去羅馬。車子從小道轉入高速路了。她拉下口罩,透過車子后視鏡,看到自己嘴唇緊抿,眼睛濕濕的,整個人顯得緊張,她的額頭在出汗。

離機場還有相當長一段距離,不過,天上飛機駛過的聲音能聽見了。她坐直身體,雙手緊緊相握。母親說,飛機不吉利,總失事,甚至連尸體也找不到。

母親怕飛機。

她也怕。飛機會重重掉下來,摔得粉碎。這是她小時經常說的話。母親并不是怕坐飛機才不走的。母親的紙條貼在廚房冰箱上,燕燕飛快地掃了一眼。母親覺得她想結婚,多半是為了離開家。母親抱歉不去羅馬參加她的婚禮,因為什么呢?因為不愿意看到她的父親。她把紙條折起來,放進褲袋。母親不去羅馬,燕燕早有預感,昨夜過十二點了,母親的房里傳出動靜,在電話里與父親吼了起來,叫著他的名字:“蘇大鵬,你不得好報!”她走前敲不開母親的門,母親決定的事不會變。

沒有辦法,她只好離開。

出租車繼續向前開,機場路兩側高大筆直的樹間,開著黃金般亮麗的野花。車玻璃映著遠處的樓房,其中一個窗很像小時她在重慶住的。那時,她最多八歲,站在屋里,驚慌失措。

“找死!”出租車司機大罵。她回過神來,看到另一輛車子飛速斜駛過,想從五十米不到的一個出口出去。那車子完全不要命,一眨眼間便沖到那兒。

她拿出手機,想給母親發一條信息,但心里對她生氣。母親該坐在她身邊,一起飛羅馬。她給皮耶羅發信息:“一切正常,正往機場趕。”

飛機特有的聲音越來越響。出租車玻璃上開始灑毛毛細雨,天色越發灰暗。路況不好,車速減緩,像馬車一樣走著。她對司機說:“時間不夠,請開快點!”

司機繃著一張臉,沒任何表情,半分鐘不到,卻駛入邊道。


二十分鐘后,燕燕拉著行李箱奔向經濟艙柜臺,那兒已經一個乘客也沒有了。值機小姐接過她的護照,輸入相關信息后,冷冷地告訴她,她來得太晚了,她原先預訂的位置沒了。

“那怎么辦?”燕燕著急地說,抬頭看柜臺上端的屏幕,還有五分鐘時間,“我沒有超過你們規定的時間。”

值機小姐敲著電腦鍵盤,邊看電腦邊說:“對不起,只能給你頭等艙,前一個乘客也是這個情況。”

“我能飛了?”

值機小姐點點頭,替她托運了一件行李,遞上護照登機牌,叮囑她趕快走。

她本來緊鎖的臉松開了,長吐一口氣。安檢時,才發現帶的行李不僅有雙肩背包、手提包,還有一只黑色拉桿箱。里面放了好些書,其中一本是意大利導演費里尼的《夢書》。近三十年的胡思亂想記錄,大膽到百無禁忌,卻給了她這個中國女孩力量,絕對比母親的子宮強。因為母親的眼淚,融入母親的羊水,反而給她的性格添了幾分陰霾。

仿佛為了抵抗那陰霾,她有時像假小子,大大咧咧,有時像淑女,端莊斯文,用母親的話說,沒有一分像媽媽的女兒。

過了安檢,她放護照時,對了對登機口,在左手方向,便快速朝那邊走去。


十一分鐘后,她跨入機艙里,拖著小包大包走入。熱氣貼著皮膚涌來,空氣悶熱,有好多嘈雜聲。對于這最后一個上飛機的人,空姐明顯不是太高興,忙著收拾座位上的杯子和毛巾。有乘客問:“今天飛機會不會晚飛?天氣不好,在飄雨。”

“不會的。”空姐客氣地說。

乘客說:“但愿如此。”

但愿如此。燕燕往前走,找到自己的座位,在頭等艙最后一排靠窗。她轉過身來,看到一位四十多歲的男子,正在放行李。他穿了一身便裝式的深色西服,腳上是一雙透氣舒服的雕花棕色皮鞋,臉上表情冷漠。

她提了提箱子,太沉了,請他幫她放一下箱子。

他一愣,提起箱子,放在他座位上方的行李艙里。她注意到自己座位上方的行李艙放滿了東西。

她向他道謝。

他沒吭聲,在她旁邊的座位坐下。她把大包小包放進行李艙里。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接了,說:“不是時候,改日采訪,怎么樣?我是去羅馬參加慈善晚會。不客氣,不必了。”他的聲音非常不耐煩,如果對方再說一句,他肯定會炸裂開來,幸好對方知趣地撂了電話。


空姐在仔細檢查乘客的安全帶,叮囑關掉電子用品。她坐下后,看到舷窗外雨下大了,斜打在玻璃上,便小心地系上安全帶,突然緊張起來。每次母親來北京,從重慶坐火車,她回重慶也坐火車。甚至去深圳,也坐火車。今天必須坐飛機,如果母親在,可握著彼此的手,給對方力量。座位配有拖鞋、靠墊和薄毯。她從椅背夾板取出航空雜志,翻了翻,看到羅馬斗獸場、萬圣殿,心頭一熱。文章介紹說在羅馬正北的人民廣場中心、在埃及方尖碑下,向南放射出三條軸線街道,通往南面的城中心。三條軸線所夾是兩座雄偉壯觀、別具一格的雙子教堂,這是之前不曾知道的。羅馬是一棵歷史和藝術巨樹,每靠近一步,都有收獲,她的神經漸漸放松。

廣播告訴乘客,飛機馬上要起飛了。果真不受雨天影響,航班準時。怎么辦?要起飛了!她手心有汗,心跳加快,血壓也在上升,本能地雙手合在胸前:“老天,拜托,不要讓飛機掉下去!不要掉下去!留下好壞不分的我,可以讓別人不開心,可以讓自己開心!”

這是自我給力,也多少帶點自嘲,她的緊張卻沒有減輕。

飛機進入跑道,加快速度,在雨中從跑道上沖上云霄。等等,行了,禱告有用!她的耳朵未轟鳴,心跳恢復正常。

燕燕伸直背,心情與母親道別時截然不同。未來會是什么?她完全可以不管,自己竟然坐在頭等艙里,在高空飛行,她喃喃自語:“真是太幸運了!”

鄰座男士手里握著一張英文報紙,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并不是不友好,只是沒有表情,一臉生硬,比直接表示不快,還讓人尷尬。她說:“知道嗎?今天我是最后一刻才趕到機場,最后一刻值機,沒有經濟艙座位,補償我頭等艙。他們告訴我,一共兩個人因為晚點幸運升艙。”她問他,“你是不是那個人?”

男士翻了一下報紙,側過頭,瞟了她一眼。


她的話是認真的,也是調侃的,更有好奇心在里面。頭等座位不會抓她的心,怪事會。幸運的事與她不沾邊,沾邊了,就是怪事。母親說,背時運的人,命苦,除非天天對著江水說話,可有順時好運。母親看著燕燕,像是逗她玩,又像是真心說出這帶有巫術的話。燕燕在江邊時,對著江水說話,未曾有什么好事發生,卻養成了一個自己對自己說話的習慣。一個人孤獨,就是好事,什么事一說,心里就明朗。

因為她是去羅馬呀,全世界她最愛的城市。看過幾噸膠卷電影,而羅馬是留在心里的城市,她寫下要去的地方,有的地方告訴皮耶羅,她的未婚夫,婚禮前后一起去看;有的地方,她想獨自欣賞。

飛機飛上高空后,氧氣面罩沒有從機艙里彈出來,倒是過道中間的信號燈綠了。燕燕松掉安全帶,上了衛生間,走回座位。她看四周,空姐并不在,也不好意思麻煩別的乘客,鄰座男士正在調椅背。

她把右手伸向他。

他伸過手。燕燕把手縮回,頭朝座位上方行李艙一偏。他起身打開蓋子,幫她取下沉重的行李箱。

燕燕道聲謝謝,俯身打開行李箱,取出里面費里尼的《夢書》。關上箱子,又請他幫她放回去。他做了,坐回位子。

燕燕去拿箱子邊上的挎包,手提包滑出,她伸手想抓,結果一碰,砸在他的膝上,掉了下去。她彎身去撿,未拿穩,腳一下子踩在他的腳上,他忍不住叫了一聲。

空姐和周圍的人朝他們這邊看,看到燕燕正俯身在他的身上,以為他倆是情人。他皺了皺眉,神情有些生氣,但盡量控制著。

燕燕的臉紅了,從手提包里取出一個無印良品的小本子和筆。空姐過來,幫燕燕將包塞回行李艙里,便離開了。

燕燕站立在過道上,心里充滿抱歉,可是不知為何,說出來的話卻是:“Sorry,我沒有故意做。”

他看了她一眼,冷冷地回道:“如果你故意做,是什么?”

燕燕坐下后,打量他,感覺這人的面孔見過,便說:“嘿,我看你有點面熟,你是不是清華大學畢業的?”

他一驚,控制自己的情緒,點點頭。

燕燕純粹一派胡說,居然說中,格外高興地說:“我也是清華大學的。”

“巧了。”對方帶著譏諷的口吻說,不耐煩地拿起擱板上的報紙,翻了起來。

“我真是清華大學的。”

他皺了皺眉頭。

“知道嗎,我可以瞧人的臉,你是農村孩子靠勤奮考進大學的吧?我的家境也不好,不過是在城里。”

他抖了抖手里的報紙,沒好氣地說:“查戶口呀?! ”

燕燕搖搖頭說:“你是記者吧?做記者,從農村出來的,視角更廣。”她剛才無意中聽到他的電話,要采訪什么人。他當時說話的口氣那么驕傲,得刺刺他。

他把報紙翻到娛樂版,居然沒說話。

燕燕一笑,一邊打開手里的書,一邊說:“自己把自己當一根木頭,真倒霉!”

我這是怎么啦,剛亂說要讓別人不開心,就開始實行了?那人翻開報紙另一頁,上面報道:“財富集團面臨危機,股票跌停,賤賣資產。”聽到她說這話,瞪了她一眼,皺眉,翻報紙,到最后一頁:

名模方露露近日在羅馬和好萊塢意大利籍明星馬可·瓦利拍廣告片,配有方露露含笑的照片和大標題:

方露露現身羅馬,她的零演技風格無差評獲贊

這記者會給一個沒演技的演員如此高評,真了不起。有一次她在網上看到這個名模客串的一部電影,臉好看,身體硬硬的。

“男人都喜歡方露露,你也不例外吧?她演的電影,太做作。”

繼續吐槽,讓別人不開心。

他的臉色變得難看,回她:“Lady,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如果我寫了這報道,你反感也沒用。我不喜歡和陌生人說話,勸你也一樣。”他索性扔掉報紙,掏出電子書閱讀器來看,擺出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態。

“人和人不同,從小我就不怕和陌生人說話。”燕燕說。她并不生氣,翻開筆記本,握著筆,想整理亂亂的頭腦。婚禮除了告訴爹媽,她沒有通知別的人。別的人,包括姨,家里的遠房親戚,都沒什么往來。朋友,能到參加婚禮這個份的,幾乎沒有。意大利方參加婚禮的人,聽皮耶羅說過,會不少。她的頭大了,嫁人當新娘子的壓力隨即產生。婆婆好相處嗎?與她還無法用語言交流。跟一個男人朝夕在一起,一輩子和他的母親打啞語,也酷,否則她得學意大利語,或者他的家人學中文。他脾氣不錯,可是生活是另一碼事,如果他暴跳如雷,那她如何辦?

不要想了。

她得讓自己開心。想想費里尼老頭子的臉,他總是一副魔王加大藝術家的深沉表情,讓她想笑。他的電影《甜蜜的生活》以及威廉·惠勒導演的《羅馬假日》的取景地,出現最多的就是斗獸場。那廢墟曾上演著饑餓的游戲,現在是搏擊者與游客的共享之地,聽幾百年前的山呼海嘯迎面涌來。沿著臺伯河堤走,岸上圣天使堡必須仰視才最夠力度。最好一個人漫步,數河上的橋,再到馬路上繼續走。走累了,一定要坐在西班牙臺階上吃冰淇淋,這時會看到街頭藝人迎風快樂地用手風琴拉小曲。最好在傍晚,滿天的火燒云托起整個羅馬,等待十二使徒出現。一幢幢建筑,一座座廣場,隨意瞻望,便是傳說;不留神跌一跤,就是名勝。這樣的羅馬一日建不成,英雄羅穆盧斯和女神阿佛洛狄忒站在大片的廢墟上,對我們傾訴,是整部詩篇和雅歌在隨風翻開。


之前,從江之南岸到城中心,人需要乘輪渡,車需要乘車渡。有一天,一個個如怪物般的橋墩出現在江中。兩年多后,一座橋建成。車子駛過,人經過,一個青年男子停了下來,撫著欄桿喃喃自語,突然爬過欄桿跳下江里。

運貨船上的水手,并沒發現江里的自殺者。警車駛過來,他們將那段欄桿拉上黃條。

自殺者留下的遺書,壓在一個打火機下面。沒有地址,沒有名字,也沒有交代為何而死,只有三句話:“給我的孩子:應去那沒去過的地方,和陌生物種對看,才知自己是誰!”

打撈工作開始,搜索好久也沒發現尸體。不知他從何而來,也無從通知家屬,只是在警察局的檔案里記錄了這么一樁事。


橋墩下有好多蘆葦,狂風說來就來,把蘆葦吹得東倒西歪。從那兒一直往東走,有沙灘、有礁石。沿途岸邊泊著大大小小的船,也有運貨纜車。空氣里有什么,嘴里就有什么。有一群少年在對著江心大聲地喊:“重慶你這屁眼蟲,我恨你!我要離開這兒!”跟江上久違的號子聲混合,連成一片。她也跟著別人喊,喊得很起勁。

那是幾歲?幾歲便敢注視那遠處的大橋,那鋼筋混凝土包裹不住的兇戾。

幾只鸕鶿在江面上飛,它們打了一個圈,和一只鴿子一起飛上云端。

這一段江邊好些路被沖入的江水隔斷,必須往坡上走,才能繞過來。坡上有戶人家門前養了一盆黃葛蘭。她經過時,悄悄摘下一朵插在頭發上,繼續下坡朝江邊走。

遠遠就看到了索道纜車。過江的人,不只是坐渡輪過江,也可裝進一個長方形的盒子里,被兩根線吊在空中。江對岸是另一個世界,可以在那兒重新找到希望和幸福。人們進入索道吊著的長方盒子,被索道運到對岸,鉆出長方盒子,消失在對岸巨大的建筑群中。

望著遠處的纜車,在索道上慢慢移動,她奢望自己能消失在那里。江上的汽笛響了,一聲又一聲,聽上去像一個母親為夭折的孩子哀叫。

那些少年站在江邊礁石上,他們在打水仗,鉆入水里,游到停泊的躉船下邊,冒起頭來。有男孩爬上船去,扔椅子和救生圈。孩子們套著救生圈和舉著椅子朝對岸游去。躉船上的水手發現,也跳下江里,追趕他們。

他們嘴里叫著:“臭屁眼蟲,會還你!”

水手不聽,他抓著椅子,卻抓不到救生圈。救生圈在這群少年中間扔來扔去。

水手叉腰踩著水看著。少年見他不搶,反倒無趣了。水手往躉船游去,那個救生圈自個兒也跟了上去。一艘大白輪船出現在江面,孩子們歡呼著,在岸邊跟著大輪船朝上游跑。

她注視著他們,陽光太扎眼,便用雙手遮擋眼睛。這時,他們游回南岸來,看見她,紛紛翻筋斗,扒下褲衩,露出白花花的光屁股。他們唱起一首歌謠:


黃葛蘭,黃葛蘭

我要摘下你

哎呀,我妖里妖精的幺妹子

我們互不相識,那又有什么關系

黃葛蘭,黃葛蘭

我要摘下你

哎呀,我妖里妖精的幺妹子

相識一場,卻不變自己

哎呀,今天,我必須變自己

為了你,為了你

我美得一塌糊涂的幺妹子


她聽見了,加快腳步,生怕他們會跟上來。那個頭發最長,皮膚曬得黑黑的男孩,在放學路上,故意迎面對撞她,趁機摸她的乳房。第一次他成功了,她雙手緊抱胸,渾身戰栗。那男孩子看著她笑,舉手給她看,上面是圓珠筆寫的九個字:“做我老金的女朋友。”她這才知道他姓金。幾周后,她在學校大門外的石階上走著,他從身后走來,想要襲擊她。她感覺不對勁,回頭的工夫,腳下一軟,便跌倒了。他撲了空,竟也跟著她摔倒在地。他狠狠地罵了一句臟話。

金的哥哥,在廣場上開公審大會時,脖子上掛的牌子是三個黑字:“強奸犯”。這一帶的女孩子都怕他兄弟倆。

未來,未來,你逃不過我的。金的聲音突然在耳旁響起。

她捂著耳朵回望。

金朝她這邊看,跟著別的少年上岸了,大聲嚷著什么。緊接著他們背朝著岸,對江掏出短褲衩里的那家伙,比賽著朝江水撒尿。尿完了,他們還是沒有過來,他們比賽著打手槍,比賽誰持續的時間最長久。

他們沒法核定輸贏,因為其中一個男孩大聲罵日你媽喲,另一個男孩狂怒,揮拳打起來,彼此在沙灘上連滾帶爬,往死里揍,打得頭破血流,開開心心。黃昏臨近,江上輪船拉響汽笛。

夜里,江上輪船也拉響汽笛,只是間斷時間較長。金穿了一件裙子,黑色長襪,走到她的床邊,眼睛亮亮地盯著她的胸脯說,我想和你交換一樣東西。

她嚇得坐起來。

你不必害怕。他說著,撩起他的裙子,看到他的胸脯,像兩個綠豆。我要看看你的。

她看了看對方,然后說,我可以給你看,但從今以后,你在任何地方見到我,要禮讓三分。

禮讓三分?他不懂,盯著她問,是要我避開你?

她點點頭,他同意了。她要他舉手發誓,他照辦。

她的雙手把上衣兩邊衣角牽起,手臂慢慢抬高。小小的乳房,是兩個邊緣布滿紅暈的花蕾。他看著不轉眼,突然叫了一聲,暈倒在地。她笑出了聲,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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