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文藝界座談會發言摘要

我們對蕭軍的批評，并不是現在才開始的。一九四二年魯迅逝世紀念日，我們在延安曾經開了個會，紀念魯迅先生，同時批評蕭軍思想，會開了九個鐘頭，我那天當主席。在“文抗”也曾經討論蕭軍思想，批評個人英雄主義，那天的會也是我當主席。今天我們又在這里開這個大會，又是批評蕭軍，又是我當主席。因此我有一個感想：這樣的會，今后是不是還會開呢？我想很難免；還會開的。這是因為我們的隊伍往前走，有很多新生的力量加進來，也一定有一些老朽的掉下去。我們不希望有人掉隊，不愿意開這樣的會，但是這樣大的隊伍，掉隊的人總會有的；為了使我們的隊伍不受這些落后分子的影響，我們就要開這樣的會。

如何使我們文藝工作者，特別是工作歷史較長的人不掉隊呢？如何使我們跟上時代，不被時代的大浪潮打下去呢？這就必須要我們在思想上解決幾個問題。

文藝工作和別的工作不同的地方，就是容易使個人突出。寫了點東西，有了一定的工作歷史，就會受到別人鼓勵。只要寫的東西還多多少少有點用處，就一定有人說“好”。這鼓勵的意思，是說你做的對，應該繼續走下去。但文藝工作者很容易把這種鼓勵變成包袱，背在身上。蕭軍就是背上了這個包袱的。這個包袱旁人是不是也有呢？我想也是有的。

另外，做文藝工作久了之后，容易有自己的一套。他所認為對的、不對的、喜歡的、不喜歡的……都有一套。他這一套是從經驗中，從工作中得來的。他把這一套表現在創作中，而創作又有了一點成績的時候，這種東西就固定下來，他就不容易接受人家的批評了。

為了克服這些缺點，我們應該認清幾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文藝工作在革命工作中究竟占何等地位的問題。

有人總是覺得文藝工作不被重視，文藝工作吃不開。這想法很多人都是有的。而蕭軍則把這想法夸大起來，強調起來，在這一點上代表了許多人的想法，因此也就容易得到那些人的同情。

其實文藝工作并不是什么特殊高貴的工作。你寫了一部好作品，也不過和工廠里出了一個斯達哈諾夫運動的勞動英雄一樣，并沒有什么特別了不起的。不是領導或群眾“看不起文藝工作”，而是我們常常不自覺地要求人家把文藝特別加以重視。因為我們有了這樣的想法，所以就喜歡去和別部門的同志比地位，比待遇，就像蕭軍說的，“算是哪一級”呢？這是一種錯誤的想法，是沒有為工農兵服務的意志的表現！我們不應該計較這些東西！

當然，也有個別地區不夠重視文藝工作，或者雖然重視文藝工作，但不懂得我們進行工作必須有些什么條件，致使我們在工作中碰到困難。但是這不等于我們黨不重視文藝工作，不懂文藝工作。為了勝利地進行工作，我們要求一定的條件，那是可以的，應該的；但這只能是為了工作，而不能是為了別的，不能是為了個人。

你寫了一部作品，就算是寫得好吧，試問在整個革命事業中究竟能起多大作用呢？我看是沒什么了不起的作用。文藝工作能夠發揮作用，不是靠一部作品、兩部作品，而是靠整個文藝工作。任何人也沒有權利要求比別人特別高出一等。

我到蘇聯，法捷耶夫同志的確同我說過：“作家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但是我寫文章時有意地省去了這句話，沒有寫。因為一說是“靈魂的工程師”，在我們中國總覺得是一種了不起的人物。其實“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也不過和其他部門的工程師一樣，并沒有什么了不起，只不過他所擔當的工作是改造、提高人們的思想罷了。做了“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但是卻不關心整個人類的事情，不關心前方打仗，不關心后方生產……而只是關心自己，關心個人的名譽地位，那還叫什么“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我看根本就不配！自己的靈魂都是骯臟的、丑惡的，哪里還談得上改造別人，教育別人！

妨礙我們做一個名符其實的“靈魂的工程師”的，使得別人對我們文藝工作者不滿意的另一個原因，就是我們缺乏思想性，缺乏馬列主義的修養。我們的理論水平很低。例如蕭軍在“文化報”上發表反動的、落后的言論，我們許多同志也都看到了，互相談起來時也批評，但是寫文章的就沒有好多人。這是什么原因呢？是因為寫文章就要有理論修養，而我們則理論水平很低，所以就避重就輕，把重擔子讓別人去擔，最后還是劉芝明同志寫了有系統的批評文章。或者有人認為我們有分工，批評文章應該讓搞理論的人去寫。其實這是藉口，是我們懶惰，沒有責任感，沒有熱情！

在創作上也是如此。別人總認為我們的作品不好或不夠好，而我們自己卻的確忙得很。號召下鄉，我們就下鄉，到工廠就到工廠，上前方就上前方，但回來寫出東西來，人家還是不滿意。這是因為什么呢？是因為我們的政治水平不高，不能批判當時的生活，批判工作中的缺點。我們的水平，頂多抵上當時的縣、區干部的水平，所以等文章寫出來之后，當時的工作已經有的被批判，我們的作品也就落在現實后頭了。所謂趕上現實，是說不論寫過去也好，寫現在也好，所反映的問題必須能教育當前，要走在現實前面；而我們則因為政治水平不高，不認真學習，所以總是走在現實后面！

這是不是有辦法克服呢？有的。惟一的辦法就是在挫折的道路上堅持下去，堅持為工農兵的方向，提高自己的政治政策思想水平。即使精通馬列主義不易做到，但我們無論如何也要通它幾通。這是惟一的出路。

其次，蕭軍犯了錯誤，這只是一個例子。我們的隊伍往前走下去，還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當革命進入了新的環境之后，就必然要發生這樣的事，必會有掉隊的人。蕭軍的思想并不是到東北才有的，在延安時也并不好；我們在延安也批評過他。但是盡管如此，他在延安卻沒犯過這樣大的錯誤。為什么呢？因為在延安，環境比較單純，他在那里讀者少，沒有群眾，沒有人支持他，因此看不出什么壞影響，也不易表現出來。到東北后情形就不同了。東北是新解放區，舊社會的東西還很多，蕭軍就和這些舊東西結合了。他的那一套在東北有人叫好，于是他就覺得有了支持，有了力量，因此就發展了他那極端自私的個人主義，犯了大錯誤。這一點是值得我們十分警惕的。革命形勢開展了，局面大了，我們碰到的舊的非無產階級的東西也就越多。過去我們從上海到陜甘寧邊區，曾經以“洋包子”的資格嚇唬過“土包子”，現在我們在鄉下待了很久，重新進入城市，也一定有人把我們當做“土包子”來欺侮的。新解放區有很多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的文藝家，其中也許有的看我們的東西不順眼，說我們這也不好，那也不好。如果我們不能堅持為工農兵的方向，我們就要受人欺侮！另外，敵人曾拿舊社會的一套，吹吹拍拍，金錢美女，來腐蝕分化我們的隊伍。如果我們不嚴加警惕，就容易傳染上這些東西，被人家拉走！要保持我們隊伍的純潔，要不被這些東西拉走，我們就只有堅持為工農兵的方向，加強組織性和紀律性，老老實實為老百姓做事情，用我們正確的，工農兵的東西抗拒一切非人民大眾的東西！

最后，我談談蕭軍是否有前途的問題。

蕭軍的個人英雄主義在群眾面前已經徹底垮臺了，紙老虎已經拆穿，人們看到他雖然是寫過《八月的鄉村》的作家，但現在思想卻很落后。那末，今后他是否有前途呢？我說只要他有決心改正錯誤，向工農兵學習，跟著共產黨走，他就有出路。否則，就沒有前途。

我們希望蕭軍能夠跟上來，我們愿意幫助他改正錯誤。

一九四九年三月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