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對外貿易環境與貿易摩擦研究報告(2018)
- 王孝松
- 6279字
- 2019-10-25 16:43:27
第二節 國際背景
一、世界經濟總體運行情況
2007年8月美國次貸危機爆發,2008年9月,危機失控引發了金融機構震蕩,對實體經濟造成了巨大沖擊并蔓延全球,引發了全球金融危機,給世界經濟造成了沉重的打擊。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調查報告,金融危機發生后,世界經濟增長率出現顯著下滑,2009年全球GDP實際增速為-1.74%(見圖1-9);其中,歐盟經濟增速為-4.38%,高收入國家經濟增速為-3.42%,而中低收入國家經濟增速為2.36%。金融危機以后,各國經濟刺激計劃逐步顯現成效,全球經濟增速緩慢回升,經濟回暖,但整體水平仍明顯低于危機前水平,這表明全球經濟正處于較長期的調整恢復階段。世界經濟正處于后危機時代,經濟運行的不確定性因素增加,整體環境并未得到根本改善,全球經濟依然面臨著衰退的風險。

圖1-9 全球經濟增速概覽
受金融危機的影響,全球貿易也出現了大幅度的波動。圖1-10顯示了2001—2016年全球商品貿易和服務貿易情況。從圖中可以發現,2009年之前,商品貿易和服務貿易占GDP的比重呈現穩定上升趨勢,而金融危機爆發后,全球商品貿易和服務貿易出口出現了大幅度的縮水。據世界銀行的報告,2009年的貿易總量縮水幅度超過20%,而隨后幾年的出口增長率則出現了較大幅度的波動,商品貿易額占GDP的比重也在40%和50%之間震蕩,這表明全球貿易仍處于復蘇階段。對于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來說,由于其已經成為全球貿易的重要出口方,因此由發達國家金融危機導致的需求縮水將對實體經濟中的出口部門造成較大的沖擊,危機過后的全球貿易結構面臨調整。

圖1-10 商品貿易、服務貿易占GDP的比重
總體來看,全球金融危機對世界各經濟體造成了巨大的沖擊,打破了世界經濟原有的平衡格局,加速了世界經濟秩序的調整,同時,部分經濟體深陷危機,為了快速振興國內產業,民粹主義興起,貿易保護主義重燃,這對全球貿易以及世界經濟的整體復蘇構成了障礙。隨著世界經濟步入后危機時代,經濟增速放緩、貿易結構調整已經成為一種新常態,世界經濟將較為長久地維持在低速增長狀態,世界各經濟體尤其是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將出現深刻的經濟結構調整,并將深刻影響世界貿易格局。
1.美國
美國是全球綜合實力最強的國家,在世界政治經濟格局中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2007—2009年的全球金融危機沉重地打擊了美國經濟,2009年美國的經濟增速為-2.78%(見圖1-11)。近年來,美國經濟的各項指標有所回升,經濟總量緩慢回升,經濟總體形勢向好的方向發展。消費者信心指數雖然有一定的波動,但總體而言仍舊呈上升趨勢,并逐漸恢復到危機前的信心水平,與此同時,美國的個人總支出也在緩慢上升。

圖1-11 美國經濟增速
美國政府雖然在金融危機中的市場操作方面取得了顯著的成效,避免了美國經濟的進一步下滑,但是,其為了提振經濟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如美國國債規模迅速飆升。2007年末,美國未償國債總額約為9.01萬億美元,占當年GDP總額的62.22%;2014年末,美國未償國債總額約為17.82萬億美元,占當年GDP總額的102.33%。同時,2014年末美國外債總額達到17.11萬億美元,占當年GDP總額的96.67%。隨著債務償付期限的逐漸到來,美國面臨的償債壓力將越來越大,同時有可能再次出現債務違約風險,造成聯邦政府停擺,并對美國經濟的正常運行造成不利的影響。
在貨幣政策方面,隨著美國經濟逐漸好轉,2013年12月,美聯儲宣布縮減政策規模。2014年10月,美聯儲正式宣布退出量化寬松貨幣政策。在退出量化寬松政策后,美聯儲實行了較為穩健的貨幣政策。2016年9月,美聯儲明確了年內的加息,并確定2017年加息兩次。2016年12月,美聯儲明確加息25個基點至0.5%~0.75%,美元或進入實質性升值周期。
在實體經濟方面,為了促進就業、提振經濟,美國政府提出了“制造業回歸”,嘗試改寫全球制造業格局。2010—2016年,美國最終產品的工業總產值同比增長率均保持在2.5%~4%的區間,同時失業率也不斷下降,說明美國政府推動“制造業回歸”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是,美國“制造業回歸”的基礎并不穩固。盡管有美國政府的政策支持,但相較于新興經濟體,美國在勞動力成本等方面的劣勢依然顯著。當今世界,全球化深入發展,全球價值鏈格局基本形成,因此美國在對外商品貿易中很難扭轉大幅度的逆差。而為了維持和擴大“制造業回歸”的成果,在退出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后,美國可能會采取更多的“逆全球化”政策,制造更多的貿易壁壘。
2.歐盟
2008年金融風暴以及隨后的經濟危機對歐盟的經濟造成了沉重的打擊,2009年歐盟的經濟增速甚至跌至-4.38%(見圖1-12),危機過后,受益于大宗商品價格低位徘徊以及歐元貶值,歐盟經濟有所復蘇,但復蘇過程比較緩慢,內生動力不足。
根據歐盟統計局的數據,歐盟28國和歐元區19國經濟增速在2009年降至20多年來的最低點,平均跌幅分別為4.37%和4.52%。在2010年反彈后,2012年增長率再次分別下跌至-0.5%和-0.9%。在這之后,經濟才緩慢回升,但增長依然比較脆弱,有些國家的增長還很乏力。例如,2015年希臘、芬蘭和意大利的經濟增長率分別為-0.2%、0.2%和0.8%。相較于經濟增長率,歐盟和歐元區的失業率激增后并無明顯好轉。2009年歐盟和歐元區的失業率分別激增至9.0%和9.6%,2013年達到10.9%和12%。直到2015年末,歐盟和歐元區的失業率依然維持在9.4%和10.9%的高水平。此外,歐盟內依然存在著青年失業率高的結構性問題,直到2015年末,青年失業率仍然超過20%,遠高于金融危機爆發前16%及以下的水平。

圖1-12 歐盟經濟增速
為了提振歐元區經濟、刺激經濟回暖,2015年1月,歐洲央行(ECB)宣布了一項印鈔購買公債的計劃。根據該計劃,歐洲央行將每月購買600億歐元的公債、歐洲公共機構發行的債務證券和私營部門債券,這標志著歐元區量化寬松貨幣政策的正式實施。2016年以來,歐盟的經濟增速再次放緩:一方面,難民的因素對歐洲的社會穩定造成不利影響;另一方面,英國脫歐這一“黑天鵝”事件的發生,使得整個歐盟經濟前景的不確定性增加,帶來負向預期。難民問題與恐怖主義威脅相互交織的趨勢明顯,暴露了歐盟的體制性缺陷和功能性危機,加劇了民眾對歐盟行動能力的不滿。歐洲的恐怖襲擊與難民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每一次恐襲都成為反移民的民粹主義力量成長的催化劑,撕裂歐盟政治和社會。而對于難民問題,各國之間觀念、利益分歧嚴重,歐盟內部尚未達成統一共識。在當前階段,歐盟仍將面臨難民問題與恐怖主義威脅交織帶來的雙重壓力。
3.日本
日本經濟發展狀況對亞洲乃至整個世界的經濟發展都具有重要影響。圖1-13是2001—2016年日本的經濟增速情況。20世紀90年代至21世紀初期,日本經濟增速緩慢。2009年,由于受到全球金融危機的影響,日本經濟出現了較大幅度的縮水。2011年,受到東日本大地震以及由此引發的福島核電站泄漏事故的影響,日本的生產秩序遭受了嚴重的打擊,經濟也一度陷入衰退。2012年后,日本經濟逐漸復蘇,并顯示出較快的增長勢頭。2015—2016年日本連續兩年經濟增速在1%以上。

圖1-13 日本經濟增速
2012年底日本現任首相安倍晉三上臺后,出臺了“安倍經濟學”一攬子經濟刺激方案,其主要內容包括大膽的貨幣政策、機動的財政政策和喚起民間投資的增長戰略。2013年1月,日本政府與各大銀行簽署共同聲明,確定了在兩年內實現“通貨膨脹率達到2%”的目標。隨后,日元兌美元匯率大幅貶值,“安倍經濟學”的“第一支箭”——貨幣之箭開始產生效果。同時,安倍政府還射出了“第二支箭”——財政之箭,通過了2012財年的預算修訂方案,大幅度追加公共投資,大手筆發行國債,以刺激經濟增長。至2016年,“安倍經濟學”實施已逾三年,效果由盛轉衰。其原因之一在于,日本所面對的核心問題以及經濟低迷的最重要原因之一是人口結構問題。日本步入老齡化社會后整體人口結構失衡,導致財政負擔加重、社會經濟缺乏活力、消費能力不足等問題。雖然“安倍經濟學”治標不治本,但隨著商業投資環境的改善以及就業形勢的好轉,預計日本經濟將會繼續緩慢復蘇。
二、世界經濟面臨“逆全球化”沖擊
經濟全球化是指經濟活動超越國界,世界各國依托國際貿易、資本流動、技術轉移等途徑而形成全球范圍內相互依存的有機經濟整體。經濟全球化,不僅有利于資源和要素在全球的合理配置,也有利于產品和服務在全球范圍內的流動,同時刺激科技的創新,促進區域經濟的發展。經濟全球化是人類發展進步的表現,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迄今為止,世界大致經歷了三次經濟全球化浪潮。
1.伴隨工業革命的第一次經濟全球化浪潮
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一書中,馬克思與恩格斯曾寫道:“大工業創造了現代交通工具和現代化的世界市場,控制了商業,把所有的資本都變為工業資本,從而使流通加速資本集中……它首次開創了世界歷史,因為它使每個文明國家以及這些國家中的每一個人的需要的滿足都依賴于整個世界,因為它消滅了各國以往自然形成的閉關自守的狀態。”工業革命改變了人類史,工業生產使物質財富大量積累。早期的工業國不久后便不能滿足于國內市場,基于資本家逐利的本性和無限的占有欲望,依托國家的武力,大肆在世界范圍內瓜分殖民地、擴大市場。雖然伴隨著戰爭與沖突,但這一時期的全球化貿易也不斷深化。隨著兩次世界大戰的結束、殖民體系的瓦解,民族國家紛紛獲得獨立,第一次經濟全球化浪潮也宣告結束。
2.以冷戰為基調的第二次經濟全球化浪潮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世界格局逐漸形成為以蘇聯和美國為首的東、西兩大陣營。與第一次以武裝沖突為背景的經濟全球化浪潮不同,這一時期的經濟全球化表現為蘇聯和美國在意識形態方面的對抗,此時的經濟全球化是被“割裂”的全球化,兩大陣營內部的國家加強分工與合作,而陣營之間缺少聯系。隨著蘇聯解體和東歐劇變,全球化二元結構被打破,第二次經濟全球化浪潮終結。
3.以和平與發展為時代特色的第三次經濟全球化浪潮
隨著蘇聯解體、“冷戰”結束以及WTO的建立,經濟全球化的政治壁壘進一步減弱,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經濟體增長態勢強勁,世界各國之間的貿易往來不斷深化。這一時期的經濟全球化以和平與發展為時代特色,和平競爭是其主要表現形式,國際性、區域性的經濟合作層出不窮,以跨國公司為主要依托,在世界范圍內形成了一條產業鏈,經濟全球化也迎來了新的歷史發展階段。
在本輪始于20世紀90年代、以美國為主導以及西方發達國家引領的全球化進程中,經濟全球化已經成為全球經濟增長的強大動力,但在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之后,國際貿易萎靡不振,國際投資下滑,貿易保護主義重燃,“逆全球化”的趨勢日益顯著。
“逆全球化”浪潮始于20世紀末。1996年3月,第一屆亞歐會議在泰國首都曼谷召開,近千人在會議地點附近的廣場上靜坐示威,反對經濟全球化與自由貿易,呼吁關注國內問題,消除貧困。1998年5月,日內瓦舉行了關稅和貿易總協定成立50周年慶祝活動,大規模的示威群眾干擾了活動的正常進行。進入21世紀后,“逆全球化”的活動愈發頻繁。2002年初,世界經濟論壇在美國紐約召開,會議期間爆發了大規模的反自由貿易示威活動。
2008年金融危機后,“逆全球化”迎來了新一輪高潮。2009年4月,第二次G20領導人峰會在英國倫敦舉行,峰會前幾天,就至少有3.5萬人參與了從英國泰晤士河畔到議會大樓、唐寧街10號,再到海德公園的游行,抗議聲直指全球化,將失業、貧窮歸罪于全球化。隨后數天,在倫敦金融街的示威活動升級,甚至一度爆發流血沖突事件。
金融危機過后,世界經濟持續低迷,一些西方國家的失業率居高不下,引發了一部分民眾的排外情緒。對于歐洲而言,難民危機的爆發進一步加劇了民眾的不滿,民粹勢力在此背景下得以擴張,一些國家的政局出現動蕩。例如:在法國和意大利,右翼民粹政黨國民陣線和五星運動已經有望挑戰統治者的執政地位;德國另類選擇黨崛起的勢頭也令人矚目;英國獨立黨在英國脫歐公投過程中也發揮了搖旗吶喊的作用;波蘭的法律與正義黨、匈牙利青年民主主義者聯盟甚至已經上臺執政。這些右翼民粹政黨尤其在2014年5月的歐洲議會選舉中成為最大贏家。
進入2016年,世界經濟繼續呈現緩慢復蘇的態勢。世界各國之間更加需要加強經濟合作與貿易往來以共同應對恢復經濟發展的難題,但“逆全球化”浪潮卻不減反升,英國脫歐事件與美國大選的結果便是最好的例證。從英國脫歐事件來看,公投的結果反映出相當部分的國民對歐洲一體化的現狀不滿意。支持脫歐的民眾主要為英格蘭地區的老年人與工人,而英格蘭北部是工業區的集中地,歐洲一體化卻使這里的經濟長期低迷,故英格蘭北部地區居民對貿易自由化以及資本、投資自由化多持反對的態度。此外,英國脫歐事件使歐盟其他成員國中反對全球化的政治力量逐漸壯大。再從美國大選結果來看,新總統——共和黨人特朗普是民粹主義的代表,他曾公開聲稱“美國主義”為其信條,不僅宣稱上任第一天就要退出TPP,甚至還反對美國加入北美自由貿易區和世界貿易組織。特朗普的“逆全球化”立場,在美國選民中獲得了廣泛支持,“逆全球化”浪潮在美國不斷升級。
上述一系列“逆全球化”表現,反映出隨著經濟全球化的不斷深入,跨國公司在民族國家的影響正不斷增大,同時跨國公司與民族國家之間的矛盾也在日益激化,不斷升級。經濟全球化在為一部分人帶來利益的同時,也傷害了另一部分人的利益,利益的分配不均使一些國家內部不同團體間的矛盾激化;內部利益的協調不善,使一部分群體不能享有經濟全球化帶來的果實,終究導致國內民粹主義泛濫,對經濟全球化產生巨大的抵觸。經濟全球化的推進,跨國公司的逐利,形成了一條全球產業鏈,導致社會中部分群體的就業崗位流失,從而對國家的主權讓渡產生反感。
當前世界經濟正在緩慢復蘇,2008年金融危機波及之廣、影響之深,事前鮮有人預料,任何一個國家都不能置身其外。為了擺脫金融危機,各個國家都出臺了很多充滿“逆全球化”色彩的政策,以求振興國內的實體經濟,恢復經濟增長。與此同時,一些國家和地區的極端黨派抬頭,地緣政治沖突加劇,貿易保護主義、投資保護主義抬頭。
經濟全球化促進了世界經濟的發展是不爭的事實,那么在此背景下為何世界各地會涌現“逆全球化”的浪潮?這是因為當今的“全球化”運行機制并不完善,歸根結底是“全球化”損害了一部分群體的利益,“逆全球化”的根源是利益分配的不公平、不合理。自20世紀末以來,經濟全球化快速推進,很多國家從中受益。但是,由于不同國家處于全球產業鏈的不同地位,因此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在國際政治經濟關系中的地位是不平等的,一部分群體受益巨大,而另一部分群體苦苦掙扎,從而形成了世界“豐裕中的貧困”。
因此,解決“逆全球化”問題的關鍵在于如何構建新的國際政治經濟秩序,如何改善分配制度,做到利益共享。在過去的幾十年,利用俄羅斯的能源,利用中國的廉價勞動力生產的產品在美國、歐洲市場上銷售,已經司空見慣。全球產業鏈的形成促進了世界市場上資源的有效配置。但是,與這種生產方式相適應的分配機制還不夠完善,一方面表現為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之間的利益分配不均,另一方面表現為國家內部不同群體間不能合理共享貿易的利益。經濟全球化帶來的國際分工是經濟發展的自身規律,開放和封閉的實質不是“全球化”與“逆全球化”之間的對抗,而是能否構建公平、合理的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
對于中國而言,應該繼續堅定全球化的信念,繼續推進“一帶一路”建設,努力實現貿易自由化與貿易便利化,加快國際產能合作,繼續推進全球經濟治理結構與體制的建設和完善。同時,“逆全球化”浪潮涌現也啟示我們,推進“一帶一路”建設與推動區域經濟合作,其成功的核心是如何實現和平衡各個國家之間的利益以及大眾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