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田獵、娛樂和其他
騎馬射箭是滿族青少年的必修課,弘歷對此極為精通,他11歲就隨祖父往熱河、南苑打獵,曾向第十五叔允祿、第二十一叔允禧學習火槍、射箭。他經常和兄弟叔侄或到西廠騎馬射箭,或去南苑行圍打獵,留下了不少詩篇。你看他打獵時興致勃勃,大顯身手:“秋陽皎皎秋風起,千山萬山收紅紫。南苑平蕪曉色寒,游絲白日長空里。我從前歲罷秋圍,經年未到南海子。重來歷歷憶舊游,真教見獵心猶喜。黃羊麋鹿滿平郊,捷射爭夸馳騄駬……合圍少試秋草原,驍騰未改舊時美。一馳射中雙兔兒,再馳殪彼一封豕。”弘歷等馳逐郊原,多么稱心愜意。再看他們在西廠騎射,暮春天氣,落英繽紛,弘歷等一面跨馬揚鞭,彎弓發箭,一面欣賞著周圍景色:“離離紫陌花,苒苒暮春天。紛紅一以萎,綠楊全鎖煙。可惜流鶯語,驚起曉窗眠。秣我青驪駒,策我珊瑚鞭。乘興聯騎去,晴郊草芊芊。馳射平原中,隨意娛芳年。”[1]騎射田獵既是講習武事,也是戶外活動、鍛煉身體、欣賞風景、游覽娛樂的好機會。這些皇室青年長期憋在深宮中,一旦到野外活動,內心的歡樂可想而知。弘歷的很多詩中表露了這種心情,他所寫有些習射、田獵詩幾乎就是春游詩,如:“拂柳穿花過小溪,紫騮不用錦障泥。東風可是能裁剪,飄灑香紅散馬蹄。”“西海清流漾碧鮮,相將此日蕩蘭船。溶溶新漲春蕪合,始識分來似玉泉。”[2]這兩首詩從字面和句意上理解是地道的游春和泛舟詩,但他的題目卻是《西廠習射即事》,可見習武田獵和春秋郊游幾乎是一回事,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盡管弘歷自幼生長深宮,長期在書齋中讀書,還是有一定機會接觸社會、接觸實際。他十分關心農業生產,了解民間的疾苦。他在御園內開辟一小片土地,督促太監們種麥蒔菜,以體驗農事,他寫詩說:
他經營這片土地相當認真,天旱,麥苗枯萎,他命太監們戽水澆灌,救活麥苗,“須臾苗盡起,生意良可玩。爾仆聽我言,莫怨體流汗。不見萬頃田,農夫遍澆灌”[4]。他出外謁陵、打獵或散步,常常有機會觀察農事,和農民談話,了解情況。他在一首詩里描寫喜獲豐收時田間的情形相當生動、逼真:
他雖然身居高位,錦衣玉食,還想到農民的痛苦,希望當政的人能體恤農民疾苦。他在觀看秋收時曾寫下如下的詩:“畦東與畦西,是處竟秋獲。手刈賽疾遲,背負爭強弱。遺秉與滯穗,寡婦亦云樂。吾聞四民中,惟農苦莫若。有年谷價低,歉年委溝壑。即今豐稔收,租重主人索。益信為政者,仁民最先著。”[6]某個冬夜,弘歷坐在暖閣的火爐旁,想到了啼饑號寒的窮人:“地爐燃炭暖氣徐,俯仰丈室慚溫飽。此時緬想饑寒人,茅屋欷歔愁未了。”[7]盡管這種同情只停留在詩歌詠嘆上,但以帝王之尊,多少表現了對貧苦人民的關心,也是難能可貴的。他還熟識北京的民風習俗,寫過一些頗饒情趣的風俗詩,如其中一首:“兒童隊隊趁閑行,市口新張賣畫棚。不惜金錢多買取,歸來弟妹笑相迎。”[8]
留戀山水勝景,欣賞自然風光,也是弘歷的一大愛好。他自己說“山水與我有宿緣,每遇佳景輒歡暢”,“我非山中人,愛說山中話。行遇好山水,自覺中心快”。他常常和叔叔、弟弟踏青游園,登山泛舟,享受大自然的樂趣。某個初秋,弘歷、弘晝、允祕三人同游玉泉山,泛舟平湖,穿行于殘荷之中,舉目遠望,天宇澄澈,心底感到格外的寧靜和滿足,忘掉了塵世的喧囂和宮中的繁華,“便狎鷗鷺群,詎羨笙歌沸”。他們停舟于古寺邊,禮佛尋僧,彈琴閑話,觀賞魚鳥,一洗書齋中的沉悶和疲勞,盡興返棹,“歸來坐明月,蒼然暮色深”[9]。另有一次,他和弘晝駕舟夜歸,湖光瀲滟,月色皎潔,萬籟俱寂,只有周圍的蘆葦中,點點流螢,飛舞明滅。兄弟倆輕船打槳,賦詩唱和,“詩成泊岸松窗臥,還聽沿階蟋蟀鳴”[10]。多么悠閑自在的生活!此外,他也記下了隨侍父皇游圓明園的情景,春風浩蕩,百花盛開,金鞭黃傘,大輅御輦,百官和侍衛們夾道歡呼,又另是一番繁縟豪華的氣象。
除了打獵、騎射、觀賞風景以外,弘歷還有種種娛樂活動,他似乎對斗蟋蟀曾感興趣,寫下長詩形容蟋蟀,“怒氣奮張敵膽寒,闊顙修腰張兩翼”[11]的對抗情形;他也喜好冰上活動,寫過許多關于冰床的詩,描寫“細長明鐵當車輪,架雕文木鋪重茵”[12]的冰床與“暖坐冰床過玉津”[13]的冰上觀景;有空時,他也下圍棋,“消遣憑何物,楸枰差可樂。布子定規模,就勢覘強弱”[14];看到從外國進貢的自鳴鐘“銅輪鐵弦,機軸循環”,驚嘆其“精巧絕倫疑鬼工,倕班流汗難追蹤”[15]。此外,他還飼鶴養鴿、烹茶品茗、收集古董文玩等。但他的詩中極少提及飲酒和歌舞戲曲,他不善飲酒,不喜歡檀板金箏和輕歌曼舞,故不論青年時代以至60年當皇帝時期所寫幾萬首詩中,幾乎找不到飲酒或歌舞的場面。
雍正帝鑒于康熙晚年對兒子們放松教育,漸至跋扈結黨,攬權紛爭,故對弘歷、弘晝管束很嚴格。兒子們雖已長大成人,但不讓他們獨立建府,出宮分居,不讓他們有自己的屬官,禁止他們結交官吏,過問外事。雍正八年(1730)曲阜孔廟修葺竣工,已經19歲的弘晝與淳郡王弘暻奉旨前往祭祀,雍正帝為了不讓兒子干預外事,特諭此行“專為文廟祭祀大典,并不與聞地方一事,若有無知生事之人,向皇五子前告狀者,著地方官嚴拿治罪”[16]。所以,弘歷兄弟除讀書、寫詩、田獵、游園以外,無所事事,所交往的人,除老師、同學之外,別無他人,生活頗為單調寂寞。對弘歷來說,自由活動的好機會是奉派去祭陵,順治的孝陵和康熙的景陵都在京東遵化。雍正不常去祭陵,此事常由弘歷代勞。就在雍正元年(1723)十一月康熙帝的周年忌日、二年(1724)十一月的兩周年忌日,都由弘歷單獨前去祭陵,其他如四年(1726)的夏至和冬至、五年(1727)清明以及十一年(1733)、十三年(1735),也是弘歷前往遵化祭掃祖陵。年輕人遠出掃墓,不啻是踏青尋勝、游覽自然風光的好機會。不過在皇父的管教和眾多侍從的陪同下,弘歷也不得不克制自己的游興,適可而止,不敢長時間在外逗留。祭陵途中要經過京東盤山,弘歷對此名勝地心向往之,卻從未順道去游覽,只寫下了“寄語山靈還訂約,他時擬上最高峰”[17]的心愿。直到他即位后,才到盤山游覽,并在此建立了“靜寄山莊”。
雍正五年七月十八日,弘歷即將滿16歲,舉行婚禮。新娘子是滿族名門富察氏,后稱孝賢皇后,比弘歷小1歲,是康熙前期著名大臣米思翰的孫女、察哈爾總管李榮保的女兒。弘歷與富察皇后結褵21年,伉儷情深、恩愛甚篤。富察皇后賢淑節儉,以通草織絨作首飾,不佩戴金玉珠翠,并用鹿皮和絨氈給皇帝做荷包、佩囊,以示不忘關外先世之遺風,弘歷對她十分愛重。皇后死于乾隆十三年(1748),乾隆帝十分悲痛,說“追思皇后之淑德,惟朕知之最深”[18]。富察氏一門貴盛,乾隆前期最有權勢的大學士、首席軍機大臣傅恒即是皇后的親弟,額駙福隆安和戰功顯赫、死后追封文襄王的福康安都是皇后的親侄。
弘歷在藩邸還有兩位側福晉和七位格格。側福晉烏喇那拉氏,孝賢皇后死后被封為皇后;另一側福晉高氏,為大學士高斌之女,后封貴妃。七位格格是蘇氏,后封純皇貴妃;陸氏,后封慶貴妃;金佳氏,后封嘉妃;海佳氏,后封愉妃;富察氏,后封哲妃;陳氏,后封婉妃;黃氏,后封儀嬪。弘歷24歲即帝位以前,見于記載的妻妾共有10人。
雍正十一年,弘歷與弘晝已22歲。弘歷被封為和碩寶親王、弘晝為和碩和親王,同時被封的還有雍正的幼弟,他們親近的二十四叔允祕為和碩3親王。從此以后,雍正帝有意讓他兄弟二人出頭露面,更多地主持重大的祭祀活動,在政治舞臺上頻頻亮相,這不需要特殊的才能,只需興拜趨走,行禮如儀。雍正十一年(1733),弘歷除往祭景陵外,又奉命祭孔子,祭太歲之神。十二年(1734)奉命祭太廟,祭關帝,祭方澤(地壇)。十三年(1735)奉命祭太歲之神,祭景陵,祭太廟,祭方澤,祭社稷。這年,弘歷、弘晝已24歲,雍正才讓他們參與政務,以資歷練。五月,命允禮、弘歷、弘晝、鄂爾泰、張廷玉、慶復、魏廷珍、憲德、張照、徐本、李禧、甘國璧、呂輝曾等13人辦理苗疆事務。當時,貴州的苗民為反對改土歸流,起而反抗清朝政府,闔境鼎沸,這是當時的棘手課題。弘歷兄弟,在父親的主持下,參加苗疆事務的討論和決策,這是弘歷第一次接觸實際政治。三個月以后,雍正帝逝世,他早已留下了傳位密詔,立弘歷為帝,此遺詔藏在乾清宮“正大光明”匾額之后。在鐵腕人物雍正帝撫育、培植下的弘歷已經成熟,立即順利地接過擔子,肩負起統治中國的重任。他就是統治中國64年之久的乾隆皇帝。
注釋
[1]《樂善堂全集定本》卷一六,《春暮西廠騎射》。
[2]《樂善堂全集定本》卷二三,《西廠習射即事》。
[3]《樂善堂全集定本》卷二二,《觀刈》。
[4]《樂善堂全集定本》卷一五,《灌麥》。
[5]《樂善堂全集定本》卷一六,《觀刈麥》。
[6]《樂善堂全集定本》卷一四,《觀獲》。
[7]《樂善堂全集定本》卷二一,《冬夜對月書懷》。
[8]《樂善堂全集定本》卷二三,《帝京雜詠》。
[9]《樂善堂全集定本》卷二二,《秋日同二十四叔父、五弟游玉泉諸名勝、即事志興》。
[10]《樂善堂全集定本》卷二一,《同五弟月夜舟歸》。
[11]《樂善堂全集定本》卷一六,《斗蟋蟀》。
[12]《樂善堂全集定本》卷一七,《冰床》。
[13]《樂善堂全集定本》卷二九,《蠟日坐冰床渡太液池志興》。
[14]《樂善堂全集定本》卷二二,《弈》。
[15]《樂善堂全集定本》卷一四,《自鳴鐘》。
[16]《清實錄》雍正八年十一月辛巳。
[17]《樂善堂全集定本》卷二四,《盤山》。
[18]《清實錄》乾隆十三年五月甲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