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乾隆帝及其時代
- 戴逸
- 5字
- 2019-10-25 20:06:21
第三章 政治
第一節 寬嚴相濟
可以說,乾隆是中國歷代帝王中的一個幸運兒。他壽登上考,活到88歲。在位期間,國力強盛,四海升平,經濟、文化發展鼎盛。他以強大的武力和比較正確的政策,平定西北,保護西藏,加強了國家的統一,奠定了中華的版圖。他完成“十全武功”,編纂《四庫全書》,六次巡幸江浙,五次普免錢糧,文治武功,臻于極盛。到了后期,盡管社會矛盾激化,反抗烽火遍起,外國殖民主義者叩關而至,咄咄逼人。但是,終乾隆之世,清朝還能夠控制全面的局勢,長時期承受內外壓力,維持著強大的外貌,屹立于東亞。乾隆的一生,順境多,逆境少;勝利多,挫敗少;六十多年,他進退人物,生殺予奪,叱咤風云,指點河山,演出了威武雄壯的活劇,在中國歷史上造成了深遠的影響。研究乾隆一生的活動和是非功過是一項重要的、長遠的任務。這里只對他即位登基后最初幾年內的政局變化、政策措施和統治方針,作介紹評述。乾隆的初政對他以后60年的統治格局和施政作風的形成,是極有關系的。
雍正十三年(1735)八月二十三日,雍正皇帝去世,剛滿24歲的乾隆即位。他繼承了一份也許會使所有帝王感到歆羨的基業。因為,經康熙、雍正之后,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社會秩序安定,人口和財富迅速增加,國力蒸蒸日上,一片升平的氣象,所謂“國家繼緒百年,累洽重熙,至于今日,可謂承平無事”[1]。而且乾隆登基,授受合法,平穩接權,沒有一點波瀾。回想13年以前,他父親雍正接位時,矛盾尖銳、爭奪激烈、刀光劍影、喋血蕭墻的情景,人們不免會打寒戰。就是他的祖父康熙、曾祖順治當皇帝的時候,沖齡踐阼、孤立少援、外有勁敵、內有強臣、主少國疑、基業未穩,情況也是相當危險的。為了皇冠的爭奪,歷史上有過多少詭譎的陰謀、骯臟的交易,明槍暗箭,血雨腥風。乾隆卻僥幸地躲開了這類帝王登基時常有的情形。他這時已長大成人,有了相當的知識和經驗,不是可以聽憑擺布的小綿羊。他的繼位,名正言順,毋庸爭議,所以平穩過渡,諸事順利。他是雍正當時活著的諸子中年齡最長、最有才干的一個,又受祖父康熙皇帝的寵愛。關于康熙喜愛乾隆的故事,清朝的官書、野史、筆記中記載甚多,繪聲繪色。本來,老年人喜歡小孫子是人之常情,沒有什么值得渲染的。可康熙皇帝和常人不同,和別的皇帝也不同,真是“帝王家庭怪事多”。他生了55個兒女,長大成人的有28個,有97個嫡孫,還有數以百計的孫女、外孫、外孫女、曾孫輩。老皇帝晚年鬧家務事,兒子們相互火并,這且不說。他有這么多的兒女孫曾,面貌能否認得清?名字是否記得住?恐怕是個問題。大概只有一些聰明出眾的小孩子才能邀皇祖的青睞,博得恩寵。就在康熙死去的這年,他到胤禛(雍正)的賜園圓明園“鏤云開月”去賞花,見到了12歲的孫子弘歷(乾隆)。這個聰明伶俐、才華初露的小孩子,書課嫻熟,應對得體,立刻討得老皇帝的歡心。以后弘歷被帶進宮去,陪伴祖父。康熙讀書、寫字、辦事、批折、巡幸、圍獵,弘歷總在他的身邊。時間雖然只有半年,可這段恩遇成為乾隆一生津津樂道的光榮史,甚至也是他攀登皇帝寶座的一塊墊腳石。據乾隆后來回憶:“予幼齡仰蒙皇祖恩眷,養育宮中,俾得日侍左右、親聆訓言。蓋圣鑒洞燭至今,隱有付托之意。”[2]似乎康熙意中看上了12歲的乾隆,要把江山托付給他。這種說法,未必符合事實,至少康熙鐘愛乾隆,是乾隆后來紹登大位的重要政治資本。所以,雍正即位,很快就決定傳位給乾隆。元年(1723)八月,雍正書寫弘歷的名字,指定為繼承人,藏在乾清宮最高處“正大光明”匾額的后面。后來雍正的傳位詔書中說:“寶親王皇四子弘歷秉性仁慈,居心孝友。圣祖仁皇帝于諸孫之中,最為鐘愛,撫養宮中,恩逾常格……今既遭大事,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3]
正因為乾隆本人的品質、才能以及他和祖父的親密關系,他的兄弟中沒有一人能和他競爭帝位。康熙生了那么多兒子,一個比一個能干,一個比一個更有野心,繼承問題極為尖銳,鬧得舉國不寧;雍正也有十個兒子,其中七個早死。雍正去世時,乾隆的三個哥哥都不在了,他排行老四,還有五弟弘晝、十弟弘瞻。弘晝和乾隆同年,只小3個月,哥倆一起長大,一起讀書,形影不離,弘晝的才學遠不如弘歷,弘歷讀書快,老師經常要弘歷停止下來,復習舊課業,以等待落在后面的弘晝。十弟弘瞻,年齡更小。所以,乾隆即位,出于雍正預定的步驟,明詔宣布,光明正大。在乾隆以前,清朝的五個皇帝登位,都經過激烈的斗爭,只有乾隆是一帆風順,未經波折,順順當當完成了權力的交接。
這時候,算得上政治清明,八方無警,國泰民安。中國封建專制政治中給皇權造成嚴重威脅的種種勢力,如母后、外戚、宦官、朋黨、權臣、強藩等被削弱到最低程度,絲毫不可能威脅或牽制皇權。乾隆的帝位,有磐石之固。國內沒有強大的反對勢力,沒有嚴重的水旱災荒,沒有大的抗清起義,沒有緊迫的經濟財政問題;吏治方面,經過雍正的整頓和養廉制度的實施,貪污行為有所斂跡,行政效率有所提高。西北地區,雖然存在著強大的準噶爾割據政權,征戰連年,不久前還經過兩次大戰(1731年和通泊之戰、1732年光顯寺之戰)。但雍正去世以前,清廷中央正在和準噶爾議和,關系已經緩和。乾隆繼位,雙方互派使節,加緊接觸和談判,達成了和平協議,西北得以撤軍,清廷的軍事壓力和財政負擔大大減輕。唯有西南地區,改土歸流之后,善后措施不當,貴州的苗民群起反抗,形成一片混亂。這是雍正死后需要立即處理的最迫切的遺留問題,但畢竟是局部問題。乾隆即位以后,撤換了前線的將帥,部署兵力,很快把苗民的反抗鎮壓了下去。
總的說,乾隆繼位時,沒有爆炸性的危機,也沒有不能解決的棘手問題。可是,社會矛盾是普遍存在的,國家的強盛與安定也是相對而言的,不同類型的社會有著不同類型的問題和弊端。如果要問:乾隆繼位時,面臨的最大的政治問題是什么?那就是:雍正統治13年,實行鐵腕政治,誅戮宗室大臣,打擊異己分子,懲治貪官污吏,手段嚴酷,產生了副作用。不少人無辜被殺,橫遭迫害;不少人罪輕罰重,家破人亡;不少人株連受累,含冤莫申。封建專制政治,本來就沒有什么絕對的善政,即使本意是要糾正一種不良的風氣,也會產生另一傾向的弊端。何況雍正的政令峻急、刑法苛嚴,人們不知道會在什么時候禍從天降,懷著惴惴不安的恐懼心理,社會和官場彌漫著緊張氣氛和不滿情緒,這對封建統治者來說并不是什么好兆頭,乾隆對此必定是有很深體會的。雍正后期,乾隆已長大成人,封寶親王,參與政務,他對父皇的政治措施是看得很清楚的。他既欽佩父親的才干、魄力、手段,但對雍正的猜忌苛嚴也有所不滿。當然,作為皇子,他不會、也不敢公開表示出來,可是在他一篇習作的課業中無意中透露了他的心情。這篇課業的題目是《寬則得眾論》,寫于雍正后期,收在《樂善堂全集》內。《樂善堂全集》所收都是乾隆青年時代、未當皇帝以前的作品。文章中大力贊揚寬大政治,其中說:“誠能寬以待物,包荒納垢,宥人細故,成己大德,則人亦感其恩而心悅誠服矣!茍為不然,以褊急為念,以刻薄為務,則雖勤于為治,如始皇之程石觀書,隋文之躬親吏職,亦何益哉!”這是一篇值得玩味的文章。當時,人們在苛嚴的政令下,動輒得咎,惶惶不安,乾隆卻說應該“寬以待物,包荒納垢,宥人細故,成己大德”,這是不是有感而發的呢?他指責為“褊急”、“刻薄”的秦始皇、隋文帝,“程石觀書”、“躬親吏職”,豈不是無意中在為父皇作寫照嗎?可以推想,雍正雖然鐘愛乾隆,并決定傳位給他,但對父子間的性格差異與政治分歧并非毫無覺察。據乾隆說:“皇考嘗以朕為賦性寬緩,屢教誡之。朕仰承圣訓,深用警惕。”[4]
乾隆初年,為了緩和緊張的政治氣氛,調和矛盾,改善各方面的關系,對雍正的政策做了較大的改變和調整。他在元年(1736)頒布的諭旨中明確宣稱:“政令繁苛,每事刻核,大為閭閻之擾累……朕即位以來……欲減去繁苛,與民休息。”[5]
任何一位英明有為的君主,在他個人起居、嗜好、交往方面,往往有許多昏聵糊涂的舉動,雍正帝也是如此。他接近佛道,相信修煉術,宮廷內豢養一批道士,給他煉長生不老的金丹,雍正晚年多病,大概由于服食丹藥引起慢性的汞中毒,甚至,這可能就是他死亡的原因。乾隆對于父皇身邊的這批騙子十分痛恨,即位以后,第一件大事就是把道士們驅逐出宮。他說,“皇考萬幾余暇,聞外間有爐火修煉之說,圣心深知其非,聊欲試觀其術,以為游戲消閑之具,因將張太虛、王定乾等數人置于西苑(今之中南海北海)空閑之地,圣心視之如俳優人等耳。未曾聽其一言,未曾用其一藥,且深知其為市井無賴之徒,最好造言生事。皇考向朕與和親王面諭者屢矣。今朕將伊等驅出,各回本籍”,“若伊等因內廷行走數年,捏稱在大行皇帝御前一言一字,以及在外招搖煽惑,斷無不敗露之理。一經訪聞,定嚴行拿究,立即正法,決不寬貸”[6]。乾隆匆匆忙忙地采取這一行動,并竭力為雍正洗刷辯護,倒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反而暴露了雍正對修煉術的迷信。
雍正一生中最受指責,難于被人諒解的是他對兄弟宗室的處置。這是因繼承帝位而引起的殘酷斗爭,不管雍正的繼位是否正當、是否合法,但他對自己兄弟手足實在太殘忍了。他的大哥允禔、二哥允礽是被康熙禁錮的,雍正自然不會釋放他們,兩個人都被監禁至死。他最恨八弟允禩、九弟允禟,將其禁錮削籍,改名阿其那(狗)、塞思黑(豬),百般折磨,秘密處死。三哥允祉、十弟允?、十四弟允(也被永遠囚禁。五弟允祺之子弘昇、七弟允祐之子弘曙被削去世子,連雍正的親生子弘時,小小年紀,也被削宗籍。宗室中或因不肯附從、或因其他罪狀,被殺被關、奪爵削籍、抄家流放的不計其數。社會上對這場兄弟鬩墻、家庭慘變,暗下傳布種種流言,對雍正的政治聲譽損害極大,在乾隆的心靈上也形成了創傷。乾隆即位,這場斗爭已時過境遷,當年強大的反對勢力被誅戮殆盡,雍正的勝利已不可逆轉。乾隆雖不便為父親的政敵公開平反,但適當地縫隙補過,實行寬大處理,不會帶來政治動蕩,相反,卻能夠樹立新皇帝仁慈寬厚的美好形象。因此,即位一個多月,就舊案重提,連發許多諭旨。雍正十三年(1735)十月初八日發出的第一道諭旨說,允禩、允禟得罪已死,但他們的子孫也是天潢支派,摒棄宗牒之外,處理過重。“當初辦理此事,乃諸王大臣再三固請,實非我皇考本意,其作何處理之處,著諸王滿漢文武大臣翰詹科道各抒己見,確議具奏。”[7]新皇帝的傾向性已很明確,那場令人膽戰心驚的骨肉相殘,已成過眼云煙,是不是可以冷靜地、更合乎人情地重新處理呢?他要官吏們各抒己見,實際上是要大家做好翻案的思想準備。隔了兩天,另一道諭旨命令宗人府查明因罪革退之宗室、覺羅,分賜紅帶、紫帶,載入玉牒。一大批得罪的皇子皇孫,可以恢復名號,重見天日了。又過了兩天,許多被禁錮的王公宗室,包括新德、新福、云喬順、宗教、鄂齊、豐庫、裕伸、德存、勇端、訥爾蘇(此人即曹雪芹的姑父,原封平郡王)、廣寧、揚德、華玢等釋放回家。又過兩天,僥幸存活下來的兩個最重要的政治犯皇十子允?、皇十四子允(也寬大釋放,并賜給公爵銜(其他被囚的允禔、允礽、允祉、允禩、允禟都已死去)。乾隆也沒有忘記昭雪已死去的三哥弘時,承認弘時的皇子身份,收入譜牒。幾個月之內,還有許多重要的王公宗戚如延信、蘇努、烏爾古以及阿靈阿的子孫,恢復原來的身份。短短的時間內,乾隆了結了這場歷史公案。他小心翼翼,盡量維護雍正的威信,只是對罪犯寬大處理,并非平反全部案情。特別是對允禩、允禟的處理,政治上最為敏感,乾隆把它長期擱置起來,直到晚年,才為他們作了開脫。乾隆四十三年(1778)正月的上諭說:“圣祖第八子允禩、第九子允禟結黨妄行,罪皆自取。皇考僅令削籍更名,以示愧辱。就兩人心術而論,覬覦窺竊,誠所不免,及皇考紹登大寶,怨尤誹謗,亦情事所有,特未有顯然悖逆之跡。皇考晚年屢向朕諭及,愀然不樂,意頗悔之,若將有待。朕今臨御四十三年矣,此事重大,朕若不言,后世子孫無敢言者。允禩、允禟仍復原名,收入玉牒,子孫一并敘入。此實仰體皇考仁心,申未竟之緒,想在天之靈亦當愉慰也。”[8]乾隆明明在改變雍正嚴厲殘酷的處置,但仍然說成這是雍正的本意。
雍正另一件很不明智的舉動是對曾靜、張熙案的處理。曾靜、張熙從清初學者呂留良那里接受了一套華夷之辨的反清思想,竟投書川陜總督岳鍾琪,勸說他起兵反清。又從允禩、允禟門下的太監處,輾轉聽到一些宮廷流言,說雍正弒父篡立、逼死生母、屠殺弟兄、淫烝父妃,這都是大逆不道、卑鄙齷齪、聳人聽聞的奇聞。此案發生后,雍正刊刻《大義覺迷錄》,在批判傳統的華夷之辨的同時,駁斥了種種宮廷流言。《大義覺迷錄》被廣為散發,每逢朔望,向士民宣講,這是絕大的蠢事。歷來的封建統治者對付政治流言的最有效的辦法就是秘密查禁,而不公開駁辯。這類流言飛語,越辯越渾、越攪越臭,只能弄得遐邇傳遍,盡人皆知。聰明一世的雍正,大概被真真假假的流言氣得發了昏,竟公開駁辯、刊刻散發、朔望講解,豈不誠心要搞臭自己,為流言制造者作了義務宣傳。雍正對此案罪犯的處理也很離奇,主犯曾靜、張熙免罪釋放,而死去四十多年的呂留良反倒開棺戮尸,呂的兒子、學生被斬首,家屬遭株連。這種處理也一反常態,難以理解。雍正似乎預料到將來會舊案重提,為了保全曾靜、張熙,特別聲明“朕之子孫,將來亦不得以其詆毀朕躬而追究誅戮”。
乾隆一上臺,為使雍正導演的這場拙劣的丑劇趕緊收場,他違反雍正的遺命,將曾靜、張熙鎖拿解京,凌遲處死,并停止講解、傳布《大義覺迷錄》,命各省督撫將原書“匯送禮部”。
除上述以外,對其他重要案件和罪犯,乾隆也一一重新判處,大多從寬發落。著名將領傅爾丹、岳鍾琪都因貽誤軍機,判處死刑;總督蔡珽因朋黨罪,斬監候,乾隆均予釋放;御史謝濟世因誹謗程朱,發配軍臺,也得赦免;司道沈起元、馬維翰等,因過被黜,復加任用;查嗣庭、汪景祺是文字獄的要犯,被處決,罪及家屬,詔旨寬釋。還有許多官員虧空錢糧,侵吞公帑,勒令追賠,嚴加處分。乾隆多所豁免,“朕臨御以來,凡八旗部院及直省虧空銀兩,施恩豁免,已不下數千萬”[9]。他即位三個月,一次就寬免了69名欠帑虧空的官員,“或已經充發,或監候枷禁,或扣俸扣餉,及妻子家屬已入辛者庫等罪,概行寬釋”[10]。
乾隆即位后,明顯地改變雍正的政策,還有以下一些方面:
一、核實墾田升科。清初,地廣人稀,獎勵墾荒本是促進生產力的善政。當然墾荒多,田賦收入也就多,墾荒有成績,官吏可得獎勵晉升。但是到雍正時期,人口大增,荒地已少,官吏們仍然報墾大量荒地,搞了很多謊報假冒,以邀獎敘。墾田是虛,升科是實,只能增加人民的賦稅負擔。乾隆指出:“朕見直省督撫題報開墾者,紛紛不一,至于河南一省,所報畝數尤多,而閩省繼之。經朕訪察,其中多有未實。或由督撫欲以廣墾見長,或由地方有司官欲以升科之多,迎合上司之意,而其實并未開墾,不過將升科錢糧飛灑于現在地畝之中,名為開荒,而實則加賦,非徒無益于地方,而并貽害于百姓也。”[11]責成各省查核,“實系墾荒,然后具奏”,以后又規定新開墾的地頭山腳、畸零瘠土,免予升科納賦,以減輕人民的負擔。
二、停止清丈土地。清丈是為了清理隱匿的田地,增加稅收,本來也不失為一項善政。但奉行稍有失當,就會侵犯人民的利益。雍正任用憲德為四川巡撫,清丈四川的土地,還特派京官多人,分掌其事,推行峻急,苛派虐民。兩年內清丈完畢,全省地畝從23萬頃激增至44萬頃,幾乎翻了一番,田賦負擔也相應增加,引起墊江、忠州一帶人民的武裝反抗。乾隆反對這種竭澤而漁的做法,一上臺就以“識見卑鄙,昏聵糊涂”,將憲德(時任刑部尚書)解任,以后,不再搞清丈增賦的措施。
三、停廢契紙契根法。雍正最重用的河南山東總督田文鏡創立契紙契根之法。民間田地房產交易,不準自立契券,都要使用藩司衙門頒發的契紙契根。這樣,民間交易甚感不便,也給官吏提供了敲詐勒索的機會。“書吏夤緣為奸,需索之費,數十倍于從前。”乾隆命令,民間交易,“仍照舊例,自行立契,按則輸稅”,“將契紙契根之法,永行禁止”。乾隆很討厭以嚴酷聞名的田文鏡,他認為雍正最重用的三個大臣鄂爾泰、李衛、田文鏡,鄂爾泰最好,李衛次之,田文鏡最下。“河南地方,自田文鏡為巡撫總督以來,苛刻搜求,以嚴厲相尚,而屬員又復承其意指,剝削成風,豫民重受其困。”[12]這一段對田文鏡的指責也隱約地指出了雍正政治的特點和弊端。
四、停止營田水利和井田。直隸的營田水利和試行井田是雍正和怡親王允祥的“杰作”,經營多年,耗帑數百萬,并無實效。乾隆上臺,撤銷營田觀察使,他說:“州縣地方原有高下之不同,其不能營治水田,而從前或出于委員勉強造報者,自應聽民之便,改作旱田。”[13]還有,雍正生前在霸州、固安、永清、新城一帶,撥出一批土地,試行井田。乾隆認為“古制難復”,撤銷井田,全部改為屯莊,“應令按畝完納屯糧”[14]。
五、停捐納。雍正時,西北連年用兵,西南改土歸流,軍務繁忙,耗餉甚多。加上官吏的虧空,庶民的拖欠,財政頗為拮據。雍正竭力整頓財政,但短時期內還顯不出效果,不得不開辦捐納,賣官鬻爵。乾隆上臺,和準噶爾談判成功,西北大規模撤軍,省下了大量經費。而且頭幾年還算風調雨順,農業收成較好,朝廷的日子也就比較好過,下令停止捐納,只保留了納粟入監的制度,永為定例。
乾隆改變雍正的政策,也有改過了頭,捍格難行的。碰到這種情形,就不得不根據實際情況,調整修改自己的政策。例如,雍正不但相信煉丹的道士,還好談佛理,接近僧人,乾隆為了防止他們招搖生事,告誡“凡在內廷曾經行走之僧人……倘因偶見天顏,曾聞圣訓,遂欲借端夸耀,或造作言辭,或招搖不法……朕一經察出,必按國法佛法,加倍治罪,不稍寬貸”[15]。乾隆一反雍正優容僧人的做法,嚴行度牒之法,“嗣后情愿出家之人,必須給度牒,方準披剃”[16],又規定禁止新造寺廟神觀,企圖逐步減少僧尼。畢竟佛教勢力很強大,執行中碰到了阻力,這些措施逐步緩和下來,最后,仍取消了給發度牒的辦法。
另如,雍正時,查禁私鹽很嚴格,小民往往觸犯法網。乾隆大發慈悲,允許老百姓攜帶和販運少量食鹽,“貧窮老少男婦,挑負四十斤以下者,概不許禁捕”[17]。不料命令頒布不久,天津就有許多人,“以奉旨為名”,肩挑背負,販運鹽斤。鎮江、廣州等地“強壯奸徒,無不藉口貧民,公然販私,成群結黨,目無法紀”[18]。這使鹽商的經營和政府的收入大受影響,乾隆的政策不可能逾越統治階級利益所許可的范圍,他也就改變態度,收起善心,加緊了對私鹽的查緝。他慨嘆說:“朕自臨御以來,時時以我皇考愛養百姓之心為心。凡從前官吏之奉行不善,涉于煩苛者,皆次第革除,務期與民休息……即如私鹽一事,朕本欲酌寬其禁,以養恤窮黎,而奸民乘機伺隙,結黨呼群,凡向來之畏法而不敢輕犯者,今則公然肆橫,無所憚懾。觀此情形,是奸頑之民,不容朕行寬大之政也。”[19]當統治秩序被擾亂,政府利益受侵犯,乾隆是會毫不容情地采取鎮壓措施的。他聲稱自己“豈肯姑息養奸,貽風俗之憂”,警告“遠近百姓、各自醒悟,洗心滌慮,務為良善奉公之民”。
以上是乾隆初政,從各方面改變雍正苛嚴的政策。盡管少數政策碰了壁,行不通。但總的說,實行寬大政策的效果是良好的,緩和了緊張關系,減輕了民間負擔,使人們的心情較為舒暢。乾隆自己說:“從前奉行不善,間有一二苛細者,漸次改除,民情頗覺順適。”[20]后人記載:“高宗(即乾隆)登極,所布詔令,善政絡繹,海宇睹聞,莫不蹈舞。”[21]“純皇帝(即乾隆)即位,承憲皇(即雍正)嚴肅之后,皆以寬大為政,罷開墾,停捐納,重農桑,汰僧尼之詔累下,萬民歡悅,頌聲如雷。”[22]這些評論,并不都是臣下虛假的頌諛之詞。連當時在北京的朝鮮使臣也稱贊乾隆的初政,一個使臣說,“新主政令無大疵,或以柔弱為病,邊境姑無憂”[23],另一個使臣說:“雍正有苛刻之名,而乾隆行寬大之政。以求言詔觀之,不以論寡躬缺失,大臣是非,至于罪臺諫,可謂賢君矣。”[24]
乾隆的政策,也有人堅決反對,如王士俊。此人本是田文鏡的心腹,繼田任河南山東總督,乾隆上臺撤銷了這一官職,把王士俊調署四川巡撫,實際上是降了他的職。王于乾隆元年(1736)七月上一個密折說:“近日條陳,惟在翻駁前案,甚有對眾揚言,只須將世宗(即雍正)時事翻案,即系好條陳之說,傳之天下,甚駭聽聞。”[25]王士俊敢于如此頂撞皇帝,這明明是指責乾隆的新政全面違反了雍正的既定政策。所以乾隆說“是即謂朕為翻案矣”。在這一嚴重的指責下,乾隆進行駁辯:“從來為政之道,損益隨時,寬猛互濟……皇祖、皇考與朕之心,原無絲毫間別。無如法久自必弊生,奉行每多過當,不得不因畸重畸輕之勢,而為之維持調劑,以歸于正直蕩平之道,此至當不易之理。乃王士俊訾為翻駁前案,是誠何言,是誠何心耶?”違反祖制,這是多么重大的失德,乾隆當然不能容忍這一指責,他痛罵王士俊“僉邪小人”,“巧詐之習,牢不可破,外飾鯁直,以便己私,敢將悖理之言,妄行陳奏”。將王士俊革職拿京,原擬斬決,后來總算也“從寬”發落,免死驅逐回籍。
乾隆初政,雖然有個別的死硬派如王士俊堅決反對,但大多數人是擁護的。因為這些政策,根據實際情況糾正了雍正時期的弊病,合乎情理,頗得人心。所以,在實現政策轉變時,沒有遇到強大的阻力,也沒有引起社會的動蕩。乾隆初登帝位,勤于政務,勵精圖治,希望有所作為,而處事卻很審慎,制定和推行政策小心翼翼,逐步實施。他告誡臣下“一切經理,皆當自度力量識見,緩緩為之,不可為近功邀利之舉”[26]。又說:“當今之政,莫若謹守皇考十三年以來之整理,而向日一二奉行不善,過于苛細者,漸次緩改,則吏治而民安,毋庸我君臣汲汲皇皇。”[27]乾隆對自己的政策的性質,歸結為一個“寬”字,“寬”是為了緩和矛盾,相對于雍正的“嚴”;對自己政策的推行,歸結為一個“緩”字,“緩”是為了避免引起動蕩,相對于雍正的“急”。寬緩二字反映了乾隆初政的特色,甚至一定程度上影響乾隆60年的政治格局。
乾隆雖然較大幅度地改變了雍正的政策,但在人事上卻未作大的更換調動。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乾隆則不然,他盡量利用老班子,推行新政策。27個月居喪期間,設總理事務處,由莊親王允祿、果親王允禮、鄂爾泰、張廷玉參預,這都是雍正的舊人。他也起用自己的老師朱軾(不久去世),少年時的伴讀福彭(此人后來襲封平郡王),年輕有為、頗有鋒芒的訥親以及老臣海望、徐本等協辦總理事務處,而這些人也都是雍正重用的人。雍正鑒于自己兄弟爭立的教訓,防范周密,所以乾隆弟兄和前一輩皇子的情況大不相同,在藩邸時并無自己的私屬。乾隆說:“今朕所用之人皆皇考所用之人。”[28]事實上,在雍正遺留的領導核心以外,乾隆也沒有什么可以引進的親信人物,除了“用人唯舊”以外,他別無選擇。這倒避免了新舊之間的傾軋與摩擦,減少了推行政策的阻力。當然,舊人之間也有矛盾沖突,如鄂爾泰與張廷玉的各立門戶,但他們的勢力、影響,絲毫不能妨礙皇帝的權威。乾隆操縱兩派之上,暫時不作處理。后來,他逐步使親王脫離實際政務,打擊鄂張的勢力,重用自己的妻舅傅恒,才算沖破了雍正用人的圈子,形成人事方面的新格局,那已到了乾隆十幾年后,并非初政的范圍了。
應當指出,乾隆雖多方面改變雍正的政策,但其性質仍不超出糾偏補過的范圍,并非全盤否定,徹底變革。雍正許多重要的、正確的政策措施,如地丁合一、耗羨歸公、養廉銀制度,雖也有人建議改變,但乾隆并未采納,仍堅持實行。
一個杰出的統治者,不但要根據實際情況,因時損益,制定政策,以自己擁有的全部權威,掃清道路,使之貫徹;并且還要善于作思想論證,闡明自己政策的正確和必要,大張旗鼓地曉諭臣下和人民,努力使他們信服并付之執行。乾隆就是這樣,他在位初期,不但成功地改變了雍正的某些政策措施,消除了積弊,并且提出“中道政治”和“寬嚴相濟”的施政方針,為自己的政策轉變制造根據,進行輿論宣傳。他一上臺就宣稱,“治天下之道,貴得乎中,故寬則糾之以猛,猛則濟之以寬”,“天下之理,惟有一中。中者無過不及,寬嚴并濟之道也”[29]。他寫的詩中也說:“一張一弛文武道,吾亦因之悟政要。”[30]乾隆初年,講了很多“寬嚴相濟”的道理,反復闡述,不厭其詳。乾隆不諱言自己“賦性寬緩”,但又說不能寬大無邊,要濟之以嚴。有時候,他公開說“政尚寬大”,寬比嚴好。他在經筵講章中發揮這個思想,“寬、信、敏、公,乃圣王治世之大本,而必以寬居首”,“圣王出治,舍寬其何以為敷政寧人之本哉”[31]。乾隆晚年的詩句中也說“政實宜寬弗宜猛”[32]。但在絕大多數場合,總是寬嚴并提,把兩者看做因時而異,相輔相成的,“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33],這是乾隆認定進行統治的不二法門。
根據乾隆的說法,康雍乾三朝總的方針是一脈相承,并無差別的,但具體的政策措施,因時變異,各有特色。康熙的特點是“寬”,到了晚年,臣下奉行不善,“寬”流于廢弛,“昔我圣祖臨御六十余年,政崇寬大,而內外臣工,奉行不善,怠玩成風,遂致辦事暗藏弊端,國帑率多虧空”[34]。這樣,雍正即位,不得不濟之以“嚴”。“我皇考臨御之初,見人心玩愒,諸事廢弛,官吏不知公事,宵小不知畏法,勢不得不加意整頓,以除積弊,乃諸臣誤以圣心在于嚴厲,諸凡奉行不善,以致政令繁苛,每事刻核,大為閭閻之擾累。”[35]乾隆說雍正的嚴是不得已的,是為了糾正康熙晚年寬縱之弊,而自己修正雍正的政策,同樣出于不得已,“朕即位以來,深知從前奉行之不善,留心經理,不過欲減去繁苛,與民休息”[36],“朕自嗣位以來,蠲免租賦,豁除賠累,裁革積弊,廣增赦條,無非惠保良民,使得從容休息,衣食滋殖”[37]。因此,康熙、雍正、乾隆祖孫三代,總的制度方針,并無變化,只是因時制宜,針對政治上這樣或那樣的弊端而采取或寬或嚴的措施,僅是“酌量調劑”而非“輕議更張”。他說,“朕仰承皇考貽謀遠略,一切章程,惟有守而不失,間或法久弊生,隨時斟酌調劑則可,若欲輕議更張,不獨勢有不可,亦朕之薄德,力有所不能”[38]。
清朝帝王十分重視“祖制”,標榜“敬天、法祖、勤政、愛民”四項信條,祖宗的制度是千萬動不得的。本文前面談到王士俊批評乾隆翻了雍正的案,這確是很嚴厲的指責,難怪乾隆要大發雷霆。其實,乾隆也不是要根本改變制度、政策,而只是糾偏除弊。“寬嚴相濟”這一理論的提出已給乾隆大幅度的回旋余地,去修改舊政策,制定新政策。所以乾隆再三強調自己繼承祖父之業,“朕凡用人行政,皆以皇考為法,間有一二事酌量從寬之處,亦系遵奉皇考遺詔,并非故示優容”[39]。你看他多么孝順,什么都按雍正的政策辦理,稍有寬大措施,也是遵照父親的遺命。這些話是為了答復像王士俊那樣的反對勢力,不給他們以非議的口實。
什么是“寬大”,乾隆對此有所闡述。“寬大”就是要愛民,“與民休息”,去民之累,去民之擾。“所謂寬大者,乃愛養良民,俾無失所,求盡父母斯民之道耳”[40],“為治之道,在于休養生民,而民之所以休養,在乎去其累民者,使其心寬然自得,以各謀其生、各安其業”[41]。他告誡臣下,要把寬大與廢弛區別開來,“寬大之于廢弛,判然不同。不顧民生,專務紛更,以矜于濟者,外似振作,而實則廢弛也。勤恤民隱,安靜悃愊,以培元氣者,乃非廢弛,而真能振作也”[42]。又指出:對于貪官污吏,惡棍奸民是不能寬大的,對這類人寬大,就會造成政治混亂和生民不幸,“若謂貪官污吏,一切包容,惡棍奸民,概從宥釋,以示寬大,是滋稂莠而妨嘉谷,縱虎狼而賊生靈,殘忍酷虐,無過于此,尚何寬大之有”[43]。“恤民之與懲奸,二者原相濟為用,欲恤民斷不可不懲奸,而非懲奸又斷不能恤民……務期寬嚴并濟,懲勸兼施,洗因循之積弊,歸平庸之淳風。”[44]
乾隆很懂得:在糾正一種政治極端的時候,必須謹防另一種政治極端的產生。糾正雍正的苛嚴不算難,難的是要同時防止寬縱、因循的弊病抬頭、重蹈康熙晚年的覆轍。在他即位以后兩個月,政策剛開始放寬,就說,“觀近日王大臣等所辦事務,頗有遲延疏縱之處,想以朕寬大居心,諸臣辦理,可以無事于整飭耶?此則不諒朕心而與朕用寬之意相左矣”[45]。以后,他經常告誡大臣們不要誤解自己的寬大,“相率而趨于縱弛”,“若視朕之寬而一任屬員欺蒙,百弊叢生,激朕將來有不得不嚴之勢,恐非汝等大員及天下臣民之福。誠使朕為寬大之主,而諸臣奉公守法,則朕可常用其寬,汝等可明知朕意”[46]。
“寬嚴相濟”,這是乾隆總結了康熙、雍正幾十年統治經驗而得出的政治理論,也是他用以糾正雍正苛嚴作風的思想武器。乾隆統治初期,他反復闡述、運用這一理論,開辟自己的政治道路,逐步地形成了有別于康熙、雍正的統治格局和作用。乾隆一生的政治實踐正是體現了寬嚴相濟、剛柔兼施的妙用。這種政治方針給他提供的行動自由的余地是很大的,并不會束縛住手腳。有時候,可以把政策放寬,一些事情,聽其自然,不加干涉,使矛盾緩和,博得寬厚的好名聲;有時候也可以嚴格整頓,雷厲風行,把螺絲釘擰緊。乾隆統治60年,誅殺大臣不少,處理貪污案件相當嚴厲,制造文字獄最多,鎮壓人民反抗更是不遺余力,充分顯示專制統治的淫威。乾隆雖然標榜“寬大”,但還有“濟之以嚴”作補充,因此,在需要采取鎮壓手段的時候,他并不比其他封建統治者更加心慈手軟。
乾隆中期以后,很少長篇大論闡述“寬嚴相濟”的道理了,但這一思想,一旦形成,會長久保持其影響。直到乾隆當皇帝的最后一年,即乾隆六十年(1795),諭旨中還說:“朕辦理庶獄,一秉大公,寬嚴相濟。近年以來,刑政未免稍寬,今外省遂有饋送婪索之事,自系寬之所致,不得不糾之以嚴。”[47]可見,“寬嚴相濟”幾乎和乾隆一代的施政相終始。研究我國18世紀的政治和朝廷的政策,必定會注意到帶有一定變革精神的乾隆初政,而“寬嚴相濟”的統治方針,形成于這一雍乾之際政策轉變的過程之中,其影響頗為深遠。對此應進一步探討,以求更清楚地了解這一統治方針的產生、作用和精神實質。
注釋
[1]《清實錄》乾隆七年三月庚申。
[2]《御制詩初集》卷三,《恭謁景陵》。
[3]《清實錄》雍正十三年八月己丑。
[4]《清實錄》雍正十三年十月甲戌。
[5]《清實錄》乾隆元年三月乙巳。
[6]《清實錄》雍正十三年八月辛卯。
[7]《清實錄》雍正十三年十月癸酉。
[8]《清史稿》卷二二〇,《諸王六》。
[9]《東華錄》乾隆二年七月。
[10]《清實錄》雍正十三年十一月辛酉。
[11]《清實錄》雍正十三年十二月辛未。
[12]《清實錄》雍正十三年十一月丙辰。
[13]《清實錄》乾隆二年閏九月乙亥。
[14]《清實錄》乾隆元年十一月壬子。
[15]《清實錄》雍正十三年九月辛丑。
[16]《清實錄》雍正十三年九月己未。
[17]《清實錄》乾隆元年正月乙卯。
[20]《清實錄》乾隆元年正月甲子。
[21]陳康祺:《郎潛紀聞二筆》卷二,《鄂文端之謙抑》。
[22]昭梿:《嘯亭雜錄》卷一,《純皇初政》。
[23]吳晗輯:《朝鮮李朝實錄中的中國史料》一一冊,4489頁。
[24]同上書,4504頁。
[25]《清實錄》乾隆元年七月辛酉。
[26]《清實錄》雍正十三年十月乙未。
[27]《清實錄》乾隆元年三月甲子。
[28]《清實錄》乾隆元年四月戊辰。
[29]《清實錄》乾隆元年三月乙巳。
[30]《乾隆御制詩二集》卷七九,《急雨口號》。
[31]《乾隆御制文初集》,《經筵御論》,《寬以得眾》。
[32]《乾隆御制詩五集》卷四四,《觀張照書舊作冬夜煎茶之什》。
[33]《乾隆御制文初集》,《經筵御論》,《寬以得眾》。
[34]《清實錄》乾隆四年二月丙戌。
[37]《清實錄》乾隆元年三月壬寅。
[38]《清實錄》乾隆六年二月乙巳。
[39]《清實錄》乾隆三年二月壬辰。
[40]《清實錄》乾隆三年六月乙酉。
[43]《清實錄》乾隆三年六月乙酉。
[44]《清實錄》乾隆八年十月乙亥。
[45]《清實錄》雍正十三年十月甲戌。
[46]《清實錄》乾隆元年正月甲子。
[47]《東華錄》乾隆六十年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