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野王被知客引進一間寬敞的大堂,繞到屏風后面,才看到一條狹長的石甬道。甬道的臺階并不十分陡峭,沿著“之”字形緩緩向下。拐過第六個彎后,顧野王進入一座圓形大廳。
除了照明的螢石和閃光的墻壁之外,這里并沒有過于奢華的裝飾。
大廳中有六座石門,知客在一座石門上輕拍兩下之后,石門無聲打開。顧野王邁步走了進去,石門再次閉合如初。
經過一段不算長的通道,顧野王進入一間密室。屋子里除了茶幾和蒲團,幾乎空無一物。
左雄在一張蒲團上坐著喝茶,身旁的婢女正一絲不茍地篦去靈茶葉片,將剛烹好的茶水倒進一只空茶盞。
左雄并沒有起身打招呼的意思,顧野王也很隨意的在他對面的空蒲團上坐下。
坐下之前,他已經發現婢女是一具傀儡。由于制得過于粗糙,根本不需要任何觀察力便能看到它與真人的不同,在這方面左家人明顯不夠細致,他們并不會在一些看似無用的細節上面下功夫。
顧野王與左雄的眼神接觸,便粘在一起。這當然是兩個素未謀面的人之間的試探與交鋒,誰也沒有退縮的意思。
“顧道友可是為上次入侵我家領地之事來道歉的?”
左雄終于打破僵局,同時做出個請喝茶的手勢。
顧野王搖搖頭,很認真的說:“恰恰相反,以后我們還會經常從這里經過。”
左雄沉默了一下,說:“那么今后任何未經允許的經過,將被視為對我左家領地的入侵,請你務必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頓了頓又問:“莫非你認為,我左家殺不了你?”
“噢?你為何不把【左家】去掉?”顧野王挑了挑眉毛,不無戲謔地說。
“我……也殺得了你!”
左雄將全部重音放在第一個字上面,而顧野王的傲慢已經成功點燃了他的怒火。
“呵呵!”
顧野王突然整個人都放松下來,說道:“想不到左兄這么容易被激怒,我還真有些替你家老祖擔心呢。”
又將目光轉向密室中的某個方向,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我靠!姓顧的小子有些鬼門道。”
左烈風吃了一驚。
棲霞峰的護山法陣中樞內,他正和家主左熾然窺視密室中的一舉一動,連兩人的對話也清晰可聞。方才顧野王那一眼,分明是看向窺視者。
“會不會是碰巧?”左熾然皺皺眉頭問道,他自然不會漏掉這個細節,但實在覺得不可思議。這個法陣中樞,除了左家三位筑基和左雄,其他人是進不來的,何況一個第一次來棲霞峰的外人。
“我看不像。敢孤身來棲霞峰,這人倒越來越有趣了。”左烈風說。
“我怎么覺得雄兒不是他的對手。”左熾然的擔心顯然是很有必要的。
密室中,左雄意識到自己落了下乘。干笑兩聲,端起自己的茶杯,以袖遮面,將茶一口飲下。隨后,換了一張略顯謙和的表情問:
“顧兄如今名動天下,來棲霞峰,不知有何指教?”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想向左家討要一樣東西,卻不知你做得了做不了主?”
左雄笑著說:“想不到我艾山還有顧兄看得上的東西,不妨說說看。”
“白鹿原。”
“噢?”
左雄的臉上瞬間冷卻,若不是極力克制,密室唯一的茶幾已經被一拳砸碎。
“你要知道,艾山并不是黃櫸埡。”左雄緩緩開口,藏在衣袖里的手指骨節已被捏的發白。
顧野王呆了一晌,恍然大悟似地說:
“啊?我當然知道,所以你不妨聽聽我的交換條件。”
“哈!我倒想知道,在顧道友心中,有什么東西能抵得上一塊領地?”
左雄的表情緩和許多,盡管還因方才的憤怒微微有些僵硬,但已經多了幾分好奇。
顧野王取出一塊暗紅色的晶石放在桌上,左雄拿起看了看,又放回原處。當他的嘴角露出一絲不屑時,顧野王搶著說:
“你該不會以為我想要拿這么一塊石頭換你家的白鹿原吧?雖然它是價值五萬塊一階的煉晶石。”
“可惡!”左雄心里狠狠罵道。他敢保證,面對同階修士,這輩子第一回處于下風。但還是沒忍住再次拿起晶石,剛才他確實沒看出這塊石頭的價值。
“三階煉晶石礦,我的第一個條件。”顧野王笑著伸出一根手指。
左雄卻突然面色一變,像想起什么似的問:“金無缺被你抓走了?”
這回輪到顧野王吃驚了,他沒想到左雄竟然也打過金無缺的主意,不由對他高看一眼。卻不動聲色地撇撇嘴,說道:
“左兄此言差矣,怎么能用抓這個詞呢?無缺現在是我的師弟。”
“噢~”
左雄心中懊惱,罵了句“該死!”淡淡地說:“一座煉晶石礦,怕是遠遠不夠。”
他根本沒有想過要放棄白鹿原,不過三階靈礦著實讓他怦然心動。
顧野王搖搖頭說:“不,是半座。”
左雄聽出了弦外之音,冷笑著說:
“哈!無論是一座還是半座,你都是在出賣并不屬于自己的東西。而你提到的交易對象,根本不是等價的。”
“沒想到左兄也精通生意之道,在下佩服。不過,我還有其它交換籌碼。”
“什么籌碼?”左雄問。
“石家領地。”顧野王答。
“石家領地?你說的是安溪石家?”
“正是。”
“哈哈,哈哈哈……”
左雄失聲大笑:“我只聽說你是個殺人魔王,沒想到你會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你是想空手套白狼嗎?就憑你也想拿下石家領地。”
顧野王的眼光也漸漸冷卻,將身子前傾,說道:“我說能,就能。如果我想,艾山也未必拿不下,記住,這不是恐嚇!”
說到最后一句話時,眼光卻轉向了另一個角度。
“放肆!”
陣法中樞的左熾然勃然大怒,手中的茶杯被捏得粉碎。多少年,沒有人敢這樣赤裸裸地威脅左家。他幾乎已經難以抑制沖過去捏死這個煉氣螻蟻的沖動。
“師兄,稍安勿躁。”左烈風卻一直冷冷旁觀,竟比老成的左熾然還要冷靜。
“他敢說這些話,未必沒有后手,我們不妨聽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左烈風的話令左熾然暫時平靜下來,可惜左雄聽不到。
左雄險些忍不住要笑出聲來,幾乎被自己的語言藝術感動,他說:
“你是想用并不屬于你的半座煉晶石礦,和并不屬于你的安溪石家領地,來換取并不屬于你的白鹿原?”
“正有此意。而且,據我猜測,你很快會做出和我一樣的事情。”
“什么?”
“出賣并不屬于你的東西,比如說安溪石家。”顧野王嘲諷著說。
“絕不可能!難道你不知我家與石家累世聯姻?”
“是的,我當然知道。不過說起累世聯姻,近百年來你家幾乎所有的女修都嫁到了淇水,不是嘛?”
“那又怎樣?這不是什么秘密。”
顧野王嘆了口氣,有些可憐地看著左雄,語重心長地說:
“我們都知道,聯姻關系其實并沒那么可靠。我很好奇,如果有一天鵝湖曹家帶著他們的親傳弟子申不害,去找淇水董家算賬的時候,你家會不會出手相幫呢?又抑或是,曹家人光顧艾山的時候,你們的姻親石家會不會像黃櫸埡的那些看客一樣,作壁上觀呢?你還覺得棲霞峰的【厚土三殺陣】是打不破的嗎?”
左雄勃然變色,大聲叫道:
“你……胡說些什么!”他突然覺得自己大大低估了眼前這個人,而陣法中樞里的兩位筑基感受同樣強烈。
“所以,如果你還愿意聽的話,我想說說第三個條件。”
顧野王笑著伸出三根手指。
盯著他半晌無語,左雄的氣勢已經弱到讓自己難以置信的地步,勉強做了個請的手勢。
“很簡單,楓丹團的友誼,楓丹門的庇護。”
“雖然你自大到沒有問我要白鹿原做什么,可我也勉為其難地告訴你:不出十年,我們將在白鹿原建起一座擁有百萬自由民的城市,而更早些時候,楓丹團會成為本地第一個修仙宗門。”
“當你家真正的威脅到來的時候,我們至少已經擁有五百名修士。我要是你,就會考慮留一條靠得住的退路。”
“作為左家慷慨提供白鹿原領地的回報,楓丹門將會為左家修士提供相當數量的席位。”
“說句肺腑之言,修真界的未來并不在家族,而在宗門!”
說著,顧野王起身向門口走去,留下一句話:
“我會在長春坊仙福樓等你三日,如果你來,我們可以談一談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