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非君不似
- 花崔氏
- 2488字
- 2019-09-26 13:15:23
被扯著頭發或耳朵教訓都算是輕的,那些幻想做主子的,最喜歡的就是說一句就伸出手在她胳膊或腰上擰一把,下手又很重,晚縈常常被她們擰得全身青青紫紫的,要不然就是拿著菜刀,用鈍的那一側刀背在她背上或受傷用力的敲,她們的主意多著呢,不過想來可能大多都是她們以前受過的。冬天的時候,下人住的屋子里沒有暖爐,連個羊皮暖水袋都得攢許久的錢自己去貨郎那里買,有的能跟貨郎沒臉的廝混一下也能得到一個免費的質量不那么好但能勉強裝水的羊皮水袋子,但有很多人都是像晚縈這樣的沒錢也沒處廝混的人,凍得哆哆嗦嗦,被子又冷又硬,像放在戶外凍了一夜似的,所以冬夜里整宿整宿睡不著是家常便飯,她們便偷偷半夜起來,到廚房把炭在燒著,一些人圍坐在灶臺邊取暖。但這樣木炭就會多費許多,久而久之鴇兒便起了疑心,一天半夜偷偷摸摸的來廚房逮人,其余的人聽到聲響就像是演練過的一樣,熟稔的一窩蜂似的全跑了出去,把晚縈撞得在原地旋了幾個圈兒,接著就一屁股倒坐在地上。等她迷迷糊糊反應過來也想趕緊跑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鴇兒已經提著燈籠站到了面前,鴇兒的臉被燈籠的火光照得紅彤彤的,滿臉的怒氣,灶臺里還在冒著煙,熱氣蒸騰,晚縈卻嚇出了一身冷汗,鴇兒如今的表情就像寺廟里一些張牙舞爪橫眉怒目的泥菩薩,夜里被閃電那么一照,很是攝人膽魄。
被鴇兒逮了個現行,自是免不了一場毒打腳踢,鴇兒嘴里還罵罵咧咧的說著難怪這個月廚房支出這么多,都是你這個敗家貨,老娘真真的是買個煞星,一來就敗家。其實鴇兒也不是不知道還有其他人也烤了火,可偏偏晚縈反應得最慢,被逮住了,所以只能拿她開個刀,殺雞儆猴而已。
通常被打的時候晚縈都是跪在地上咬著牙一聲不吭,就像感覺不到痛似的任她打罵,老鴇在打她的時候都會把她的外衣給拔下來,說是別把衣服給打壞了,所以沒了那一層衣服的保護,晚縈幾乎是和她的腿腳硬碰硬的,被打得遍體青紫也是意料之中,可鴇兒似乎覺得就這樣根本不足以為她的那些火炭報仇出氣,又拔下了頭上的一只金釵,頭兒尖尖的照著晚縈的臉就戳過來,她本意是想戳晚縈的額頭,晚縈微微一仰頭,那金針就刺到了眼前,鴇兒的手情急中側了側,刺到了她的左眼角,頓時血就順著臉流了下來,晚縈已經給凍得失去知覺了,倒沒有感覺有多痛,倒是老鴇嚇了一大跳,火炭被消耗的怒氣也褪去了大半,停了手但仍然保持著自己佯裝的膽怯的高傲,一定要迫著晚縈認了錯才讓她起來。
江逾白那時候只是京城里一個在街上混日子的泥娃娃,蓬頭垢面的,臉上也是一道道污跡,常常在街上在人多的時候去人堆里擠來擠去,偷偷瞄瞄也沒有那個大爺或小姐的錢袋子掛在了可以伸手拿到的地方,一旦逮住了機會,借著人多就那么一扯之后迅速往人堆里一鉆就沒了影,等那人反應過來他都不知道跑到哪個包子攤或餛飩攤上去大快朵頤了。當然這也不是萬無一失的,有時候也會被人發現,那人感覺異樣一下子就順著錢包抓住了他的手,他就像貓兒抓糍粑,無論怎樣掙扎都會被人拖出來,一頓踢打辱罵之后可能還會被人吐口水。
后來他就發現去妓院里偷成功率很高,逛妓院的人大多家里有老婆,在妓院里丟了銀子他們大多礙于面子也不會聲張報官,而且在妓院后院還能翻到許多能吃的東西,有好多還是一口都沒動過的好東西。
環彩閣的后院墻外有一棵歪脖子柳樹,長得很高,高過了紅墻,所以他就爬上那棵樹去,把一根麻繩一頭系在粗壯的樹枝上,另一頭扔過墻去,他就順著那條繩子下到墻里,出去時再用手拉著繩子用腳抵著墻身體平著地面一步步走出去即可。
晚縈便是在那個時候認識江逾白的。
那晚,夜幕剛落下不久,四周就像撒上了一層黑紗帳子,人就在那個帳子里頭看外似的,朦朦朧朧。下了幾天的雨,江逾白早先偷的那點吃的和銀子早就花完了,此刻,肚子都餓癟了,就像錢袋子一樣的癟,就算拿著搟面杖上下的滾壓幾圈,也再壓不出任何東西。餓得他手腳都發軟,眼睛前邊仿佛冒著星星,爬上墻外那棵歪脖子柳樹都費了他不少的氣力,等他正手腳并用踢著墻下來的時候,冷不丁聽見身后一句:
“你在干嘛呢?”
嚇得他直接手一軟,“咚”的一下摔了下來,摔得他悶哼了一聲。
好在他離地面已經不算太高了,也好在地上是一片雜草而不是亂石瓦礫什么的,不然他的脊柱就可能會摔斷了。
借著地上半人高的野草,江逾白在野草里悄悄的翻了個身,從間隙里望出去,看見一個小女孩上身穿著暗紅色粗布短衣,袖口鑲了一圈暗青色的邊兒,下身穿著暗綠色粗布長裙,一頭長發扎了兩個小辮子搭在身后,耳朵邊上別著一朵從旁邊的茉莉花樹上掐下的一朵茉莉花,手上端著一個暗金色有些掉漆的銅盆,銅盆里有水。她站在燈下,燈火在盆里的水面上反射,將波紋似的光泛到她臉上,看不清她的臉,只感覺她又一雙堪比小貓的明麗的雙眼。
“是誰在哪兒?再不出聲,我……我就要叫人了。”她的聲音里隱含著膽怯,這膽怯似乎會支配著她,讓她隨時都可能因為恐懼而大喊大叫起來。
她的手開始抖,連帶著臉上的波紋似的光也開始不安的滾動。
晚縈腿肚子也開始打顫,剛想開口大叫,卻見那草叢里“嗖”的一下竄出一個人影來,將她猛的撲倒在地,那人的手順勢捂上了她的唇,她聞見一股泥土渣滓的氣味。
銅盆“砰”的一聲砸在地上,水在空中一陣飛舞,最后和盆一起“嘩啦”一下潑在了地上,銅盆在地上“咕嚕嚕”滾了幾個圈兒,最后靠著柱子才一頓繼而倒了下去。
晚縈瞪大了雙眼驚恐的瞪著眼前的這個小叫花子,頭發亂蓬蓬的,臉上也臟兮兮的,只能看見他一雙眼睛,是一雙沒有惡意的眼睛。
見著晚縈沒有掙扎,江逾白試探著松開了他的手,獲得自由的晚縈沒有叫,只是問道:
“你是誰?來這兒干什么?”
江逾白從地上爬起身,拍了拍土,遲疑了一下,還是向晚縈伸出了手去,晚縈搭著他的手也站了起來。
“我只是來你們這兒找點兒吃的,你不要叫,就當沒看見好了。”
晚縈說:
“你來早了,今天前邊兒的客人都還沒走呢,哪有多余的東西給你吃?”
頓了一下,恍然大悟似的又說;
“哦…我知道了,你來過這里好多次對不對?你總是把前面客人剩下來的燒雞、鴨脯什么的拿走,好幾次廚房里的大娘想要半夜偷偷來找都撲了個空,她們還老是疑心是我偷吃了,好哇!原來就是你這個小賊,害我背黑鍋。”
江逾白有些窘迫,面皮漲得紅紅的,像是一只腆著肚子的紅蘿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