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非君不似
- 花崔氏
- 2487字
- 2019-09-26 13:16:22
他兀自嘴硬,向前走了一步,說:
“你怎么知道就是我,這京城里的叫花子又不止我一個。”
晚縈湊到他面前,像是故意臊他,用食指劃拉著臉頰說:
“還嘴硬呢!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兒都不敢承認(rèn),要是不是你,你臉紅個什么勁兒?”
江逾白悶著不說話,晚縈見狀還想調(diào)侃他幾句,卻聽見他的肚子“咕咕”的響了好幾聲,就像是往漏斗里灌水,剩下最后幾口水爭先恐后往漏斗里鉆的聲音。
江逾白的臉更紅了,晚縈卻“噗嗤”一聲笑出來。
江逾白有些惱,轉(zhuǎn)身就要走,可晚縈一把拉住了他,斂住了笑:
“哎!別走,現(xiàn)在前面客人沒走沒什么好東西可以吃,我還剩兩個冷饅頭,你要是不嫌棄就跟我來。”
江逾白已經(jīng)餓得恨不得啃樹皮了,身體里就像有一頭小獸叫囂著要啃掉他的內(nèi)臟一樣,晚縈在前面走,他也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晚縈的房間實在很小,東西也很簡單,只有一張硬板床,上面有一條黑黝黝的被子和一張暗得看不出原本面貌的褥子,中央有方小桌子,有一個棱角都被什么給撞斷了,桌面黑漆剝落,斑斑駁駁很是難看。
這間屋子其余的人沒人愿意住,因為它周圍都是光禿禿的,一點樹蔭都沒有,窗口還向著北方,一到夏天熱得要命像是一屜大蒸籠,到了冬天又冷得不行,風(fēng)從窗口呼喳呼喳地灌進來,吹得臉都要皸裂脫皮。
晚縈的手到了冬季又會生凍瘡,冷了熱了都會叫她難受得齜牙咧嘴的。
兩個饅頭就拿了一個竹篾箕扣在桌子上,裝饅頭的是個泥色的碗,干凈倒是干凈的,只是那顏色讓人看了實在是沒什么胃口。可這時的江逾白顧不得許多,一看見饅頭就像一頭餓狼看見了一只麋鹿,撲上去抓著就往嘴里塞,他黑乎乎的手在饅頭上留下清晰的五個指印,他可不在乎,此時就算這饅頭掉進泔水里去了,抓起來他依舊覺得比滿漢全席都香。
江逾白狼吞虎咽,噎得直打嗝,晚縈趕緊給他倒了一碗水,卻見他翻起了二白眼,晚縈趕緊朝著他的后背“咚咚咚”的砸了好幾下,他才“呃”的一聲回過勁兒來。
剛想哽著說聲“感謝”就聽得外面一聲中氣十足卻不那么令人喜歡的聲音在喊:
“陸晚縈,死丫頭跑哪兒去了,水灑了一地,盆子也倒在地上,你是不是皮癢了?”
這一聲讓忙亂的兩人同時住了手噤了聲屏了氣,晚縈用口型說了一句“我先出去了”,就打開門走了出去,沒一會兒江逾白就聽見巴掌打在背上的聲音和不斷的叫囂辱罵聲。
晚縈再度回到房間時已經(jīng)月上中天,一開門卻發(fā)現(xiàn)江逾白還沒走,她問:
“你怎么還沒走?今天沒機會了,好東西都被她們給分了。快走吧!給她們逮住,可有你苦頭吃了。”
江逾白卻突然問: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陸晚縈。”
“這是你的真名嗎?”
晚縈說:
“我原本姓庾,叫庾晚,可這老鴇姓陸,她買了我,我就得跟著她姓。”
“那怎么不叫陸晚?”
“因為我還有個妹妹,叫庾縈,我怕有一天會因為我離開太久而把家人都給忘了。”
江逾白側(cè)耳聽了聽窗外,夜闌人靜,只有階下的蛩音陣陣。
晚縈問: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江逾白回答道:
“我叫江逾白,江是長江的江,逾是逾越的逾,白就是白色的白。”
見晚縈正拿著火折子點燃油燈,火光在她臉上跳躍不住,江逾白忽然覺得她真是好看極了。接著又問;
“你為什么不離開這兒?就趁這種夜晚,夜深人靜誰也不知道。”
“離開?怎么離開?老鴇手里還抓著我的賣身契呢!跑得再遠她也能報官把我給抓回來的。再說了,我出去又能怎么樣?和你一樣去露宿街頭嗎?”
江逾白突然沉默了,以為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想要擺脫眼前的這種流浪無度的生活了,又怎么能再拉別人下水呢?
“那等我將來有錢了來贖你出去,如何?”
晚縈粲然一笑,眼睛都跟著發(fā)起光來,雙手揪著衣擺重重的點了下頭。
那晚送江逾白翻墻離開時,他爬上墻頭,騎在墻上回過頭來,俯視著晚縈道:
“你等我,等我回來帶你離開這里,到那時候我?guī)慊丶遥貌缓茫俊?
晚縈的眼里滲出了凝露:
“好,我等你。”
自那以后,晚縈很久很久都沒有再見過江逾白,她日日夜夜的期盼著江逾白能再次笑容明朗的順著墻頭翻過來,然后將那亂蓬蓬的宛若秋季的雜草一般的頭發(fā)撫到一邊,笑著露出一口白牙,抓著繩子說一句:
“哎,好久不見了!”
晚縈天天等,可是他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墻內(nèi)的草已經(jīng)拔了一茬又一茬了,柳樹枝干上那被他用繩子勒出傷痕的地方早就愈合了,可他卻許久許久都沒有再出現(xiàn)了。
晚縈從十三歲以后不知怎么突然就變得姿容妍麗起來,皮膚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干巴巴的,反而是喝飽了水一樣,白白嫩嫩起來,一頭青絲如瀑,長至腰下;柳眉彎彎,黛而不濃;一雙眼睛大而明亮,像是不菲的夜明珠;鼻梁小巧挺拔,像是一座秀麗的白玉山峰;雙唇飽滿像是帶著晨露的花瓣,手雖然帶著繭,但仍然十指纖纖像是削尖的蔥根。只是左邊眼角卻因為當(dāng)年被老鴇用金簪一戳之后形成了一個小疙瘩,像是長的一顆紅色的小痣。
當(dāng)粗布短衣在遮掩不住晚縈的姿容之后,鴇兒終于發(fā)現(xiàn)了她。
鴇兒笑瞇瞇的將她從后院請進了前院的閣樓里,一口一個閨女叫得很是親熱,拿著畫著西施的團扇輕輕的扇著風(fēng),一雙戴滿臂釧兒戒指手鐲的雙手按在她肩頭,笑得一臉討厭諂媚。
像是得了一個什么價值連城的寶貝兒,倒也是,有了晚縈再加以調(diào)教,什么稀世連城的寶貝拿不到?那些男人就是豬腦袋,只要咱們的姑娘拋個媚眼勾勾手指,什么好東西他們不是爭著搶著送到面前來?扔給他們一條用過的手絹,他們都能放在鼻子邊上,陶醉得吸上半天。
晚縈自從住進閣樓之后,后院的那些個人見了她一個比一個殷勤,笑得臉上都能開出花兒來,一個賽一個討喜的來攀交情,晚縈雖說不曾報復(fù)但也素來不理。
鴇兒為了培養(yǎng)晚縈在她身上著實也花了不少的銀子,請來了京城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教坊司的舞樂娘子來教她彈琵琶和書畫先生來教她讀書寫字作畫,到她十六歲,鴇兒讓晚縈去接客,晚縈卻寧死不從,說只賣藝不賣身。
老鴇自然開始是好言相勸,到最后是氣得渾身發(fā)抖,伸出涂得猩紅的指甲點著晚縈的腦袋連連罵說買了個敗家子兒,就知道來算計她的錢。可打又打不得,萬一打壞了自己多年的心血不久付諸一炬了?后來見晚縈彈琴唱歌效益似乎也不錯就暫時由她去了,心里卻在盤算著,死丫頭,老娘暫時依著你,等再過幾年就由不得你了。
晚縈心里卻還在想著,是不是有一天江逾白就能從墻頭上翻過來,然后說:
“我?guī)阕摺!?
很久很久了,久到晚縈以為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時候,他卻再度出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