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非君不似
- 花崔氏
- 2524字
- 2019-09-26 13:14:18
他和慕云時也不大一樣,慕云時有時候沉沉的就給人有些陰森森的感覺,深沉許多,像是隱居深山多年沒能見過凡人的隱士,身上冷得像霜,也不大近人情,像是時時舉著武器的蠻荒之人,不信任何人,你一走近,就要戳你一刀。
一想到慕云時,晚縈就不知道是該同情慕云平還是同情自己了,慕云時布置了一個局,把她也拿了進去,有時候她又覺得自己似乎才是那個布局的人,是她布了一個局,把所有人都繞了進去,她才像是那個坐享其成的操縱者。
可是,現在她什么成也沒享到,反而自己慢慢的被人穿上了線成了一個被人提來提去的木偶。
過了午時不多會,慕云平和慕云和剛走不久,慕云時果然就來了。
他什么都沒帶,就身后一個小太監抱著一個大瓷花盆,里面種著一株白菊花,花朵得有碗那么大,葉子能比得上人的巴掌。
慕云時說這是新得的菊花,進宮特來送給她,晚縈蹙了蹙眉,說這宮里什么樣的菊花沒有?還從宮外抱一盆來,宮里的白菊花多得是,隨便采多少都有。抱花的小太監從碩大的花朵后邊兒把臉探出來,笑得像一只偷著了桃子的猴子正在模仿這人的笑,笑得有些滑稽,他說娘娘,這菊花可不同,這句話把它種在盆里,它能開出碗那么大的花,要是種在地里,根的生長沒了限制,它能長屋檐那么高,開出盆那么大的花來,葉子能趕上芭蕉葉。
在銀月和皎皎驚嘆贊美的時候,晚縈卻暗自拿帕子掩住了自己的口鼻,有些沒好氣地說:
“我可不愛菊花,花瓣兒像拿剪刀剪出來的一樣,呆板得像是用梳子梳過好幾遍的頭發那般整齊。”
花瓣兒長那么整齊干什么呢?又不需要綰個髻兒來插簪子。
晚縈說著就進了屋去,在臨窗的榻上坐了,拿過案幾上的花繃子繼續繡花,本以為這么臊了慕云時一次,他就能自己回去了,沒想到他竟然兀自跟了進來。
晚縈真不明白他是沒看懂她的潛意思還是故意礙在她眼前來氣她給她添堵。
在面對著慕云時的時候,晚縈總有些不自在,說怕倒也不是怕,她總覺得在他面前自己就像沒穿衣服似的,躲都沒處躲。就像現在,晚縈的眼睛盯在手上的繡花繃子上,可她明顯的感覺得到慕云時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讓她覺得芒刺在背分外的不自在,身下的褥子上也似乎生出了許多密密麻麻的小點兒,硌得她全身都麻酥酥的難受。
她一回頭,就看見慕云時正站在木門當口,一綹金色的陽光照進來正照在他身上,光線明亮出飛舞著好些細小輕盈的塵埃,金色的光把塵埃都染成了金色,他就站在那金色的塵埃里,人被塵灰一擋就變得朦朦朧朧的。
他不動也不說話,似乎是鐵了心要讓她先開口。
晚縈望了望門口,隱約聽見銀月和皎皎低低的說笑聲,估計是去看那盆碗口大的白菊花了,她心里有些氣,氣這兩個丫頭一點兒也不懂規矩,就把她一個人丟在這屋里,看來都是她平時對這兩個丫頭實在太好了。
不過誰每個好奇心,其實她不是真不喜歡菊花,尤其是那么大的菊花,她還從沒見過,只不過是不想在慕云時的面前流露出這種好奇來,她就是想冷著他,讓他快些走,她才不需要他來看她,他一來,她就像被人倒進了油鍋里,反反復復的炸。
僵了好一會兒,晚縈放下手里的花繃子,撫了一下剛剛繡過的地方,說:
“王爺請過來坐?!?
話音剛落,晚縈便疑心自己說得太過溫柔繾綣了,兀自先紅了臉,耳邊像是有人拿著金鈸使勁敲了一下,余音嗡嗡許久都無法散去。
慕云時走過來,將袍子一撩,坐在了離她最近的幾椅上,手搭在兩側,食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
晚縈正想再說點兒什么來緩解一下此刻的窘迫,剛張了張嘴,慕云時就直勾勾的盯著她,晚縈一慌,就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正巧,銀月進來了,手上提著一個煙紅色的箍著金絲的食盒,她走上來,揭開蓋子,一股糕點特有的酥香味飄了出來,銀月說道:
“娘娘,這是皇上剛剛差人送過來的,說是看娘娘中午吃得少,怕下午沒一會兒就餓了,這些很清淡正合適娘娘的口味?!?
晚縈一瞧,一碟水晶桂花糕,里面還能清清楚楚的看見飄著好些糖桂花;一碟龍井茶酥,每一個上邊兒還插著兩片葉子的青青茶葉;還有一碟豌豆黃,橙色的方塊整齊的放在盤子里像是把磨刀石切斷了整整齊齊的擺在了那里。
慕云時看著銀月從食盒里把一碟碟的糕點端出來放在晚縈面前的桌上,身體靠在椅背上,像是很乏力似的,忽的笑了笑,說:
“皇上對你還是很好的,你是從我府上出去的人,你得寵了,九王府也跟著沾光,還請娘娘不要忘了舊日情分才是。”
晚縈也笑:
“自然是不敢忘記王爺的提拔之恩?!?
晚縈面對著慕云時的時候總有些恍惚,他的面孔總能讓她聯想到另一個人去,晚縈也說不出具體哪一點像,但就是覺得莫名的相似,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那眼神簡直如出一轍,眼睛深深的,笑得很是好看但又有些令人游疑,似乎他準備了多大的陷阱讓你去跳一樣。
明明逾白已經死了,為什么卻會覺得這個殺他的人會有些像他呢?難道是因為他含冤而死,故而把靈魂依附在了慕云時的身上?
晚縈在心里自嘲一笑,怎么會有這么荒謬絕倫的想法呢?小的時候在夏夜里乘涼的時候聽老人們說什么死后還魂投胎之類的故事也沒信過,怎么這會兒倒比小時候還不懂事了,若是真有還魂一說,怎的逾白這么久了還未現身與她相聚?
不過,江逾白和慕云時兩人給她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江逾白給晚縈總感覺像是山澗的清流一樣舒適,和他在一起時,情況再危急,也感覺閑適安樂;但慕云時卻像是一鍋燙水,還在咕嚕咕嚕的翻騰著水泡,熱氣騰騰熏得她只想遠遠離開,讓她渾身都不自在,多呆一秒都能讓她汗流浹背。
她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別扭什么,是那一晚開在褥子上的落紅?還是那個被她處理掉的孩子?雖然不想承認,但她這一生中的第一個孩子畢竟是慕云時的,她不知道自己這輩子還能不能有孩子,她想,可能不會再有了。
晚縈雖是十年前就認識了江逾白,但是她和他相處的時間實在不長。
八歲那年晚縈就跟著環彩閣的鴇兒乘船北上來到了京都,那時候她長得瘦巴巴的,又有些營養不良,面色如土,兩只眼睛更是深洼洼的,一張嘴都能干得裂出好幾道豎著的口子來,一咧嘴笑就有鮮血滲出來,就像是干涸許久變得皸裂的紅土地。在那時看來,她的資質是一點兒也不好的,所以買來之后,鴇兒也只是讓她再后院跟著一起打雜。因為她是新來的更兼是個小孩子,后院、廚房的人都喜歡趾高氣揚的使喚她,仿佛她們擺出那不可一世的表情來就能使自己高貴一點兒似的,她們被人使喚辱罵慣了的,就像體會體會當主子的感覺,她們成了主子,理所當然她這個新來的就成了所有人共同的奴仆。